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陈乐业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妻子打来的,他赶忙接起——
“什么?!”
敲打着代码的张兴诧异地回了一下头,陈乐业注意到这点,他走到了办公室门外。
“老婆,你慢点说,别急!”
“公公摔了一跤,医生说是脑溢血很危险!”
陈乐业的脑袋像是被巨锤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有点发晕。
“我们现在在一院ICU,你什么时候能到?!”
“我、我……”
他想起上司的辞退威胁,情感和理智在头脑中拉扯,他的父亲已经七十多岁,这个年纪的老人摔一跤……他不敢去想这个后果,但手头这个项目是今年公司的重点项目,明天就要上线,他作为组长现在敢离开,明天上司就很可能真的会辞退他!
心脏闷闷地钝痛,他没有在意,只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
“老婆,我这样,两点一结束我立马就去!”
说完,他便大步走到张兴旁边:“小张,你把任务分一下,我们一起做,以最快的速度做完。”
或许是太过悲痛,他的后背几乎被完全汗湿,心脏痛得厉害,他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将剩下的任务快点修改完成。
任务分了一点给组长,张兴稍稍轻松了些,他在心里疯狂辱骂水猴子才算让自己好过了一些。
眼前忽的出现了雪花,他闭上眼缓了整整一分钟才缓解过来,看来这视力是保不住了,也不知道这次项目结束水猴子能不能多发点奖金。
想到奖金,他又想起去年被水猴子扣掉的绩点,他又骂了一句,本来他告诉家人自己的年终奖很高,都快让他们放弃催他回家了,结果水猴子这么一搞,这年终奖有还不如没有,打发叫花子似的,害他被他骂狠骂一通,骂他给他老张家丢脸,人家孩子都考上了公,就他在外面当民工,还说不考公就再也不要回家了!
他发誓,这次项目上线之后一定要拿奖金回去狠狠打他爹的脸!
想象着他爹反过来讨好他,张兴终于缓解了些许头脑的刺痛,他开了一瓶辅酶往嘴里塞了两颗,长久的通宵熬夜让他的心率早已失常,时不时就要停跳一下,吃完药,他感觉自己好多了。
时间很快到了两点,检查完最后一遍代码,他终于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忽视掉越来越痛的脑袋,他努力吸了两口气,这次确实熬夜熬狠了,回家他要一觉睡到明天晚上。
“老大,我做完了,你那头呢?”
没有回应。
张兴有些奇怪,又叫了一句:“老大?”
他回过头,高档的办公楼寸土寸金,所有员工的电脑都挤在一起。一台挨着一台,恍惚间看去,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墓碑。
还是没有回应。
他站起身,电脑后的陈乐业趴在那,似乎睡着了。
张兴走过去推了他一把:“老大!结束了,回去再睡吧!”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推,竟然直接把陈乐业推了下去,中年男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那张脸上满是青紫。
不知在什么时候,陈乐业猝死了,屏幕还停留着他没写完的代码。
张兴头皮发紧,他大叫起来:“小王!王川!快来帮忙!”
可叫了几遍都没有声音,他忽然发现,王川去倒咖啡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张兴喘着粗气跑到茶水室,茶水室里咖啡翻倒在地,王川青紫着脸坐在那里,也没了呼吸。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一跳,张兴暗道不好,急忙想要回去拿手机打电话,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眼前一花摔倒在地,耳朵一阵耳鸣,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的脸……也是紫色的。
空荡的办公室里,陈乐业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上头显示着“老婆”两个字,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可它不知道的是,这间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能接起它了……
画面扭曲着将郝荨弹出,她大汗淋漓,仿佛自己就是陈乐业、张兴和王川一样,对死亡的恐惧还笼罩着她,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她终于明白了这场游戏的怨念核心是什么,对于‘它’而言,偷懒是罪恶的,休息是异常的,而只有日复一日的辛勤工作才能证明大家是好员工……是自己人,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早就已经后悔了。
“你在做什么?!”中年男性声如洪钟,大声呵斥道。
随着它的情绪波动,庞大的黑雾身体也开始鼓胀起来,无法抑制地四处乱窜。
郝荨红着眼,叫出了他的名字:“陈乐业,你真的要让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家不能回,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那枚眼珠的表针越转越快,它愤怒道:“你懂什么?!你一个年轻小姑娘知道什么养家糊口!我有什么错?!”
