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天国的百合花是金黄金黄的，不是金钱的颜色，而是某些咕叽咕叽噼里啪啦的不可名状的黄色。
用纯洁的小天使们的话来说，羞羞，不要看。可是我想看。想看也不能看！越禁忌越兴奋，这似乎是一条自然法则，当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具象化，并且到达临界点的时候，我们的呼吸都恨不得吐出七彩的云雾。
在这方面眼睛受到的刺激往往最大，因为它是心灵的窗户，巨大的撞击会让窗户打碎。你感到一股温热的水流从眼睑滑落，咸滋滋的泪落进嘴巴里，本来就是一件无言以对的事情，你完全不想哭。
不对劲，你想。
既然不想哭，又为什么会流眼泪？
你尝试闭上神采飞扬的眼睛，眼泪仍然不受控制，泪如泉涌，水清似镜。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你的力气，你站着的力气，在慢慢消失。
怎么回事！
你半跪在地上，左手撑膝，另一只手尝试握紧拳头，手指完全动弹不了。
"是你搞的鬼，″你说。
“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别碰我！″你张大嘴巴就想咬他伸过来的手指。
"别动，″贝利亚说道，他捡起地上的空酒杯，在你瘫倒在地上的时候抓起你的头发，逼你与他对视。
红酒杯的边缘很冷，贴在你脸上，你脸上的肌肉颤了颤，淡红色的眼睛里流出的泪水都顺着杯子内壁聚在杯底，清亮的眼泪越聚越多，杯子里的颜色愈深红，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杯醇香如蜂蜜的新娘葡萄酒。
力量变成眼泪，眼泪变成葡萄酒。
酒杯握在手中，贝利亚哈哈大笑。
你喝的酒全都用眼泪还回去了，而且很明显，你是血亏的一方。
"你究竟想干什么？贝利亚。"你终于不再流泪，力气也几乎耗尽了，干裂的嘴唇轻喘出热气，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双眼的视线，你皱着眉头摇晃脑袋。贝利亚松开你的头发，把那杯葡萄酒放在桌上。
好奇怪，口好渴。
你困乏地抬眼请求道: “给我水。”
魔王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你，你觉得非常不舒服，而且你现在的样子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这里没有水，但是有另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贝利亚点燃一支烟斗，小巧的像音符一样的烟斗燃烧痉挛草的烟丝，浓白的雾从口里吐出来逐渐变淡，“呼——”“路西，和它们慢慢玩。你会喜欢的。”他用手指蘸了些红葡萄酒，涂在你干裂的红唇上。
魔王寝殿的门外悄无声息，一双双冷血锋利的肉爪抓着门框，墨绿色的狼眼睛在黑暗里发光，粗长厚实的雪灰色毛发像一排长地毯，连成一个狼群。
寒意袭遍骨髓。
你此时仿佛是一头羔羊。
"你想怎样？"你愕然，却还没有失去理智，霎时间，你咬牙抓住贝利亚的脚踝，质问道:"贝利亚，你想要狼把我咬死，你不会得逞。"
贝利亚听后，脸上的笑容愈深，他捏捏你的鼻子，竟然带着一点怜惜、宠溺，他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 "路西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了，也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天使，怎么还是这么天真？难道伟大的耶和华陛下从来没有教过你要以最大的恶去揣测我们这些恶魔？这么单纯，可是会被玩死的。路西。″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戒备地看着他，身为天使，你当然知道要小心恶魔，但是，你疏忽了。
与生俱来的强大让你忘乎所以。
你是骄傲的炽天使长路西法，无所顾忌地行走在地狱，鲁莽使你喝下曾经的兄弟递给你的酒，他要害你，你却把自己送进他给你挖好的陷阱里。
看看眼前这群狼，它们抓着地毯，口水从尖牙的缝隙里拉出银丝，饥饿，他们无比饥饿，它们会把你吃掉，咬住你的脖子，从内脏开始，就像吃掉一只迷路的绵羊。
贝利亚冷眼旁观道:“好好享受吧。
光明的晨星，路西法！”
柜台上的烛火隐隐灼灼，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高大的影子越来越幽长，只留下经久不衰的怨恨和恶意游荡在空气中。
[咣当]
魔王寝殿的大门缓缓关上。
