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宫残花人格消失,南宫败柳人格苏醒并且永远占据了这副身体后,李大嘴吕秀才燕小六莫小贝等人的催眠立时自动解开。众人茫茫然,都忘记了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记忆还停留在好几天前。
当他们听说了掌柜的为了救他们与南宫残花对峙,现在却陷入昏迷中,大为感叹伤怀。莫小贝更是直接哭了出来,跪倒在佟湘玉床边,哀声呼唤她的名字,想要唤醒她,并承诺只要她醒过来,以后自己保证每日乖乖去学堂上课,再也不逃课,事事都听她的。可无论莫小贝如何呼喊,佟湘玉都不曾醒过来。
她只是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面容安详,阖着眸子,姿态端正,胸口微微起伏,嘴角似还带着一点笑。如果不是她不肯醒过来,这样看来,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第二日,南宫残花,不,应该说是南宫败柳去附近官府自首,因为他是江湖人物,背负了数条人命且身怀异术,当地官府不敢动他。后来还是追风带了六扇门的人过来把他给逮回六扇门总部,至于他的结局如何,郭芙蓉并不清楚。她也没有兴趣去知道,有追风师兄在,六扇门还有爹在,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他。
不过那也是七日之后的事情了。这七日,南宫败柳就住在同福客栈内,但自愿束手就擒,自己把自己关在柴房内,没有再动用过一丝一毫移魂之力。据他所言,他是和南宫残花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南宫败柳像是一个孩子,天真稚嫩,性格智商犹如十三四岁,还怀着一腔最真诚的热血和正义。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情,哪怕这些都是他的另一人格做出来的,但做错了就做错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李大嘴问他难道不害怕自己的下场是死亡吗?南宫败柳微笑,眼珠墨黑,眼白较少,这样看上去便有一股软弱的稚气,但令人觉得很舒服,如沐春风,与南宫残花的阴郁妖魅真是南辕北辙,确实是两个人。“害怕,但是我不想再逃避了。”南宫败柳歪头,眼角褶皱舒适地微张。“以前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一直逃避,一直不想去面对,所以才犯下了那么多无可挽回的错误。”
众人默然。
这个人不管是什么人格,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固然该死,也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他何尝又不是一个悲剧人物?或许在南宫心里,无论是残花还是败柳,最美好的自己就是点仓山上有着大师姐宠爱,有其他师兄师弟围绕着的那个时候吧。
可惜,时光从不会停止,更不会倒流。
“南宫贱命一条,不管怎样都是我活该,大家不必介怀。”南宫败柳温雅非常,看上去确实是富人家养出的小少爷,且行事柔和,心胸宽广。“除此之外,大家还是要更多担心一些大师姐。就算她醒过来,你们也要多加注意。”
郭芙蓉的视线本来一直都是放在佟湘玉身上,闻言眼珠朝他的方向滑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南宫败柳神色严肃。“移魂**,威力多么强大,你们都很清楚了。但万物相生相克,道法自然,既然这门异术这么厉害,那自然也会有反噬之力,对施用者有极大损害。师父后来疯疯癫癫就是被反噬了,而残花后面心志越来越残忍嗜杀,也是受了移魂反噬的原因才会如此。”
郭芙蓉这几日就没休息好过,面容苍白,此刻又白上几分。她眼神一跳,心里咯噔了一下,抬眼睨向他。她突然想到了其他事情:“那副凝玉冰棺她难道是为了自己准备的?”
白展堂也想到了,眼睛大睁,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还记得佟湘玉那个时候还和他们开玩笑,说冰棺是她的嫁妆,还觉得晦气,影响她做生意,所以打造了个密室把冰棺藏起来。郭芙蓉咬唇,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她当时确实是知道那副冰棺有问题,绝不可能是湘玉所谓的嫁妆,但是她没问。她突然有些痛恨当时没执着追问的自己,如果当时问了,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如果她真的问了,湘玉又是否会告诉自己真相?
你是打算用凝玉冰棺把自己冰封起来,作活死人好不再去害其他人吗?
