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将整个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一声高亢的唢呐声传来,然后,敲锣声、打鼓声和听不懂的山歌一并从雾中响起,村长撕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乌金——上场!”
“咚、咚、咚……”
乌大娘不知什么时候跟到了郝荨身后,她笑眯眯地看着,轻声开口:“欢迎参加乌神节!”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下就传入了郝荨的耳朵。
郝荨眉心微动,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点不真实的空洞。
打头的村民喜气洋洋,手里捧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像,是庙里见过的那尊乌神头颅,唯一的区别是这里的乌神雕像都垂着眼,看起来非常平静。
乌金候选从他身后的雾气中慢慢显现,除了郝荨他们几个玩家选择的三只以外,这里少说还有二十几头小乌金,其中,有三只乌金最为显眼——
两大一小。
最大的就是郝荨他们选择的那头,乌金老实地趴在木板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在经过他们时眼神微微一动。
跟它一起当难兄难弟的是另一头乌金,虽然比不上郝荨他们这头,也比其他乌金大上许多,郝荨踮脚看了眼木牌,是灵秀他们选择的那头。
至于最后一头……
看清时,她忽的一愣,这头最小的上面竟然写着郑哥三人的名字。
怎么会?
“哇!我们赢定了!”余逸伸手想要跟其他人击掌,却对上了三张面无表情的脸。
郝荨眉头紧锁,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以这只猪的体型而言,别说长大多少,它看起来甚至比开始的时候还要瘦小,像是没吃过一顿饱饭似的。
郝荨唰的扭头,郑哥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温和地笑了笑。
不对劲,这不对劲!
广场中央设置了一个高台,乌金们被一个个关在高台上的木笼里,塞郝荨他们的那只时还费了老鼻子劲,村长兴奋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眼睛也不花耳朵也不聋了:
“好啊!好啊!看来我们这届的乌神可以提前选出了!”
村民们一下欢呼起来,看起来比他们自己赢了还要激动。
村长伸手将大家压下:“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的,二牛!二牛!”
一个看着约有六十多岁的小老头从人群里挤出。
“来,咱们来称一下乌金先生们的重量!”村长招手喊道。
村民们做这些都是做惯了的,手脚麻利得很,大家都围在高台下看着,每出一个结果大家就会欢呼一声,方柚柚仗着人小,挤到最前面去听数字,余逸本来也想挤,但他人高马大的,死活进不去,只好当个氛围组。
郝荨余光时不时地瞥过另外两组:“奇怪……”
灵秀这组什么时候和郑哥他们挤到一起去了?
虽然两边人没有说话,但无论是距离还是气氛,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她皱起眉毛,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们第一!”方柚柚喘着气,从人群中挤回。
她的记忆力非常好,清晰地记得每一组的数据,他们这组的乌金遥遥领先,和第二名都有壁,何况更后头的。
乌金们皮毛油亮,乖巧地趴在笼子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郝荨的错觉,总觉得它们的眼神不像之前那样亮晶晶的,泛着股冷气。
突然,她的身边传来一阵骚动。
“诶!诶别挤啊!”
“没看这边都是咱老年人吗?人家女娃娃挤一挤就算了,你这么大个挤啥?!”
郝荨回头,却发现在冲突中心站着的赫然是霍格!
“怎么了?”
她拉住还想要往前的霍格,冷静点啊大哥!
没看这些村民们眼神都不善了吗!
可霍格非但没有停下,甚至还想抢隔壁老太太的拐棍!
幸好在老头老太要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前,霍格停下了动作,他面色不大好地转过头来:“姓郑的用了尸骨。”
在他开口的同时,村长爷爷用力敲了一下锣——
“铛——”
郝荨愣了一下,紧接着她望向郑哥方向,刚好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手。
郑哥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开口说了一句什么,换来了阿卜的疑惑表情。
“接下来,我们来公布本次乌金选拔的第一名!”
“那就是——”
村长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眼睛却亮得惊人。
郝荨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直到结果公布——
“小郑!小高!和卜女娃!!!”
广场上一片哗然,村民们发出兴奋的欢呼声,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众人兴高采烈地欢呼着,方柚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可能!”
她的记忆不会有错!
余逸也蒙了,当看到郑哥走到那只属于他们的乌金面前时,他头皮一下炸了。
“怎么回事?!那明明是我们的乌金!”
乌大娘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有些心疼道:“唉哟,娃儿你难过傻啦,再难过也不能认别人家乌金啊!你们的明明就在那儿!”