郝荨望向暴躁眼珠:“你呢?张兴,你不是一直很想炸了公司,让水猴子跪下来痛哭流涕吗?现在是怎么了?屠龙者终成恶龙?”
张兴的表盘一下子崩裂,浓重的黑雾从里头窜出,露出一张分外扭曲的脸:
“哈!你想说我错了?我活该倒霉猝死在工位上?活该给后来人撑伞?!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准点下班我却这么倒霉?!我不服!我没错!”
郝荨摇摇头,看向最后一只眼睛,王川立刻向下缩了缩,试图躲开她的视线。
“王川,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我……”
王川支支吾吾,一团黑雾给他后脑来了一下,他猛然想起母亲打给自己的五十块钱:“我只想留在公司,我认真工作错了吗?刚刚转正每个月工资到手三千块错了吗?上司让加班我无法拒绝错了吗?实习工资只能勉强住地下室每天吃饭都只能吃最便宜的我错了吗?!我哪里错了?!”
黑雾突然炸开,四散的黑气散发着寒意,办公室里的温度越来越低,郝荨的发丝上染上冰碴,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气,那三道声音混合在一起:
“我没错!我没错——!!!”
一座庞然大物站了起来,身体由黑雾凝结而成,胸腔破破烂烂,露出了破败的内脏,无数面大大小小的钟表组成的头颅伸到郝荨跟前,问道:
“你说,我错了吗?”
郝荨紧张地吞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没错。”
怪物愣住。
“你没错,我也没错,小乔和琳达也没错,大家都没错。”
怪物张开嘴,冰冷的气息轻吐:“那谁错了?”
郝荨没有回答。
如果她是热血漫画主角,现在一定会说是世界的错,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毕业生,这个问题深究起来太过复杂,她没法给出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正确答案。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这场惩罚该结束了。”
张兴的声音从怪物体内冒出:“哈哈!你说结束就结束?”
郝荨弯起嘴角,越过它望向墙上的显示屏。
下一秒,空间剧烈震动,无数碎石从天花板落下,刀光如天光扎破般划破黑暗。
“什么?!”
怪物回头望去,墙面瞬间四分五裂,灰尘散去,露出了走廊上密密麻麻的人影。
“哇,异次元空间真的存在诶!”余逸扭着头四处查看,看到墙壁上的显示屏时,嫌恶地“噫”了一声。
在他和法瑟身后,日日夜夜设计公司27楼里还残存的所有员工都张着嘴,一脸震惊。
“现在,惩罚还要继续吗?”
回应她的是一道怒吼,失去理智的怪物伸手就要抓她!
“铛——”
法瑟闪身至她面前,薄薄一层长刀将那大掌牢牢抵住,郝荨只感觉身体一轻,再一眨眼,自己就出现在了人堆里。
琳达和小乔一步上前,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余逸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不是!我那么大一个荨姐,怎么在你们NPC堆里啊!
搞错了吧!
郝荨开口:“你们来的时机刚好。”
“嘿嘿!”余逸露出一个傻笑,“我还怕赶不上呢!”
进休息室前,她在告白信上留了一句话,告诉了他们进来的方法,又因为时间来不及,只草草写了“联名请愿”四个字,没想到他们不止明白了她在说什么,还把所有人都带了进来。
“轰隆!”
一声巨响,另一面墙也被切开,硝烟弥漫。
一个女声响起:“看来,我们也来得不算晚?”
是29层的“她”,随后,29层的“法瑟”和“余逸”也钻了出来,洞口外黑压压一片,是他们那层楼的其他员工。
郝荨和“她”对视一眼,不等她开口,天花板也破了个大洞,一个从未见过但又格外熟悉的女性脑袋探了出来:“开始了吗?我们没迟到吧?”
她下意识望向29层的“郝荨”,郝荨明白了,那是28层的自己。
被“它”分隔开的三个自己此刻在同一时空对视,她们本就一体,她们从未分开。
三人露出一模一样的笑意,她们大声喊道:“日日夜夜设计公司全员联名请愿!现有的公司制度已无法让公司稳定发展,严重侵害了所有员工的人身利益,我们要求更换负责人人选!”
所有员工异口同声重复道:“更换负责人人选!!!”
无数枚不起眼的螺丝钉组装在一起能制造出世界上最精密的牢笼,任何钥匙都无法打开。
但有趣的是,只要螺丝钉们不再听话,再可怕的牢笼也会失去作用,到时候,害怕的就成了制作牢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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