湘玉其实是一个心思很深很深的女人,她心里藏着无数秘密,也埋着许多渴望。她不敢用情,却在年少时情根深种。她知道自己会移魂是大恶,又害怕无法自控,最终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所以不惜对自己进行催眠,让自己忘记所有事情,然后心平气和地选择再定一次自己的命,亲手为自己打造一个家。
她想抛弃过去所有的一切,但奈何遇到了自己,又奈何有人不远千里而来,怀着无穷仇恨想要让她记起来。她因此沉湎过去,不可自拔。
但这些说到底也是佟湘玉多年前自己种下的果罢了。
南宫败柳忽然道:“凝玉冰棺?大师姐竟然有凝玉冰棺?”
郭芙蓉点头,语气急切。“如何?”
“说不定,这冰棺真能救大师姐。”
郭芙蓉眼中光彩大盛,英气蓬勃而出。
南宫败柳缓声道:“凝玉冰棺是由北方极寒之地中的一种奇异寒玉打造而成,人置身其中,有洗涤污秽、明心净目之效。你们可以尝试把大师姐放在里面,说不定可以慢慢消散移魂的反噬之力。”
郭芙蓉当下便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白展堂却想到其中关键环节。“掌柜的没有内力,如何抵抗这冰棺的阴寒之气?”
南宫败柳想了想,道:“不用担心,这有可解之法,只需要有人一直源源不断地灌注大师姐内力即可。她的脸色会变得白至透明,再转成火红,待恢复成平日里的浅淡红晕,应该就差不多了。”
郭芙蓉颔首,心里略松,感觉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好,多谢南宫兄。”
南宫败柳露齿一笑。“不用言谢,我也是真心希望大师姐好的,只盼望她不要和南宫残花一般。只是——”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听得南宫败柳继续往下说道:“但这对相助之人来说极其耗损真力,耗元伤身,最起码会折损五成内力。”
郭芙蓉神色坚定,毫无畏惧之色。“无妨。”
“不愧是大师姐的心上人。”南宫败柳挑眉,真心赞道。
“不愧是湘玉的小师弟。”郭芙蓉唇角微勾,淡淡道。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再多恩怨此时也全部烟消云散了。
南宫家大业大,极其擅长奇技淫巧机关秘药,且博览群书知晓各类传闻逸事,也是江湖有名的世家,有“活字典”之称。南宫残花和南宫败柳身为南宫家第十五个孩子,婢女所出的私生子,如果不是他自己野心太重**太强,自然成长下去也是未来可期前途光明的翩翩佳公子。只是,整个南宫家却被他给毁了个彻底,八十七条人命无一幸存。
一个城府极深、做事狠绝且有野心的男人。或许,双重人格只是他的借口和面具?
几日后,追风亲自来带着南宫败柳走了。南宫败柳被带走时十分潇洒,朝大家微微笑了笑,双手抱拳,眼神清澈干净。
“各位珍重,后会无期。”
此后,众人按照南宫败柳所言,将佟湘玉放入凝玉冰棺之中,再由郭芙蓉为她输入内力。如此,便是七七四十九天。
佟湘玉的脸色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但她依旧没醒。
郭芙蓉收功,浑身大汗淋漓,眼前一片模糊,宛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她想站起来都差点跌倒,还是莫小贝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一头栽下去。她经过这段时间,体力精力和内力都有极大的损耗,也有几次差点支撑不住,是完全凭着意志力硬撑下来的。
等郭芙蓉休养了好几日后身体才好一些,可佟湘玉依然没有醒来。
众人都快绝望了,心里想着是不是掌柜的不愿意清醒,只愿意在幻境中活下去,他们是不是不应该再干涉?是不是任其自然发展下去会比较好?
是不是一味的唤醒她,也是一种残忍?
这些日子里有很多人听到了消息都赶了过来看望佟湘玉,有展红绫祝无双、杨蕙兰郭蔷薇、赛貂蝉小翠、甚至还有韩娟、衡山派师兄弟,佟石头等人,苏蕖和白翠萍本来在游历山川,这时候也是立马赶了回来。
那么多人来看佟湘玉,但她还是没醒。
到后来,只有郭芙蓉仍旧未放弃。
除了早晚各练功两个时辰,郭芙蓉其余时间几乎都坐在佟湘玉床边,痴痴地看着她,给她擦洗身子,帮她梳理鬓边发丝,仿若这就是她最大的珍宝了,谁都动不了。
“湘玉,今日天色真好。”
“湘玉,今日月色多美。”
“湘玉,原来我的梦中人是你,我多希望是你,我多庆幸是你。你又是何时认出我来的,为何不早些跟我相认呢?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厌憎你,你是最好的人。在我眼里,无人比得上你。”
“这世上有人害怕你,自然也会有人真心爱着你。我既然答应了你,不管你如何,都会在你身边陪伴你,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你。我郭芙蓉既然对你许下了这样的诺言,自会一世遵守。”
“佟湘玉,我问你,你可愿意与我结为伴侣,永结同心白头到老,从此海枯石烂、生死相依?”