她伸出苍老但有力的手,指向角落里那个最小的木笼,里头一只瘦巴巴的小乌金正蔫蔫地趴在那,仿佛一切纷争都与它无关。
这会儿他们要是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是真的傻了。
郝荨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定定地望着一脸不敢置信的阿卜,终于明白,自己是中了郑哥的圈套。
一开始郑哥应该是想亲身上阵来骗自己入套,但发现自己不好骗,于是干脆转了一道手,让最能放松她警惕的阿卜过来跟她谈合作。
郝荨冷笑一声,为了让他们踩入陷阱,他竟然连自己的队友也骗!
“郑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好半天,阿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第一反应先是看向郝荨,被对方冻人的目光吓了一跳,她打着哆嗦,边无意识摇头边拽住郑哥的袖子:
“我、他们……这不是他们的猪吗?怎么变成我们的了?不是,我们不是说跟玛弥他们合作吗?怎么……”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郑哥一开始还耐心听,听到后面烦了,他挥手比了个抓握的手势,阿卜的声音像是被一下收住,总算是安静下来。
郑哥满意地摸了摸这只重达四百八十三斤的大猪,漫不经心道:“傻孩子,这可是迷雾游戏。”
“不是你去骗人,就是你被别人骗,被骗的是棋子,骗人的——才是棋手。”
小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根,那里有一道血痕,那个一惊一乍的蠢货自然伤不了他,倒是他那个不肯露脸的队友有点棘手。
他嘬了下腮帮子,眼神狠厉。
没关系,这个游戏里的赢家一定是他们,那个蠢货、还有他的队友早晚会死在这里!
小高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冲那个一直看过来的女人比了个国际通用不雅手势,挑衅意为十足。
却没想到,那个叫玛弥的女人不怒反笑,小高心头一哽,无名火涌了出来。
“别冲动。”郑哥按住他,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跟死人动什么气?”
阿卜将自己移得更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玛弥,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没有说谎。
见她这样,郑哥无奈地笑了笑:“你看,就是因为你这么天真,我才不能告诉你这些计划,不然,你都不用开口就露馅了!那我们可就输定了。”
阿卜低下头,几乎要把头埋进自己胸口。
是她没用……
“郑哥,接下来怎么做?”小高跃跃欲试。
郑哥自信一笑:“我们现在已经赢了一层,玛弥为了防我们,寸步不让,以为自己站在了第二层,实际上呢,我们已经站在了第三层,而现在,我们该去找我们真正的‘合作’对象,进入第四层了!”
他回过头,对着走来的灵秀伸出手道:“现在,我们应该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了吧?谈谈?”
*
和谈笑风生的郑哥团队正相反,郝荨身边愁云惨淡,余逸抱着那只瘦巴巴的乌金,一人一猪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丧气神色。
“乌神尸骨的能力还包括调换?”
方柚柚捏着“麦丽素”看了半天,睁着她那双死鱼眼很有求知欲地询问:“我能切开它看看吗?”
“不能!”
余逸一把抢过,这可是他挨打…互殴换来的!
“荨姐,要不……我们先不抽奖了,把这个喂给它?”他指了指怀里的乌金,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急。”郝荨摇摇头。
他还不知道他挨打换来的那枚尸骨已经没了,但即便那枚尸骨还在,也只能给乌金增加一百公斤,跟他们原先那只的四百八十三斤比起来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一阵沉默后,余逸犹豫道:“那、那我们再去挖白土?这次带麻袋去!嘿我就不信了!比挖土,他们还能赢得过我们!”
郝荨没有接话,她在思考。
郑哥玩这么一套的意义是什么?
郝荨以前当陪玩的时候也玩过一些博弈游戏,一般情况下玩家会在开头倾向于保守行事,等第一轮局势出来再见机行事,这是最保险也最容易有收益的路线。
但也有一些玩家很特别,会专门和这类保守玩家打反逻辑,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来把大的,风险大收益高,当然,也很容易一把赔得倾家荡产。
她眯起眼,看着郑哥和灵秀握手,一副交谈盛欢的模样。
她知道了。
郝荨恍然大悟,郑哥可不是冲动型玩家,相反,他是聪明的鬣狗型。
鬣狗啊……
“他们合作了!荨姐,怎么办啊?!”
余逸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哪怕他没什么经验,也知道打群架看的就是谁人数多!
郝荨看着灵秀那一闪而过的戒备,和站在团队边缘欲言又止的阿卜,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放心,他再能算,也算不过人心。”
“现在,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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