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胜霞是稿市江景豪宅的代表性建筑群，其中六十二栋独栋别墅，更是享有与合院、联排不同的物业管理，毕竟没钱的户主叫几楼几单元几零几，有钱的户主叫贺提先生、贺提太太
“严啊，你弟弟还没消息啊。”
刚巡逻完一遍回来的保安队长脱掉雨衣站在空调的出风口，进门时他看到严雾深难得地在摆弄他的手机，也听到了换班的人说那一嘴“小严还真关心他那弟弟呢，半个小时联系不上人能着急成那样”
也许一直看手机这件事证明不了其他人有多着急，但对于严雾深这个明明正是染上网瘾的年纪偏偏热衷断网生活的青年来说，这已经很能证明问题了
“嗯。”在监控前坐着重复拨打——贴耳朵——挂断——拨打这一系列动作的青年人似乎的确是心如油煎的，顾不上算他半个上司的队长的关心
还好这个保安队长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拍了拍严雾深的肩膀给予些微的安慰
独栋区的安保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巡逻一次，严雾深准时准点站起身，他的帽子就没有摘下来过，于是把一边架子上的雨衣一套直接推门离开了
“我去巡逻。”
保安队长看着坐着时候不显站起来却挺拔的身影愣怔了几秒，然后半是抱怨半是怀疑地说：“别是进去当业主的哟。”
严雾深当然不可能是业主，他见识短浅，身无长物，背井离乡还拖家带口，似乎就是要响丁当地在世上活一回，即便是长了一张频频让人问起为什么不进娱乐圈的脸，也只晓得利用这个优势搏一份保安的工资
他挂掉第五十二个电话，然后打起了第五十三个
目标是99
从谢磐出现的第一帧开始，严雾深就开始了一个不知名游戏的规则撰写，比如其中的第一百四十八条：如果谢磐断联，电话要打到99
这条规则产生于前年四月底，谢磐去拿快递而没带手机的下午，而那时因为和谢磐生活了很久，所以停止使用单项且唯一的定位功能的严雾深在打完三个电话之后重启了这项功能
确定谢磐是迫不及待地去迎接他的手工雪花酥之后，严雾深自然不再使用现代社会这个落后的砖头
然而在谢磐回家之后看见这三个未接来电之后，他甩手把雪花酥丢到严雾深身上，脱了外套之后往沙发上一歪，大半个身子落在沙发上，一双眼睛自下往上地看着严雾深：“怎么就不打了？三个够么？”
那目光带着调笑
那时的谢磐问这句话纯属好奇，他毕竟是见识过严雾深为了做出一个符合“那家粽子绝了”这句谢磐无意中说过的话而重做了二十来次肉粽的居家好男人
严雾深把雪花酥的袋子拆开，再把单个的雪花酥装进谢磐的零食收纳盒子里，但谢磐的话让他停下了动作，即便他向来不喜欢程序被打断的感觉
“因为找到你了。”严雾深很直接地回答
“那要打多少个？”这是他的下一句话，也是严雾深第184条规则成形的第一笔
“随便呗。”谢磐似乎想到什么，“上次那个韩剧，哈哈，男主给女主打了99 的电话，手都得摁断吧。”
天地良心，谢磐的确是无意想起，无意提起，但严雾深并不能理解话有轻重缓急这件事
他是他唯一的玩家，谢磐心脏跳动的秒数是游戏日志
“我知道了，以后打99 ”严雾深第184次给自己写下了不可回头、永不磨灭的一条规则
184号铁律已经诞生了两年，严雾深突然发现，原来他和谢磐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一刻是不知道对方位置的，以至于这条规则成立后的第二才被首次触发
严雾深继续按下第五十七个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严雾深很认真地回答这个住在电话里的女生:“因为你这个道具真的很差劲。”
“……please redial later”
然后是第五十八通电话，严雾深按照日复一日的巡逻路线，走到了属于贺提一家的别墅大门口，他透过庄严大气的铝艺大门，瞥见了庭院里在暴雨中也非常安然自若的女贞球，谢磐说过他不喜欢这种矮胖圆润的‘石墩子’，而他对任何植物都‘还好’，也有了不喜欢了一种
并不带负面情绪地在心里重复完谢磐的评价，严雾深步伐没有丝毫偏离，在视野内已经完全没有这栋房子之后，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二楼窗户的打开
是这户人家的小儿子，贺提兰玉
