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春天时常有雨。
弗吉尼亚望着窗外的雨幕，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节奏。
她面前的荧幕上，黑底的操作台上不断跳跃着白色字符串，千万行代码转瞬即逝。
最后跳出Process finished的字样。
房门忽然被敲响，弗吉尼亚关掉运行完成的程序，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等到苦涩的味道从舌尖化开，才慢悠悠地让人进来。
身姿优越的男性，面容俊美，明明拿着的是文件，看上去却像是什么晚宴的邀请函。
弗吉尼亚挑了挑眉，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收敛起来，转向少女的天真。
弗雷德，大概在一个多月前加入情报组，因为长相俊美，经常被派去参加一些需要撑场子的场合，凭借他的撩人技术，从一些富婆手里套取了不少情报。
但这位状似多情的男人私底下却十分冷漠，唯有在看向弗吉尼亚的时候，眼里的柔情半遮半掩。
哈，简直是……哄小女孩的手段。
雨声淅沥，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斑。
弗吉尼亚托着腮，指尖轻轻敲击着咖啡杯沿，目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情报组新晋的“交际花”，此刻正微微倾身，将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
文件呈在她面前的桌上，男人却没有退后，而是微微俯身，声音低沉而温柔：“弗吉尼亚大人，这份情报……我想您会感兴趣。”
她歪了歪头，指尖轻轻点在文件上，没有立刻翻开。弗吉尼亚抬眼看他，湖蓝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和隐隐的、恰到好处的羞赧。
“你这么晚还特意送来，真是辛苦了。”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少女的甜软，“其实……可以明天再给我的。”
弗雷德注视着她，唇角微扬：“但我想见您。”
弗吉尼亚睫毛轻颤，像是被这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文件边缘。
“弗雷德……”她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叹息，“你总是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他低笑，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那您……会误会什么？”
弗吉尼亚没有抽回手，只是微微垂眸，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是害羞，又像是某种无声的纵容。
“比如……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她抬眼，目光清澈，却又带着一丝狡黠。
弗雷德凝视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您还真是恶趣味……”
“？”弗吉尼亚偏过头，水润的眼里毫无破绽。
“看穿一切，却装作无辜的样子。”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再伪装温柔，而是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您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弗吉尼亚眨了眨眼，笑容不变：“嗯？你在说什么呀？”
“伊甸的间谍。”他直截了当，“我的任务是策反您。”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
弗吉尼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手，颇有些被打断兴致的不虞：“真遗憾，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呢。”
弗雷德沉默了一瞬，随即低笑：“……如果我说，我是呢？”
弗吉尼亚嘴角逐渐勾起，却带出了一丝浅浅的恶意：“哦？”
弗雷德注视着她，眼神不再伪装，而是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我原本只是来执行任务，但您……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弗吉尼亚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太宰治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前辈！我来交——”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太宰的视角：弗雷德半跪在弗吉尼亚椅前，眼神诚挚像求婚的骑士；而弗吉尼亚双颊绯红，眸中含着复杂却噙着笑，就差回答一句“我愿意”。
