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商队脚步匆匆，骆驼的脚掌在夕阳下连成一片黑色黄金。
沙丘的风在燃烧，数月没有雨水的沙漠看起来随时会死人。
夕阳昏黄发白，犹如苦难者的脸，没有眼睛也不能说话，没有耳朵也不能行走，连血都流干了，变成沙漠的沙砾。
"呜呼——”
你骑在商队的骆驼上，又打开羊皮水袋喝了一口淡水，舔湿唇下干裂的嘴皮: "谢谢。”
你把水袋还给那个少年，他接过去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快到埃及了！”另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年轻人突然大叫起来，他牵着你骑的骆驼，在他商人父亲的耳朵旁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次外出很顺利，没有遇上强盗，我们的货都交易了好价钱。我也能回去娶我心爱的姑娘了。″他想到爱情的时候就会欢喜，欢喜过后就是发愁。
据他说，那个姑娘也是埃及商人的女儿，家里很富有，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
"我现在配不上也得不到她，但是她说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以爱情的名义娶她。她的吻就像尼罗河的水一样，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我总要在她身边才有归宿。"
年轻人的情话盛开出忠贞的花朵，但他的父亲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就像他自己说的，配不上也得不到。
不过聪明的父亲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对自己的儿子说:"等你的父亲什么时候像她的父亲那样富有，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那听起来遥遥无期，″他沮丧地说，"除非天上掉金子，不然我一辈子都娶不到阿雅。”
"我的孩子，你难道非阿雅不可吗？她是美人，但她不会嫁给你，他父亲已经把他许配给了别人，你伤心有什么用。″年轻人的商人父亲指着大大小小装货的木箱和骆驼，劝他想开点，他们家的财产足够让三个儿子都娶上年轻貌美的妻子。
"我不要，我只要阿雅！″他后退几步，捂住耳朵根本听不进去。
痴情的人总是落泪，年轻人捂着跳动的心脏发誓道:"我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哪怕再等十年二十年，等到我和她父亲一样富有。吃苦，没关系，吃再多苦我都不怕，只要她愿意等我！等我……阿雅，等等我……”
好可怜。
他的心碎了，变成一块没用的石头。
你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不过根据你的经验，为了爱情哭泣的人以后都会骂爱情是混蛋，就像你们恒星天的种马殿下阿斯蒙蒂斯。
不吹也不黑，阿斯蒙蒂斯在追求权天使莱希娅的时候也是一个把天使守则挂在嘴边的好天使，虽然动情，但是很专一，其他女天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尤其是当时阿斯蒙蒂斯的品阶远高于莱希娅，可惜就算是这样都没能如愿。
在莱希娅定居水晶天后，阿斯蒙蒂斯躺在恒星天的过道上哭着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莱希娅！莱希娅！”
莱希娅给阿斯蒙迪斯写过一封信，信上说:"殿下哪里都好，是我配不上你。″
在那以后，阿斯蒙蒂斯就开始四处滥情，男妓女妓，有妇之夫，有夫之妇，老的，小的，美的，丑的，香的，臭的诸如此类堪比繁星数不胜数。
多少香艳的故事有他的身影，天上地下每个种族都流传他的赫赫威名。
阿斯蒙蒂斯喝醉时常说，爱情是给狗吃的，想要当狗的人才会执着他妈的爱情。
爱情，是世上最可笑的东西。
"阿雅……我只要阿雅……″少年抹了把眼泪，又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你，清澈中透露着愚蠢的黑色眼睛在看你，你在沉思，什么是爱情。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世上最伟大的哲学家是耶和华，这个世界都是他创造出来的，你应该去问他。
可你不想去问他，这是你个人的私心。
现在太阳快下山了，气温也没有白天那么炎热，你们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埃及城中。少年握紧牵骆驼的绳子，加快脚步说:"他怎么办？"
当然是卖掉换一大笔钱，或者直接扔到埃及城外不管不顾，至少你印象里的那些商人都是这么做的。
"你想留下他？″少年的父亲抬头望着前方逐渐有了轮廓的模糊的建筑群，眯眼道:"那是个相当不聪明的决定。″
"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是谁，他来自哪里。″
"我可以问。”
"问了他也不会跟你说实话。″
他说你会撒谎。是的，他说对了。
这一路上，商队里的奴隶和商人的同伴们都在有意无意打量你，极美极安静的少年骑在骆驼上，白如羊脂的皮肤比夕阳下的整片沙漠都要奢侈。
