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半蹲着，他带着黑色的手套，正在摇着发电机。不远处的摩天轮高高耸立，韩莫正一个个数有几个包厢。发动机的声音突然停下。
他回头询问，“怎么不摇了，累了不，要不要我来替你？”
“有哪里不对劲，”周延拍拍发电机，按照以往来说，这时候摩天轮早该开始供电才对。他喃喃自语，“‘当前部分设施供电故障，已自行启用备用发电机’……”
韩莫摸下巴，“难道是这个发电机也坏了？”
周延：“或许是供电设施恢复正常。”他当机立断的起身，“立刻离开，我们换项目！”
老周和桑宁走到‘矿场山车’的入口，没等老周去发电，售票处的彩灯亮起，尘封已久的音箱中穿来标准、甜美的广播提示，音浪震下薄薄一层灰尘。
“欢迎各位矿场主前来视察矿山，恭喜各位幸运儿，在今日的矿山深处出现了一条特殊的大鱼，祂在金币中游荡，为每个有缘遇到的矿场主献上数不尽的财富和宝藏。”
桑宁目瞪口呆，哪怕他知道游乐场在默默改变，这个变化也太快了。
“游乐场这是，来劲了？”
老周摘下耳机，“没有玩家心跳，这个项目就我们两个人，”他皱皱眉头，“八成是刷新出了隐藏npc。”
桑宁喃喃道：“我们早上进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从镜屋开始就不对了，然后李哥……设备故障，现在又开始通电。”
老周：“或许‘正常’本来就是陷阱。副本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安全。”
他抬脚走进去，桑宁没有了往日吵闹调侃的兴致，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从入口出进去，黑暗的通道内，一排小车安静的停着。既然当前项目已经通电，那就不用老周再去狂奔手摇发电机。他们选择了第一排默默坐上去。
每个车座都是小矿车的摸样，上面有宝石、锤子、金银、石头等元素，最外面被漆成土棕色。这排小矿车运行起来会发出况且况且的音效，以及颠簸过石头的震动感。
矿山的路线不高，一个完整的项目要走过两圈。偶尔的失重会让桑宁‘啊’的尖叫一下。突然他在平地上再次‘啊’出声。
他疯狂的拍打老周的肩膀，“大鱼，大鱼！没说这么大啊！”
老周转头看去，刚看到鱼跃起又落下的动作，祂的鱼头和鱼尾被数不清的黄金、宝石和石头盖住，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鱼背。透明而锋利的鱼鳍好像最上等的薄纱，鱼背上的鱼麟闪闪发亮，在黄金和宝石的映照下，美的像是黎明光线中的红玛瑙。
鱼尾轻摆，引起矿山的一阵地动。
他们脚下的矿车轨道突然被顶起，大鱼在矿山的地下游过，所到之处的土丘高高隆起。老周和桑宁就像在波涛之上，颠起又下落。桑宁的体力值太弱，这一颠让他头晕目眩，立刻出现了‘眩晕’‘异能触发概率降低’‘准确度持续下降，当前无法瞄准’‘失败概率大幅提升’等一系列的debuff。
“马上要到一圈了，”老周询问桑宁，“我们经过站台你注意点，我直接把你扔出去，你去找下一个项目。”两圈完成，他们只有一次会经过站台。如果下一圈再次遇到大鱼，桑宁的持续debuff会导致他锁定眩晕，更倒霉一点甚至无法退出游戏。
或者是堵，堵下一圈不会遇到大鱼，直接通关。
老周并不是强硬的人，他尊重同伴的选择。桑宁沉默。
矿车发出‘况且况且’的声音，越过拐弯，进入隧道内。距离站台近了！
桑宁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是个乐观的人，从来只会想最好的结果，作为一个治疗位的队友，他的身边永远有其他人在，他的作用就是保护他人。
队友一个个离开，甚至到了空无一人的地步，那他作为治疗，还有意义吗？
他迷茫了。
大鱼再次跳跃，将矿车上的两人高高颠起，甚至离开座位。桑宁的身上冒出一阵治疗的绿光，他被余波攻击到自动触发了治疗异能！
老周当机立断，双手撑在桑宁胳膊下，轻轻用力将他甩向站台。这一切瞬间发生，桑宁在站台上滚了两圈，绿光才堪堪消失。
在站台上脱离了项目场景，桑宁的一系列debuff迅速消失。他抬头看去，望不到黑洞洞的隧道尽头。
矿车载着老周走远。
桑宁只好朝着隧道里喊，“那你自己小心啊——小心啊——心啊——啊——”隧道内传来他的回声，也不知道老周这个拽哥能不能听到。
不过就算听到了，他估计也不会回头，而是远远的冲他竖个中指吧。
桑宁走向下一个项目，他力气小摇不动发电机，于是准备找个又通电又近的项目。
他独自一人走的，嘟囔道：“游乐场面积这么大啊……以前都没仔细看过。”
“老周说还有其他队伍，他们人呢，一个都没看见啊。”
