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瞬间，加百列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低头看向怀中昏迷不醒的天使。
那张大部分时间都笑得张扬又明媚的脸此刻毫无生气。为了守护天堂，他几乎燃尽了一切，然而转瞬之间，他所有的功劳却被如此轻易地转移给了另一个天使。
加百列突然觉得，在这一刻，她其实是有些能够理解米迦勒的。无关她个人对米迦勒行为的认同与否，而是兔死狐悲的悲凉。
就在这时，空中的“弥赛亚”在完成了一切后，须臾就消失不见了。
来得突兀，去得干脆，但现在没有人在意。天使们依旧沉浸在弥赛亚为他们带来的胜利之中。
“……”
加百列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那股说不清的感觉。现在不是深思这些的时候，米迦勒的伤势已经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
水天使长迅速的环顾了四周，抱着米迦勒飞落到她的副官身边，吩咐道。
“立刻清点伤亡，稳固防线，提防地狱的反扑。安抚好战士们，保持警惕，地狱可能还会卷土重来。”
原本也在兴奋中的副官神色一凛，郑重的点了点头。
“殿下，米迦勒殿下他……”
“我会亲自送他去医疗部。”
加百列没时间听他讲完，干脆的打断了他。天使长背后金色的六翼展开，先小心的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确保不碰到米迦勒身上的伤口，才朝着圣浮里亚飞走了。
……
圣浮里亚，医疗部。
每次只要一打仗，就是医疗部最人满为患的时候。往来的治愈天使们脸上都仿佛跟复刻一样的都是麻木，前线战事吃紧，伤员源源不断被送了上来。
人只有那么多，但凡还有一口气的都得被迫加班，作为领头的拉斐尔就更逃不过了，已经连续忙碌了数个日夜。
风天使长刚为一个伤员稳定住伤势，上吊未遂的木着张脸，正准备查看下一个伤员，就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拉斐尔！”
拉斐尔一抬头，就看到加百列抱着一个人影，一阵风样的冲了进来。待他看清加百列怀中那个毫无生气，浑身都是血的身影时，拉斐尔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米迦勒？！”他立刻迎了上去，“快，放到那边的治愈法阵上去！”
加百列小心翼翼的将米迦勒平放在散发着柔和金光的法阵中央。拉斐尔则立刻俯下身，伸出双，手悬停在米迦勒身体上方，仔细的探查着他的状况。
“情况还行啊，怎么脸色那么差。”
拉斐尔迅速的扫了一遍米迦勒身上的伤，咂了咂嘴，把法阵的强度调大了些。然而，等他飞速的给米迦勒处理完外面的伤，去检查天使的身体时，脸上的血色瞬间就“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猛地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本源受损？！怎么会这样？”
拉斐尔愕然，猛地转头看向加百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可能会伤到这种地步？！”
加百列看着拉斐尔苍白的脸，心中也是一痛。她摇了摇头，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快速的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路西法出手了，他的实力比上次交手时暴涨了太多，米迦勒他是为了挡住路西法，逼不得已，才燃烧了本源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力量。”
“在米迦勒力竭坠落，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弥赛亚突然降临了，挥手间就驱散了黑暗，净化了战场上所有的恶魔和堕天使。”
“弥赛亚？”
拉斐尔还没从米迦勒的情况里反应过来，先就一愣，神色颇有些疑惑，“他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
“不是他。”
加百列才发现自己开始的话说的不太准确，“虽然顶着弥赛亚的面容，但那力量是来源于父神的，是父神借助圣子的躯壳降临了。”
“啊……”
拉斐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了看法阵中气息奄奄的米迦勒，又琢磨了下加百列话中透露的信息，第一回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拉斐尔的脑子就不可能差，自然是能看出他们的父神做了什么。米迦勒为了守护天堂，燃烧了自己的本源，还险些陨落，而雅威却选择了在最后时刻以弥赛亚的形象降临，轻而易举的拿走了所有胜利的荣耀。
这位向来以温柔和善闻名于天堂的风天使长，此刻也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叹息了一声。
“先救人吧。”
拉斐尔的声音有点哑。他睁开眼，揉了揉因为太久没有休息好刺的发疼的额角，无论如何，先保住米迦勒的性命，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加百列看着拉斐尔开始全力施救，知道这里暂时不需要自己了。前线局势未稳，她必须立刻回去坐镇，很快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
加百列离开后没多久，消息也很快传开了。
来的第一个是露娜。
当少女看到法阵中的天使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模样，那双与米迦勒如出一辙的海蓝色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拉斐尔殿下，殿下他……”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