有一日,郭芙蓉被展红绫以散心为由硬是拉出去,到另一个县城办了个案子,还非说如果她再这样下去,还没等佟掌柜醒过来,她自己就先垮了。郭芙蓉从小就对绫姐姐没办法,只得随她去了,不过临走前对祝无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看护湘玉,祝无双含笑应了:“放着我来。”
尽管这样,在办完案子后郭芙蓉还是归心似箭,飞一般地拉着展红绫回来了。只是才过了三天,但对于郭芙蓉来说可是度日如年啊。等快到七侠镇的时候,郭芙蓉心情略微放松了些,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思开起绫姐姐的玩笑来。
“话说绫姐姐,你什么时候才打算让无双去你们展家见见未来公婆?”郭芙蓉揶揄道。
展红绫无奈地看着郭芙蓉,想要骂她却又舍不得,这样的郭芙蓉才稍微有了些生气。“无双不喜欢见太多人,她怕生,如果她不想去,我自是不会强迫她。毕竟感情这回事,是我们两人的事情。”
郭芙蓉笑道:“不愧是绫姐姐,对无双如此宠爱,又对礼仪等事毫不在意,妹妹佩服的很。我却是大俗之人,曾和她说过别人有的,她定要有;别人没有的,她也该有。我在很久以前就想过,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她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了下去,深深呼了一口气,微显疲惫之色。“只是现在——”
这么多天下来,她并不是铁人,早已心力交瘁。
展红绫按住她的手,语气清淡却不容置疑道:“万事未有定数,希望总在前方。”
“绫姐姐说的是!”郭芙蓉精神一振,展眉笑道:“我绝不会放弃,我相信她。”
两人快马加鞭赶回同福客栈,郭芙蓉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房内,却大惊失色。
床上空无一人,佟湘玉不见了!
她疯了一般跑上跑下,去每一个房间里都探了一遍,都找不到女人的踪迹。此时,莫小贝却拉拉她的袖子,指了指后院,而她倏然回神,恢复了心智,却发现好多人都面带笑意地围着她看着她,笑容是温暖的欣慰的感动的释然的。
郭芙蓉心头一顿狂跳,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像是快要跳出来,她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身子都软了,但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而是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走去了后院。
杨蕙兰本能地想去搀扶一下,但是哼了一声停住了,转而牵起身边郭蔷薇的手,对郭芙蓉此举发出了讥笑。
后院里,有个女子穿着蹁跹的红裙子,身姿俏然地立在月光下。
姿态婉转优雅,背影摄人心魄。
她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了身。
郭芙蓉头脑一片空白,恍然间看到了另外的场景,那是在一个巨大的屋内,周围人很多,走来走去,光影交错,空中飘荡着不知名但很好听的音乐,她朝思暮想的女人穿着贴身的红色礼服站在她跟前,玉一般的美丽面容灿然生光,典雅高贵地像是仙女下凡。她微笑着呼唤自己的名字,启唇答道。
“芙儿,我愿意。”
郭芙蓉捂住嘴,眉头舒展眼圈红了,喉中发出极欢喜又感慨的低吟声,她平生头一次哭了出来。
“湘玉......”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自她们初见,今年已是第十个年头。佟湘玉和郭芙蓉第一次相见就一见钟情,彼此倾心,之后分散两地数年,好不容易重逢,却双双将对方忘了个干净,但奈何情深,两人共同经历了太多太多,也差一点天人永隔,但所幸的是最终的最终,依旧得了个好结局。
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正文至此完结,明天应该还有一章番外就彻底结束了。
番外里会稍微交代下众人的结局,还有两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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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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