不再年轻的商人父亲说:"我见过很多异族人，迦南人，亚述人，埃及人和希伯来人，但是很显然他不是这些种族的人。他甚至可能不是人。″他宽大的脚掌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行走了大半辈子，黝黑的胡须遮住两颊，一身粗麻布，几匹骆驼，什么好事坏事都碰见过。
年老者就这么点儿好处，千金难换。
经验告诉诚信的老商人，你会给他带来麻烦，你可能不是坏人，但绝对是个麻烦。
"一会儿我们把你带进城，无论你在城里想做任何事情，都请不要伤害我和我的家人。″老商人请求道。
不等你说话，那个商人领队立刻在沙地上跪下，他的三个儿子也没有过多思考，立刻下跪，用他们朝拜埃及神明的方式朝拜你。
这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家庭，只是他们并不崇拜耶和华，唯一的神。
你从他们一路上的对话里得知，他们上至法老下至平民无一不崇拜太阳，认为太阳神拉是至高的主宰。可笑的异邦人，在你心里，宇宙万物的主只有雅威。
"神？哪个神？我岂能接受与他同等的礼节？″沙漠的风把你的话带到商人和他们的奴隶耳边。
骆驼低下头，温顺的跪伏下来，你穿着草鞋踩在沙子上，后面又过来一行骆驼商队，沉甸甸的木箱压着木车，在沙土上碾下一行长长的车轮印。
队伍最后的骆驼上坐着一男一女，看起来才七、八岁，你注意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唱一首童谣:“天上有太阳，地上有大河，河里有青蛙，两岸有土地，土地生蛇虫，地里有牛羊，土里有种子，炉里有火苗。”
“诸神站在黄昏下，孩子在啼哭。神说，孩子不再哭。孩子孩子不再哭。”
老商人的眼晴突然浸满恐惧的泪水，他大叫道: "神啊！″
耶和华！你的瞳孔骤然明亮，眸光移向左边，神就在那里，白袍银发，背对着你。
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有你在看着他。你说:"转过头来看看我，父亲。″
神叛逆的儿子在神面前才会这么乖。
耶和华回过头，风沙将你们的呼吸连接在一起，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唇齿相依。
跪地的老商人匍匐上前亲吻你的脚，求你和他立个誓约，在黑暗降临大地时庇护他和他的妻儿。
你答应了。
因为他们家在一路上都尽心照顾你，对你没有邪念。
"你也会答应吧。″你向身边无人看见的神明问道:"你是准备让埃及全地陷入黑暗吗？用什么办法？夺走他们的太阳？″
耶和华不说话。
太阳落山了。
冉冉升起的明星从天上落下，短暂明亮，一颗一颗，无数流星从天空坠落，是月亮的诸子即将死去。沙利叶在天上说:"我的夜空要像深海，创世神的敌人要在这里死去。″
歌声，要虔诚的吟唱圣歌，赞美万军之耶和华。
"哈利路亚。″你在城外的野地游荡。沙漠的夜晚是个不会哭闹的孩子，蛇和蜥蜴会在他身体上爬，沙子发出清响，然后蛇缠绕住你的小腿，像一条色彩斑驳的粗麻绳缠在秀美的橄榄树上。是毒蛇啊。
"雅威，帮我。″
你的小拇指轻触神的小拇指，眼里丝毫不慌。
你说:"它要咬伤为你唱赞歌的儿子，这是对你的亵渎。你把它杀了吧。″于是，雅威把蛇杀了。
蛇血融进沙子里，你们继续往前走。
"早知道目的地不在埃及，我就不跟着那些商人大老远骑着骆驼颠簸这一路。″你吃着神给你带的石榴，还趴在他背上打哈欠，像个终于玩累了的小天使，闭上蔚蓝的眼瞳。
"这次是甜的，下次我还要吃一样甜的。″这个要求会被满足。神给你带的石榴会一次比一次更甜。
他当时宠你比宠加百列更甚。
只要你喜欢，他可以把天下所有的石榴树都移到天上，让长满石榴花的树一年四季只为你开花结果。
"不，雅威永远不要那样做。米迦勒会不高兴的。″你指着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天狼星上的红发天使无悲无喜地注视大地。
——这是一个动人的传说，美丽的红石榴种子是大天使长曾为信徒流下的眼泪。
路西菲尔不可能信仰他的兄弟，但是米迦勒每年都把最好最新鲜的红石榴从伊甸园里采摘上来，然后派人连花带叶送到你的住处。
除了耶和华，你就爱缠着米迦勒。
在你最爱闹腾的年龄，耶和华忙于人间的事不管你，大部分时间都是米迦勒把你带大的。后来你下界，跟在你身后时间最长的天使长也是他。
你喜欢石榴，因为曾经有一个跟在你屁股后面喊你"小路西"的能天使长。
夜幕如歌，流星骄傲。耶和华背着你走了好长一段路，你在半梦半醒中嘟囔道:"他把他的眼泪送给我，我却要使他哭的更厉害，这算什么事。不行的，我还没有坏到忘恩负义，欺负兄弟……别叫他难过，路西菲尔，不要让他哭……″
"米迦勒，不要痛苦。″
晨星落泪，昏昏朦朦的天地逐渐明亮，黎明走过去，早晨的牧羊人在米甸的土地上放牧。
岩石和各样帐棚遮蔽了风沙，妇女们烤制的发酵饼的香气飘的很远。那个牧羊的人穿着宽大的细麻长袍，双眼有灵，鼻梁威严，牙齿洁白，右手持着一只木头手杖，左手拿着发酵的面饼，嘴里说着米甸当地的方言。
"摩西。″
摩西的耳朵像是被荆棘刺了一下，是谁在叫他？当他转过身时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你躺在低矮的仙人掌下面，把他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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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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