拉斐尔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背对着她叹了口气，还是将情况简单的告知了。当露娜听到米迦勒是为了抵挡路西法而燃烧本源，以及后续雅威借弥赛亚之躯降临的事情后，这位向来都是一副冷静自持模样的副官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
“所以，殿下拼上性命换来转机，最后却成了衬托弥赛亚的背景板？”
露娜很少有这样把自己的情绪完全外放的时候，“我们那位仁慈的父神，还真是算计得好！”
到底这里是圣浮里亚，神明的眼皮子底下，她没敢直接说出更忤逆的话，但那话里面讽刺的意味已经足够的明显。
拉斐尔只能报以苦笑。他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比露娜更是深知有些话绝不能从他口中说出。哪怕他心中同样为米迦勒感到不值，他也只能放在心里。
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拉斐尔最后还是劝慰了几句，“露娜，慎言。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米迦勒恢复过来。”
露娜嘴唇都快被她咬出了血，默默的走到法阵旁，握住了米迦勒冰凉的手。
拉斐尔看着露娜的背影，心中多少还是不忍，只是他现在确实也起不了什么实际的作用，另一边医疗部还有其他的伤员需要他。
“你在这里陪陪他吧，说说话，或许能给他一些支撑。我得去照看其他天使了。”
露娜没有回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拉斐尔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
等拉斐尔处理完一波伤员，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回到米迦勒所在的病房时，发现露娜已经离开了。
不过房间里现在还有另外两个熟悉的天使。
坐在法阵旁的梅丹佐，以及被他搂在怀里，眼睛红肿，显然哭过的哈尼雅。
看到拉斐尔进来，梅丹佐半天才抬起头，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辛苦了，拉斐尔。”他的声音也有些哑。
拉斐尔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房间中央依旧昏迷不醒的米迦勒身上。他知道梅丹佐和哈尼雅肯定已经从露娜或者其他渠道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便没有再重复开始的那些话。他看着天使苍白安静的面容，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现在说这些还早，先把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最重要。但是就算他醒过来，他的本源力量也是几乎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
拉斐尔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实力恐怕会大打折扣，再难回到从前了。”
“……”
梅丹佐没接话，就像没听到一样，搂着哈尼雅，神色空洞的看着米迦勒，沉默不语。
哈尼雅颤了颤，把一张还带着泪的脸埋进了梅丹佐的胸口，肩膀抽动着。
看着梅丹佐空洞的模样，拉斐尔心中自然也是不好过，斟酌着开口。
“别太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天堂最好的资源都会优先用于他的恢复。只要稳住情况，后续慢慢调养，未必没有好转的可能。”
梅丹佐似乎是怔了怔，旋即背对着拉斐尔，嘴角勉强的扯出个极其难看的弧度，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米迦勒的脸上，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用安慰我，拉斐尔。现在，只要他能活着，只要他还能睁开眼睛，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比起可能失去他，实力大跌，权势旁落，这些原本至关重要的事情，此刻都已然无足轻重了。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这个天使不在他的身边。
拉斐尔抿了抿因为太久没喝水有点破皮的嘴唇，他明白梅丹佐的心情，但作为同伴和医者，他却也没办法给出更多的承诺：“我会尽力。”
风天使长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还在小声啜泣的哈尼雅，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头发。
“哈尼雅，别怕，相信我，你父亲很坚强，他一定会没事的。”
“……”
哈尼雅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拉斐尔温和的眼神，用力的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声。
拉斐尔叹了口气。对着哈尼雅，他也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话，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他已经做过努力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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