“还真别说，确实有点可怕。”
桑宁抬头，看到了远处霓虹灯闪亮的摩天轮，高大而显眼。他站在路灯下，角落里，被衬托着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蚂蚁。
直到他头顶的路灯突然亮起。
桑宁吓了一跳，“这里供电也好了吗？”他没多看，快步向着摩天轮走去，路灯沿着他的脚步依次亮起，灯光驱散了阴森破败的鬼气。
游乐场终于有点‘正常乐园’的样子了！
另一边，韩莫正在研究路灯下突然出现的检修npc。祂穿着蓝白色的狗狗玩偶服，圆手笨拙的塞着电线，旁边还像模像样的放着卡通修理箱。等到祂将底部盖子合上，路灯成功亮起。
韩莫摸着下巴观察着突然出现的npc，忍不住跟周延一起吐槽，“有蓝白色的狗吗？”
周延：……
连玩偶狗npc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玩偶狗头套的眼睛半合着，眉毛皱成八字，看上去像个疲惫的打工社畜。
npc拿起修理箱，玩偶npc站起来比玩家高的多，此刻祂弓着背向前走，并不搭理旁边这两个玩家。
韩莫十分自来熟，主动凑上去问，“你怎么修的啊，我看你修理箱都没打开，灯居然真亮了。”
玩偶狗被他问的有些烦，忍不住挥手做出了挥苍蝇的姿势。
眼看韩莫笑嘻嘻的要去跟祂握手，周延这才上前一步扯住他的领子把他拉开。
但是玩偶狗npc的手擦过周延的肩膀，下一秒，祂突然不动了，圆手松开，修理箱掉落在地。
周延的脑海里突然多出一个轻柔又迷茫的女声：“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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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桑宁扔出去的下一秒，大鱼的震动就平息下来。老周注意着四面八方的矿山，再也没有出现大鱼的身影。
难道是隐藏Npc会主动判断哪个玩家更好对付一点？血皮脆的桑宁走了，大鱼索性节省精神力不再攻击他。
还是说大鱼只会在第一圈发动攻击？如果是这样，那留下桑宁是更好的选择，这个项目结束后他们可以一起脱离副本。
矿山推车飞速向前，最后一个拐弯后矿车就会下坠，用极快的速度进入隧道，最终在站台处停下。那时候他就成功完成了3个项目。
终于要离开了，老周忍不住松口气，遇见意外后他的精神一直绷着。这个游乐场处处透露着与往常不同的邪门。
矿车拐弯，在隧道的正前方，老周第一次看到了大鱼的鱼头。
祂自地底探出头，两条长长的鱼须伸展，红色的鱼身在黄金的照耀下闪烁，每片鱼鳞上都照出他空白的表情。祂在隧道前张开嘴巴，巨大的鱼嘴完全堵住了黑黝黝的隧道，祂的口腔壁上有数不清的牙齿。
‘况且况且’矿车拐弯呼啸着落下，向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驶入永恒的长眠。
许久之后，大鱼闭上嘴巴，沉入矿山深处。
甜美的播音自音响中出现，回荡在空空的隧道中、响彻高高低低的矿山、在无人的大厅里播报：“带来宝藏与财富的大鱼已经离开，感谢各位矿场主的大力支持。”
音响发出‘滋滋’的声音，“有一位矿场主被大鱼邀请到海边，同行人请不必担心，有序离场。”
大厅里的登记处笔记无风自动，翻开一页，上面写着：“四个小人到海边 ；一条红鲱鱼吞下一个还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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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哥，周哥？”韩莫拍拍周延，“你怎么了，这个npc怎么了。”他奇怪道，“就突然看见你们都不动了。”
周延垂下眼睛，“我没事。”
他头脑里突然出现的声音似乎比他还要混乱，如果思维是一条条丝线，现在这个奇怪的意识已经把自己绕成了线团。
她像是突然出现在人类世界的动物，强烈的疲惫下还有着隐藏不住的紧张。
周延等待着她再次开口，他从来都很沉得住气。
脑海中的意识沉默了下来，她透过周延的视线看到了荒凉的游乐场，一座真实的游乐场。
韩莫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同时在心里一一设计着套话的手段。万万没想到，这个声音接下来的一句话将他所有的假想推翻。
