巴黎的夏天燥热难耐，下午却难得的吹起习习凉风，浅灰色的云层从海洋上空飘来，像是酝酿着一场淋漓的大雨。
兰波拎着一袋超市买的蔬菜和肉回到公寓，垂着头，神色沮丧。
他像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懦弱丈夫，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妻子即将抛弃自己，也不敢公开挑明这件事，甚至连满腔炽热爱意都要小心掩藏，唯恐引来暗恋之人嫌恶的目光。
心里苦得像是吞服了一罐子熬成汁的黄连，面上仍然要保持着一副冷静又镇定的表情。
兰波借着买菜的名义，在外面徘徊了许久，最后浑浑噩噩地随便选了一些东西出来。但是，就算心酸得想要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兰波也不忘记从超市拐去甜品店买来魏尔伦最喜欢的一款餐后小蛋糕。
终于走到公寓门口，兰波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如往常一样的微笑，将门打开。
“保尔，我回来了。”
兰波拎着购物袋走入室内，浅淡的玫瑰花香充斥着整个房间，白金色的石砖地板光亮如新，奢靡浪漫的吊灯垂下串串水晶，昂贵柔软的皮质白沙发上空无一人。洁白华丽的钢琴被摆在落地窗边，窗帘边还靠着一把深咖色的大提琴，仿佛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魏尔伦不在客厅。
兰波松了口气，倏尔又从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他与保尔注定要分离。就算他们现在是同居的监管者与被监视的对象，将来是亲密无间、生死相依的搭档。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能有多久呢？等到保尔爱上了别的人类后，或是彻底等到他厌烦了跟自己在一起的生活后，还有什么理由能够挽留他的离去。
生来自由而强大的鸟，它的使命是飞跃海洋回到它的家乡。而兰波只是他旅途中恰巧停落的一棵树。即使这棵树努力长出茂盛的枝叶，好为他遮风挡雨；即使这棵树努力结出甜美多汁的果实，好让他痛饮饱腹。但最终鸟还是会飞走，只留下树在原地默默等待它或许会带回的音讯。
兰波抓紧袋子，低落地走进厨房，将食材一一摆好。
目光不经意瞥见压在一堆蔬菜下面的一盒红樱桃，红艳艳的色泽像是挂满糖浆的红酒液，格外诱人。
兰波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盒樱桃塞进袋子里的，但他觉得保尔或许会想尝一尝这些新鲜的果实。
于是，兰波将所有樱桃洗净，摞成圆形金字塔的形状装进一个漂亮的青色瓷盘。然后，他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拿去投喂自己的同居者。
*
兰波站在魏尔伦的卧室前，伸出一只手敲了敲门。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传来，也没有熟悉的嗓音响起。
兰波心里一跳，这个时间保尔绝对不会在床上休息。他回想起今天课程结束后，保尔异常的神情，一种令他又怒又惊又怕的猜测控制不住的浮现在了脑海中。
兰波再也顾不得往日的温柔举止，直接破坏了门锁，闯进了屋内。
雍容的香槟色窗帘挂起，洁白的蕾丝纱帘被风吹开，大片大片的天光无所顾忌地洒进来，卧室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凌乱摆放在床沿的抱枕，其中两个交叠地落在了地面上，随手挂在床边椅背上的衣服和裤子是保尔今天穿出门的那一套，牛皮鞋一只被扔在了床边，令一只不知怎么沦落到了门边的墙角，随意敞开的衣柜里像是被放进了一只哈士奇似的搅得混乱不堪。
魏尔伦每日的衣着精致得体，所有人都以为他私下里的生活也该是井井有条的。
事情真相只有兰波一个人清楚。魏尔伦离开实验室只有两年，在那样的地方，从来没有独立私人空间的说法，所以魏尔伦的个人自理能力基本为零。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连刀叉都不知道怎么用，还是兰波手把手教会他如何吃饭、穿衣服、辨认钱币和买东西。
但是，只有两年的时间还不够魏尔伦去习惯正常人类的生活。他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和认知就是不断地训练、变强、杀人以及服从指令，除此以外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浪费时间。
在刚开始与兰波同居的时候，魏尔伦每天总要扔掉一大堆的‘垃圾’，比如一些只穿过一次的衣服、一些只使用过一次的餐具，甚至还包括一张只睡了一个月的床。
直到兰波目瞪口呆地看到他举着床出门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他之前扔掉那些东西可能不是出于洁癖，而是是因为他不懂得怎么整理清洗。
在发现了这件事后，兰波无奈又好笑地接过了魏尔伦的卧室的清洁工作，并且在每天清晨叫醒他的时候熟练地递上搭配好的衣服。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兰波从来不觉得辛苦，每当他看到魏尔伦脸上带着安然的、毫无防备的睡颜陷在被他晒过的绵软枕头中，身上穿着的顺滑真丝睡衣、盖着的被褥都是他亲手挑选的，连每日穿的衣物都完全符合他的喜好。他的心中就会升起隐秘的欢喜和甜蜜。
对于普通人而言，过度的干预他们的生活会让他们觉得事事被人摆布。即使那人是好心好意的帮助，也会被认为是控制欲过度泛滥。
但是魏尔伦自小在实验室里长大，他已经习惯了没有自己的**，一切听从别人的安排的生活。
魏尔伦无比向往的自由，其实在最初就已经被扭曲了。
所以，魏尔伦完全没有察觉到兰波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也不曾发觉其实兰波完全可以像教他使用刀叉一样教会他整理自己东西，这一点都不难。只要他学会后便不需要兰波再踏足他的私人空间了。
兰波的控制欲在魏尔伦身上一点点地得到满足，他从魏尔伦居住的空间入手，在魏尔伦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一寸寸入侵他所有的私人领域，不论是衣服配饰、入口的食物水果，还是每日的行程安排和未来的职业规划。
魏尔伦生活里的一切，从物质到精神，都被兰波悄无声息地掌握、控制和追踪。没有人能比兰波更贴近魏尔伦。
这种亲密的距离，让兰波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以为魏尔伦永远会按照他的想法去行动，永远与他形影不离。
但今日的事情给了兰波一个狠狠的重击，让他重新变得清醒。
人类的思维是多变的。就算魏尔伦是一个人造人，他的思想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他现在能够接受作为谍报员去利用自己出色的容貌完成任务，将来有一天也会因为某个兰波不希望看到的意外而爱上一个人类。
也许魏尔伦在拥有爱情后能够真正放下心中的偏见，融入人间。但兰波不会甘心，他甚至会痛恨于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比现在的他更靠近保尔。他一定无比地嫉恨那个人，每天都会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那个人的存在。
*
兰波站在原地，他找不到魏尔伦的身影，整个人都变得灰暗起来。
保尔去了哪里？
他会去酒吧随便找一个人练习那些今天学到的知识吗？
保尔这么单纯，他根本不懂得人类有多么擅长伪装。酒吧里那些浪荡的花花公子一旦发现保尔对待感情干净就如同一张白纸，他们会恶劣又卑鄙地在这张白纸上涂满自己的色彩！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一股油然而生的绝望和难过就要将兰波整颗心淹没。他的眼眶通红，紧咬着下唇，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眼底闪烁着痛苦、阴冷而疯狂的光，手指将金属门框按出一个个清晰的指印，海藻似的长发披散在他身后，从背后看去像是一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可怖艳鬼。
就在这时，兰波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
兰波表面：温和有礼·冷静自持·高傲的天之骄子
兰波内心：扭曲怮哭·阴暗爬行·跳起来朝每个靠近保尔的人脸上吐口水的怨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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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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