他的眼眸瞬间暗沉。
“啊啦~”太宰甜腻的声线裹着毒，笑容灿烂到诡异，“我是不是……打扰了二位的好事？”
弗雷德的表情冷了下来，而弗吉尼亚则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遗憾游戏又被打断。
“太宰。”她语气无奈，“下次记得敲门。”
太宰笑眯眯地走进来，将甜品放在桌上，目光却锁定在弗雷德身上：“这位是……？”
“情报组的弗雷德。”弗吉尼亚轻描淡写地说道，“来送文件的。”
“是吗？”太宰歪头，笑容不减，“可我怎么觉得，他看您的眼神……不太像只是来送文件的？”
弗雷德的眼神沉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成优雅的姿态，微微颔首：“太宰大人。”
太宰没理他，而是凑到弗吉尼亚身边，语气甜腻：“前辈~您该不会背着我偷偷谈恋爱吧？”
被打断读条的弗吉尼亚有气无力：“这个点还在上班的社畜只想毁灭世界哦？”
太宰故作伤心地擦拭不存在的泪水：“那为什么他离您这么近？还摸您的手？”
弗雷德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太宰大人，我和弗吉尼亚大人有要事商谈，请您——”
“要事？”太宰顺手夹起一个U盘，“是指这个‘伊甸组织核心成员名单及据点分布’的U盘吗？”
弗雷德的表情终于崩裂。
“啊，抱歉抱歉~”太宰笑嘻嘻地说，“总之我找前辈也有‘要事’呢，不如您先出去？”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弗雷德突然笑了，不再理会太宰而是看向弗吉尼亚：“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您的能力令我折服，我真的很希望继续与您共事。”
“也不全是演戏吧。”弗吉尼亚点着唇笑了笑，“你泡的咖啡确实不错啦。”
至于他的威胁，她完全没放在眼里。
太宰在一旁夸张地捂心口，重点偏移：“前辈！您居然喝他泡的咖啡？我上次给您带的您都说像刷锅水！”
咔哒。
太宰的枪抵住弗雷德下巴，脸上的嬉笑褪去后，目光透着阴冷：“那他还真是不能留了呢。”
“劝你别动。”弗吉尼亚在弗雷德张口前适时地轻声说，“我可管不了这位的枪。”
弗雷德最终被押走时，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
那眼神不是愤怒，而是……遗憾。
雨声渐密，太宰的发梢擦过她的耳际：“前辈，他好像真的喜欢您呢~您可要好好感谢我，万一我再晚来一点，您被他非礼了怎么办？”
“那你现在追上去亲他一口替我出气好了。”
太宰苦着脸蹲到一边干呕。
弗吉尼亚想起弗雷德话里话外若有似无的深意，轻轻地弯了弯嘴角。
有些猎物总是误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猎人。
**
横滨湾的雨夜，爆炸声撕裂了寂静。
中原中也的机车在巷尾甩出一道猩红的尾焰，重力子在他掌心咆哮，将迎面冲来的装甲车碾成废铁——直到那枚银色圆球滚到他脚下。
咔。
蓝光炸裂的瞬间，他身上包裹的红光停滞，强烈的爆破气流毫无阻碍地冲击他的身体，将中也连人带车掀翻在地。
“……异能……无效化？！”
耳机里同步传来爆破声以及太宰治罕见的急促呼吸：“中也！躲开那些装置——！”
话音未落，太宰自己的后背已贴上冰冷的墙壁。三名敌对组织的异能者狞笑着逼近，其中一人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人间失格？现在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与此同时，港口黑手党总部。
弗吉尼亚的钢笔尖在《季度财报》上戳出一个黑洞。她盯着窗外忽明忽灭的爆炸火光，突然轻笑一声：“终于来了啊。”
“您似乎并不意外？”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身后，冰冷的枪管抵住她的后脑勺。
弗吉尼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弗雷德，越狱一周才来找我，真让人伤心。”
男人低笑，手指撩起她一缕金发，在鼻尖轻嗅：“我总得准备周全……毕竟，您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您。”他垂首凑近弗吉尼亚，枪却端得很稳，“还请您配合，我不想伤害你。”
弗吉尼亚半垂着眼，声音甜蜜，语气却并不友善：“是吗，那如果我拒绝呢？”