她说：‘不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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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的意识不再说话。周延不希望这个莫名的意外影响到韩莫，于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人继续前往下一个项目。周延排除了一下所有通电的项目，圈定了‘飞镖转盘’。
“成，都听周哥的。”韩莫乐呵呵的跟着他走。万万没想到沉默寡言、安稳可靠的周哥现在的震惊丝毫不比他少，只是他面瘫看不出来。
周延在路上想到自己或许是遭到攻击变成暂时的精神分裂。
脑海里沉默已久的声音突然出现：‘我不是，我没有。’
这声音听起来精神了许多，只是语调不再起伏。
周延发现对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后，立刻放空大脑不再思考。
二人身边只有韩莫吹口哨的歌声。
过了一会，声音突然说：‘他跑调好严重，可以让他闭嘴吗？’
周延：……
脑海里的声音似乎是忍无可忍的抱怨道，‘他快把我带偏了，这个调子要这么唱——’
随后她也开始轻轻的吹口哨。
二连击的和声从内到外对周延发动着精神攻击，他制止韩莫：“别吹了。”
韩莫：“？周哥，你以前不管我吹口哨的。”
周延：“……现在不行。”
韩莫：“要我找找厕所在哪不？”
周延：……
脑海里的声音：‘哈哈。’她笑起来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就像一个正常的、死里逃生的玩家。
越发奇怪了……
将麻烦放到一边假装不存在不是周延的作风，他平复了情绪后主动问道：‘你是谁？’
脑海里的声音：‘我曾经是玩家，后来是npc。你身上有什么道具吗，居然能让我脱离npc身份。’
周延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怎么成为的npc？’
脑海里的声音：‘做玩家的时候我记得我死掉了，不过我做npc的时候记忆很混乱，有点像清醒梦，所有的片段都不连贯。直到被你唤醒，我的记忆才再次连贯。’
接下来又是沉默。
脑海里的声音轻轻笑了一下，她好像很爱笑，听起来很乐观：‘其实做Npc没什么不好的，什么也不知道，说不定也是一种幸福。’
周延：‘比起来还是做人好。’
脑海里的声音十分气急败坏：‘你会不会聊天啊！我难道不知道嘛……’话音未落她哽咽起来。
周延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和偶尔发出的抽泣。玩家被副本吞噬后会去哪里？以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死亡便是死亡，或许对玩家而言，那是一种永恒的平静。变成npc曾经也是他的设想之一，比如灵魂被永远的禁锢在游戏中……
他无法去深思这种残酷的可能性。
不可否认，这个奇怪的意识让他既警惕、又好奇。
周延忍不住揉揉太阳穴。或许她最开始的那句话是感知混乱造成的，她潜意识认为身为npc的自己会对他们两名玩家造成伤害，因此个人意志获得自由后立刻提醒他小心。
想到这里，她的哭声中好像更多了一丝身不由己的无奈。周延不熟悉安慰女孩，只好略显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抽泣声止住了，好一会她闷闷的说：‘赵书墨，我叫赵书墨。’她破涕为笑，‘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名的玩家呢，以前在游戏里大家叫的都是假名。好久没人问过我的名字了……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担心自己再死一次了。你叫叫我的名字吧。’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笑意，周延在脑海里模糊的勾勒出一个笑脸。
赵书墨。
他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
老手玩家还是不要脑补比较好.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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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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