狼围着你，你躺在地毯上，脑子一片空白。其中的头狼低头用鼻子嗅了嗅你衣服上的味道，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它，它突然暴起，狠狠咬住你的腹部。“啊啊啊啊！！！″你痛苦地大叫道。
殿外，昏夜的长廊尽头站着一个魔王，他是一个拨弄琴弦的艺术家，他把惨叫当做音乐，把今夜的月亮当琴弦——章鱼墨汁一样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地狱的血色月亮。“走开！”你连滚带爬到墙壁边缘，摸索，摸到门框，紧闭的大门，你拼命拍打殿门，呯呯，没有用，嘶哑的叫声伴随衣服被撕咬成破布的开裂声: "别碰我！！
“滚！啊啊！！！！”
“滚啊啊啊啊！！！”
“堵住他的嘴，”贝利亚命令狼群。你的声音逐渐消失，他眯着眼睛，吐出一口舒畅的烟雾，右手食指和拇指握住的烟斗发出细微亮光。
今晚的夜色很美，花也很香。魔王的花园和天堂一样，也有弥撒的花朵，只是地狱里的弥撒花没有叶子，每一缕花瓣都像在悬崖边缘，红而妖冶，绝望，吸引来的都是被爱人伤透心的鬼。
它的花丝像过去的不堪和不舍，到达彼岸时，总有些抛弃了又后悔的思念，在这朵花里经久不散。
彼岸花。断肠花。
三千年一开花。
三千年的等待。
那一眼，是我心中不变的执念。
天雷惊变，叶子和花永远不相见。
贝利亚，哥哥——
"救我！！！"凌厉的惨叫声被狼的爪子切割成碎片。"救……救命，″你双腿的血肉被狼撕咬，血液干涸，变黑，反抗逐渐微弱，驱赶狼群的手也变得僵硬冰冷。
"唔，不要……不要过来……″你呜咽道。
到后来，你绻缩成一团死肉，如同躺在棺椁里，枕在黑色的永夜里，绝望麻木地瞪大眼睛，黯淡无光的群星为你陈述苦难。
看哪！曾经为多少可怜人遮挡风雨的脊背现在被地狱的狼糟践了，那些狼用温热肥厚的舌头舔舐你，还用他们让母狼怀孕的东西羞辱你，你的肚子都大了，谁说不是呢？你脏得不像画里的路西菲尔，他在金色框架，装饰都是用象牙雕刻的天使翅膀，他那么美丽，高贵，圣洁，天之骄子。他是奇迹本身。他是你。你现在在泥潭里爬不出来，活像个即将旱死的泥鳅。
没有人来救你。
没有人记得你。
你就像一个堕落的天使，失去一切力量被上帝抛弃，下地狱。
任凭你曾经看不起的地狱生物侮辱取乐。不，不能这样。不应该是这样。不能自暴自弃。
你麻木的眼睛逐渐聚焦。
路西法，你是一只可以杀死群狼的羊！
你是上帝在天堂指定的牧羊人！
你是救世的主，上帝许你的另一个名字是弥赛亚。
你是弥赛亚，也是路西法。
所以，站起来！
你咬紧牙关，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直往前爬，狼群不满你还想挣扎，就用爪子踩在你的后背上，集体嚎仰天长叫。
狼的叫声惊动了月亮。
金色的羔羊打翻了葡萄酒。
顺着桌角流下的葡萄酒被你喝进嘴里，那是你被偷走的勇气，美丽，和尊严。
现在，你可以去报仇了。
地狱九层。
浓重的红雾弥漫在洛亚尔河上，不辨日夜。
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路西。
"路西。″花园里的魔王陛下呓语道，他在地狱的彼岸花丛中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创世纪刚开始那几天，神创造出了天地，日月星辰，和路西。
我看见神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具体摘了多少我也数不清了，只知道神要造出另一个撒拉弗，比我更好，有了他神就会彻底忘记我。
我不想让它存在，可是神好喜欢他。我不高兴。神，为什么他可以叫路西？我却只能叫贝利亚……"哥哥，哥哥！″那个小屁孩儿又来了。我猛然回过头，满脸的鲜血把他吓了一跳。
没办法，我喜欢吃活物的肉，一口一口咬下它们不致命部位的肉，看他们垂死挣扎的样子。过了一天他们还没有死去。
路西看着我手里血淋淋的青蛙，转身就跑了。胆小鬼。
我在比逊河的岸边边待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夕阳斜红，那个小屁孩儿屁颠屁颠地从天那边飞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全是洗干净甚至烤熟的青蛙，"哥哥吃。″他说。
假仁假义，他是来笑话我的。
我用恶意来揣测他，觉得他很碍眼，于是，我面无表情地接过篮子，然后趁他不注意，一脚把他踹下河，河里的水花溅的很高。
"滚开！你离我远点。不然我弄死你。″我气愤地说。
他爬上岸，全身都湿透了。
我靠在一棵茂密的橡树下打量着他，乳臭未干的小天使，像只雏鸟一样天不怕地不怕，那么一丁点大，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哥哥。别生气。”他失落地说，“我走。”