弗雷德面露笑意，他伸手在弗吉尼亚的电脑上敲击片刻，投影仪亮起，画面中是双黑被押送的影像——中也垂着头，额角流血；太宰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却还挂着那抹令人火大的笑。
“如果您拒绝，那么双黑大概会在今晚彻底成为传说。”他看着那两位曾经作为他们这帮人噩梦的家伙狼狈的模样，脸上优雅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有些扭曲的得意。
“另外——”
弗雷德触碰自己的耳机，然后弗吉尼亚手腕上已经失去作用很久的腕环忽然亮起，强烈的电流瞬间覆盖她全身，投影上的影像忽然变成了一位穿着白袍的男人，欧洲面孔。
“真是好久不见了，CR-013。”他用相当标准的英语打着招呼，脸上的表情故作优雅却透着扭曲的恨意与执念，“我们在等你呢，来吧，回到我们的身边。否则——”
他稍稍侧身，露出屏幕上静止的红色倒计时。
“这是以你的能力为基础研制的异能歼灭武器‘壳’仅存的半成品，但它之所以是半成品的原因并非是威力不够，只是做不到像‘壳’那样精准打击，如果被引爆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敢保证哦。”
他脸上的笑容与记忆里一张熟悉的脸重合。
“弗吉尼亚，以你现在的能力，还无法保护弟弟妹妹。”那个人说。
弗吉尼亚于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素来盛着笑意的蓝瞳里倒影出一片荧蓝的光。
她轻笑一声，对一旁的弗雷德道：“请带路吧，弗雷德先生。”
**
废弃工厂内，中也的肋骨断了三根。
不知道那个邪门的爆破弹到底是什么，竟然让他在恍惚中失去了对重力的控制。没有重力加持，又被该死的神经毒入侵，他的体术再强也抵不过二十名武装分子。鲜血从额角淌进眼睛时，他听见太宰在隔壁房间的闷哼。
“混蛋……太宰……”中也啐出一口血沫，“你他妈……到底……惹了谁……”
但他们并非从未遇见过这种险境——那个女人，最喜欢逼他们面对无法依赖异能的险境。
还真是，该死的周全。
中也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垂落的发遮掩他嘴角疯狂的笑意。
“要怪就怪你们在龙头战争吸引了太多的忌惮。”伊甸的首领走进来，踩住他的手指，“重力使与人间失格——呵，简直就像压在这里所有人头上的山一样。”
“顺便，如果你们在等人，那么恐怕等不到了。”
他举起平板电脑，画面里弗吉尼亚正独自走向码头：“她以为用自己做交换就能救你们？真感人……可惜，她面对的是欧洲异能实验室，这注定是一条不归的黄泉路呢。”
中也的血液瞬间冻结。
与此同时，在他的隔壁，与中也想象中一般的，太宰被铁链悬吊在半空，潮湿的混凝土墙上映出摇曳的阴影。他额角的血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的风衣已被剥去，只剩一件浸透雨水的白衬衫，隐约透出腰腹间狰狞的伤痕。
“一点东西都问不出来，干脆杀了算了。”
“这两个疯子嘴硬得很。”守卫踹了踹太宰的膝盖，“尤其是这个自杀狂，连痛觉神经都坏死了吧？”
太宰垂着头不语，但指尖微不可察地摩挲着锁链接缝，半眯着眼瞟过不远处的瓦斯管道。
三名异能者围着他，其中戴战术手套的男人正用匕首拍打他的脸颊：“传说中的‘人间失格’……现在怎么不笑了？”
太宰掀起眼皮，鸢色的瞳孔在昏暗里泛着冷光：“唔……因为你的笑话太烂了？”
匕首猛地扎进他肩胛骨。
太宰闷哼一声，却勾起唇角：“啊~原来你喜欢这种play？”
“找死！”男人暴怒着拧转刀柄——
咔嗒。
被他拨弄许久的锁链突然断裂。
太宰坠落的瞬间屈膝顶向对方咽喉，同时右手精准扣住其持刀的手腕一拧——匕首反插进男人自己的大腿。
“抱歉呢~”太宰踩着惨叫的敌人翻身落地，甩了甩手腕，“虽然异能没了，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的异能本身也没什么攻击性……好歹也是受过训练的哦？”
轰！
隔壁的中也突然暴起，用力撞倒铁架，轰然倒塌的架子在墙壁上擦出刺耳的声音，而太宰趁他们分神的一瞬间，用手上的半截铁链击落了守卫的枪带扣！
砰！
松脱的步枪走火击中瓦斯罐，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敌人。
伏倒在地的太宰翻身，捂着腰腹的伤口毫无感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捡起地上的枪走了出去。
码头。
弗吉尼亚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极为普通的货轮，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和依旧清晰的记忆重合，让她嘴角淡淡的笑容逐渐加深。
她任由那据说是专门为她而研发的、针对她的异能、甚至截断她与体内特异点勾连的抑制器锁住脖颈，对名为理查德的主战派余党微笑：“用我换双黑乃至整个横滨？还真是亏本的买卖。”