严雾深没有去想这么糟糕的天气，本该好好待在空调房里的小少爷倚窗相望是为哪般，即便很好猜
再没有任何锚点值得他探索
不……还是有的
明明路还在走着，眼前别墅区的景色一如既往，严雾深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一样放大了双眼收紧了牙关
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有时候谢磐靠帮助同类来给自己还是个人这个结论增加砝码，但更多时候他更厌恶随之而来的责任重量
人体重量是头一遭
在他喊出那句话之后，一回头和浓雾打了个照面的刘栋像被劈开一半的死猪一样抖了两秒后倒地。惊吓后昏厥大概需要二十秒恢复，刘栋和三个身先士卒的玩家大概需要十秒不到就能团聚
这玩意不能死，谢磐想得很清楚
谢磐平时慢跑居多，但爆发力居然也不小，在浓雾浅尝地上这摊货的第一秒，狂奔过来的谢磐拽过刘栋前胸领子就往回跑
终究是胜了一步
人拖到后门边上，刘栋也渐渐转醒或者说神智归位了，即便腿脚还是发软，但起码可以渐渐动弹
阳光幼儿园内气温不高，但刘栋冷汗如雨，他被毛细血管穿梭的眼珠颤抖着，明明不想看，可偏偏没有勇气从那逐渐蔓延步步逼近的毒气上移开
人有多少次直面死亡的机会？刘栋不清楚游戏内外的时间是否有差异，但他觉得这个问题他有权回答
谢磐救下人也不指望这时候能派上用场，小荷没有出来，警卫室怪物并不安分，这四面八方又有来者不善的浓雾，眼见着生还概率劈了一半又一半，他却惯于冷静
天杀的二十八年，其中没少让他命悬一线过
因此，所有逼近的危机都是在变相告诉他——春天来了
刘栋此时站不太稳，也只能倚靠着后门支撑起身体来，他对谢磐有点怵，不敢像好哥们一样搭上肩膀，只敢抖着喉咙说话：“石头啊，这哪儿都没路了啊，要不咱们踹门吧，这后门没有雾，就一把锁还是个玻璃门，咱踹了出去吧。”
不得了
谢磐回头了，他抬手拍了拍刘栋被他扯歪的领子，目光中带着诡异的冷静，“你说得对。”
就一把锁
真要让他们出不去，像小荷和刘栋之前检查过的每一扇窗每一扇门，就是拿张纸挡在那里，也绝不可能让他们戳得破，那是不可改变的概念，是游戏决不允许玩家触发的bug
而挂一把锁在门上，在游戏的语言里，叫必有蹊跷
从二楼弥漫的浓雾与一楼穿门而入的‘军队’逐渐汇合，像是能嗅到血肉气息的犬类一样慢慢靠近被哐哐作响的警卫室和安静的办公室夹在中间的一小块地，也是两个玩家最后的庇护所
谢磐将刚把钥匙塞进去，凭借并不流畅的手感就明白，这把钥匙没法打开这扇门
刘栋的头在谢磐和翻涌的浓雾之间来回转动，整个人呈一个横着的大字，心中的焦急和束手无策让刘栋根本耐不下心来等谢磐找到出去的方法，可明明情况都已经这么糟糕了，还有个小荷在办公室里面没出来
“嗙嗙嗙！你快出来啊！”刘栋终于没忍住，对这扇门失去了一开始的恐惧感，大力拍击了三下
“嗙嗙嗙！”内部不知道被什么动机挤压着的警卫室的大门忽然同时响起了拍门声，几乎与刘栋拍出的这三声重合
刘栋惊惧望去，谢磐的目光在相对的两扇门上转了一个来回，忽然鞭腿踢向警卫室的门
“哐！”“哐！”两声巨响同时传出，这一次竟然连带着办公室的门也如同遭到重击发出钝重的声音
这俩扇门玩什么呢？！为什么不带着后门一起玩啊？！
“我好了……不是你们？！”
小荷从内扭开门的第一秒就是直袭面部的一只手，扭过头来的刘栋看她如看太奶奶显灵了一般激动又恍惚
“别傻站着！”谢磐迅速冲了过来，小荷惊恐地作势要推开他，她现在还没有彻底离开这个房间呢！
“小荷跟着！”
小荷看着被扯住后领子甩了过去的刘栋一愣，然后迅速跟上这俩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雾？！”
“石头你在干嘛？！”
小荷被外面这天翻地覆的情况吓得不轻，看见谢磐拿着那把钥匙就往对面警卫室的门锁捅上去的动作更是险些被送走
那是能开的么？！
谢磐不是没有赌的成分，把握程度不同罢了。此时一二楼汇合的浓雾已经逼近了这个呈几字型的空间，他们既没有试错的机会，也没有思考的时间
“走！”钥匙与锁孔完全契合的第二秒，门顺利被谢磐打开
“开了？？”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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