我拦住他，他的眼睛像群星闪耀，一点怨恨都没有。他叫我哥哥，他对我无限宽容。他对一切都无比宽容。
神这几天拼死拼活就造出来这么个玩意儿，这是想干什么？他复刻了一个自己出来。
不对，神不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想让人欺负他的表情。
我心血澎湃，越看越想把他柔软的脸蛋揉肿，脱他裤子，打他屁股，让他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之把他欺负哭我就觉得很痛快！
后来我确实是这样做了，在树丛里拿羽毛挠他的脚心，用藤条绑住他当鱼饵钓鱼。在这过程中，那个叫路西的小天使也配合我。他说他自己太无聊了，只能粘着我。
神把我们两个创世天使都扔在伊甸园，他要接着创造其他人世间的生物。
在之后的几天里，神分别造出了鸟兽昆虫，花草树木，甚至还有人。
亚当和莉莉丝是除了我和路西以外最像神的物种，他们也是第六天的造物，到了第七天，神就要回天上休息了。
他找到这里，伸手对我们说:"过来。″
我把翅膀藏起来，尽量不让神看到，走过去。路西直接飞到他的怀里，像对我一样对神撒娇道:“路西没玩够，路西不要回去。父神，让我在这里逗留几天，求你了。″
至高的神亲吻路西的脸颊，之后就答应了。我看的真切，我的主与父今天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那个金发小天使，仿佛那不仅是一个造物，而是他真正的孩子。
你有点吃醋，"父神对你好吗？″
"很好啊，”他说，“路西最喜欢父神了。”
"那我呢？我对你不好，你也喜欢我吗？″
"喜欢，你是路西的哥哥。而且你没有想害我，路西能感觉出来，父神没有很喜欢哥哥，哥哥不高兴，所以才拿路西撒气。″他翅膀颤颤，飞上来，用小手给你擦眼泪，“ 别难过，父神不喜欢你，路西喜欢你，路西陪你在下面再玩几天，你我今天还钓鱼，你把路西绑起来抓鱼，抓到的鱼都给你吃。但是要吃烤熟的，吃带血的肉不好。″
"哥哥，哥哥。″
他说: “你怎么又在发呆？有没有听见路西说话？″
"我听见了。″我哑着声音，小心地把他搂进我怀里，生怕他突然就要回天上。天上那么多天使，到时候他还会想起我吗？
"路西，我们去抓鱼，去摘果子，去做什么都好。没错，我们两个一起去，做什么都好。″
我什么都好，只要有路西。
可是他不可能一辈子在下面，我也一样，上了天堂，他果然逐渐忘记我，去和其他天使交朋友。他太受欢迎了，所有创世天使都围着他。他们都宠着他。
我远远的消失在路西的生活里。
在力天使长身边做的副官时，我也曾尝试过在伊甸夜寻找与他相似的天使，结果当然是没有。
和我有同样想法的其他天使也败兴而归。从此，我的生活一团糟。
路西菲尔在这个时侯晋升炽天使长，在加冕典礼上，我看着所有半神规格的神圣器物，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
神迟早会把他彻底占有！
怎么能这么荒唐，伟大的上帝造出了一个引诱上帝自己犯错的造物。
不管是什么原因，路西菲尔都会因为受伤害。我无比确信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在那之后，我想尽办法明里暗里里告诉路西菲尔远离神，不要凑过去。可我后来崩溃地发现他竟然喜欢神，还妄图在神的上面？
疯了，那是耶和华！
神，万神之神万主之主！
他绝对会死的很惨，爱上天神都不会有好结果，看看其他族群的神就明白了。我在下界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人类的不同族群供奉着不同的神，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希伯来人供奉的上帝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其他民族的神是不是也同样存在。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时间像银色的沙漏，每一粒沙都敲击在心上。又过了几百年，伊甸园再也没有出现那两个抓鱼的小天使，连贝利亚这个名字都从圣灵册上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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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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