“不，是清算。”理查德枪口抵住她太阳穴，“你毁掉实验室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那还真没有，我还以为我已经解决掉所有知情人了，不然也不会留你们到今天。”弗吉尼亚笑得没心没肺，即便为此吃了一击强效电流。
真是，久违了。
她被高压电折磨得不得不弯下腰，嘴里溢出血迹，看着地面的眼神却亮的惊人。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要逞口舌之快，现在的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被周围人尊称为理查德上校的男人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还算俊朗的脸上露出能称之为狰狞的笑容。
“因为你的原因，我们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但没关系，只要你这个最终之作还在，那么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理查德甩开她，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方帕擦了擦手，“把她给我带下去，抑制器时效快到了，不想死就赶紧把她放进‘容器’里。”
虽然说着轻蔑的话，但所有人看向弗吉尼亚的目光都带着恐惧与忌惮，弗吉尼亚反而乖巧得像个人偶，被注射药物也不反抗，直到那特质的隔离舱门在她面前合上，她都像是接受命运一样顺从。
“我们改进了异能芯片，这一次，我们会彻底洗干净你的记忆。”理查德站在那原本用于收纳特异点的容器外，看着里面逐渐被绿色溶液淹没的弗吉尼亚，微笑着解释——即便她听不到。
“放心，这次我们不会让你昏过去——你会清醒地体验记忆被清洗的痛苦，感受自己的意识模糊，直到成为我们的傀儡。”他的手指点在容器壁上，感受手下冰凉的温度，他的心却十分火热。
三年了，他们因为弗吉尼亚当年的举动，根基尽毁，虎口逃生的他被上面清算，一朝跌落云端。偏偏除了他以外所有说得上话的同谋都被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抹消，他惊惧于弗吉尼亚的失控，又觊觎着她的力量。
这几年，他耗尽积蓄，辗转无数次才找来足够的人才重新基于当年他保留下的一些样本和材料，制造出了时滞震荡抑制环，原理是通过传递特殊波段让佩戴者的大脑欺骗自己，以为使用了异能，而实际上根本没有用出来，如果异能者智力过人或意志鉴定，则会在使用异能时触发异能金属，回溯异能至半秒前，现实和大脑一起欺骗佩戴者的认知，造成形式上的“无效化”。
这个抑制环只有这一个成品，而且每次使用只能持续一段时间就会进入充能期，因为异能金属上保存的时间异能实在太少了。
而这对于时间异能者本身更有奇效，因为时间与时间相抵会产生异能失效的特异点，弗吉尼亚再强，在佩戴上这个特制的抑制环之后也奈何不了任何。
虽然不知道弗吉尼亚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规避了脑子里的指令金属，但她连手上的抑制环都还在，那么只要能够重新往指令金属里输入新的禁律，想必她就能回归他们的控制。
当然，出于对那和她灵魂融合的时间意识的尊重——弗吉尼亚还被第一时间注射了针对异能者的临时削弱剂和精神迟缓剂——不变成傻子都算是意志坚定的。
弗吉尼亚站在巨大的试管中，看着那粘稠的液体没过膝盖，与之接触的皮肤处传来刺痛，反而让她有些混沌的大脑清醒起来。
这药还是有点意思的，比起她脖子上这个所谓花了三年制作的秘密武器来说。
她看着外面的人忙碌走动，思绪逐渐飘远——港口那边现在应该也乱了吧。
另一头，当灯光被太宰打碎时，他借着黑暗摸到中也身边，撕开绷带将绑在胳膊下方的神经毒解药注射进他颈部：“别出声……跟着我的脚步声。”
中也嘶声问：“你怎么知道……解药在哪？”
太宰轻笑：“有人总把救命药藏在最像毒药的地方——她这几天意外让我看到的有关于双黑的资料可太多了，以防万一，带在身上防一手那些人的脑子唯一能想到针对你的东西罢了。”
——就像弗吉尼亚总把“关心”藏在最像算计的行为里。
“我最烦你们这种脑子好使的谜语人——搞了半天你们知道会有这一出是吧？那弗吉尼亚呢？她她真离港了？”中也啧了一声，烦躁地抬手挠了挠头发
太宰看着他真实的懵懂，对比自己绷带内侧被人写上的字，顿时心情不错地拆下手上的绷带往腰上捆：“走吧，该去让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回想一下‘双黑’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至于前辈……”
太宰刚扬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我们动作快点，也许还来得及给她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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