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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纽约客(1)

春夏

嫩绿的晚风

淌成了黑红的血浆

柔蓝的黎明

绽出了枯白的脑仁

轧倒了追风的他们

碾平了纯稚的

信仰

青春

——For those who remember.

.

大地在颤栗。

低沉的嗡鸣渗透血肉,细微的震动沿着地表爬行,最后如蛇一样从她的脚跟蜿蜒上攀,冰流般顺着脊柱急窜,直冲颅顶。

冰冷的手拉她更紧。学生们惴惴不安地对视,忧心忡忡地低语……

机关枪急促的金属爆破声撕裂了空气。并不是电影里“哒哒”的脆响,而是骤然迸发的爆炸声,密集如骤雨倾盆,暴烈如霹雳惊雷。

砰砰砰砰——

她胸腔怦怦怦怦,骨骼都在颤抖。火光激闪,夜空映得通红。她被人扑倒。有人尖叫,有人倒下。鲜血黏腻,溅了她满头满脸。

一波几秒的扫射。灰绿色制服慢慢向他们推进。弹雨停下。她耳中一片嗡鸣。

前沿有个勇敢的男学生站起身大叫,喊声落在她耳中,却似笼罩了厚厚的灰尘骨烬。

“法西斯!土匪!” 他在喊,“刽子手!打倒法西——”

枪声雷动。他栽倒在地。

一枚罐子划破血色天际,拖着白色尾烟,旋转着坠落——

嘶——砰!

有人大喊:“□□!”

太晚了。刺鼻的白雾迅速蔓延,弥漫了整个视野。烟雾钻入鼻腔,她的眼睛和喉咙剧烈灼痛,眼泪夺眶而出,肺叶灼烧的疼。

地表的震动越发明显,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伏在地上猛烈咳嗽。一辆辆金属机器……冰冷、机械、沉重的咆哮声如潮水般滚滚而至。

一只湿冷的手紧紧拉住她,“跑呀!快!往东!”

隆隆的震动声喇喇前卷,与他们擦肩而过。她被那只手拉着跑,竭尽全力地迈着双腿,但似乎有股隐形的力量拽着她的脚,她怎么也跑得不够快。

抬腿、向前、迈腿、蹬地……抬腿、向前、迈腿、蹬地……抬腿、向前、迈腿……

漫长、费力、痛苦、疲惫……

一步、一步、一步……

烟雾渐渐散开,眼鼻的灼痛减轻了,呼吸顺畅了,视野逐渐清晰。

就在她身侧,血浸透石板的纹路、润滑生锈的履带。隆隆声滚过,乌黑长发与衣裤残布绞黏在一起……被轧印出履带的条形纹路,抹开在路面上,一条条长长的殷红泥泞,随着钢铁向前的卷滚,渐渐稀薄、模糊、淡去。

那只手用力拽拽她,“快呀!快跑呀!去抬人!”

她痴傻呆滞地将目光从路面移向面前的人。她见过千百遍的陌生脸庞。男孩儿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剑眉紧蹙,焦急的眼神透过厚厚的方框大眼睛,催促她迈步。干涸的嘴里一股血味,脑中一片空白。救人么?四周都是抬着、背着、抱着伤者的勇敢市民。对,她大约确实是应该去救人的。

她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好,去——”

嗖——呯!

拽着她的手软了下去。他太沉,拉着她一同栽倒在地。她惊恐地撑地坐起。男孩儿的大半张脸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很深很黑的大洞……腐乳从洞中流出,在黑夜里显得很白,是整个的、成型的……

她张开口尖叫,但无论喉咙如何用力,只能发出嘶哑的沙沙咯咯声。她奋力地想要挣脱他仍旧紧握她的手,但无论如何也甩不开。忽然,他脸上仅余的一张嘴动了动,嘴唇翕合着张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记……记住……别忘——”

李柰猛然惊醒,在床上直直坐起,嘴里一股铁锈味。有那么几秒,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那儿】。尖叫与呼救声、枪声、隆隆声似乎仍在耳畔此起彼伏,大地似乎仍在颤抖。但空气渐渐静了下来,耳边最终只余她的粗重喘吸与咚咚心跳。

床单被汗浸透了。她合上眼,用手捂住泪湿的脸,逼自己深呼吸,强迫雷鼓般的心跳放缓。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她在【这儿】,不在【那儿】…… 她的人……在【这儿】,不在【那儿】……

宿舍是间studio apartment。这个户型便宜,四壁寂白空旷,除了她对面墙上的一小幅画——月光下的海岸,一艘货轮挟着浪花向灯塔前行——不知是多少届以前的学长留下的遗产。床头的闹钟闪着幽光。

05:35 AM

曼哈顿繁盛的脉搏已开始律动,但她在上西区的这一隅小天地仍旧很静谧。西115街是一条狭窄的单行道,因街两旁停满了私家车,中间仅能容一辆轿车驶过。当然,所谓的“狭窄”是与她见过的大路相较后而得出的主观定论。毕竟,在【那儿】——在那条横贯古都心脏的、最阔长、安宁的街道上——身披铁皮铠甲、脚踩精钢履带的庞然大物,都曾风卷残云地喇喇穿行。

李柰拨开百叶窗。早出的黄色的士偶尔驶过,车灯毫不吝啬地盈满小房间,似乎在说:你啊,别当自己是客。你就是个New Yorker。你可以与【这儿】融为一体。

她翻身下床,走入浴室。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清醒。她干脆灌满洗脸池,将头浸入,盯着池底。

同样的梦,夜复一夜,成百上千遍……

四年了吧?

那个不能说的日子……已经四年三个月,零七天了。

她活了下来。她在【这儿】。

但她不该在这儿。

水中寂静震耳欲聋。李柰合上眼。

在次日的阳光下,她本该加入殉道者的行列。她该只存在于旧照片、骨灰盒里。她的身体该被饱食终日的焚尸炉吞噬。她的躯干该化作籍籍无名的白骨。她该与他们一样,一道被一个昏昧的老人和一群年轻的钢盔赶尽杀绝!

但该发生的都没有发生。次日清晨的阳光被阴雨淹埋,而她这把懦弱的骨头,在雨中回到了从前的生活里。

幸存,本身就是罪孽。

尖叫与呼救声又在耳边响起,远处传来枪声与弹药声,水池似乎也开始嗡嗡颤震……

李柰猛地将头从水中抬起,看着镜中狼狈不堪的自己。

当年纯粹而透明的、对《……殇》一知半解的高二女孩儿,如今已经大四了——她学过了概率学、统计学、微观经济学、经济计量学,学过了多元微积分、线性代数、矩阵理论。她甚至上过一学期的C语言。

她,与当年那些眼中有光、心中有信仰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同样大了。

镜中人皮肤哑白脆弱,瘦可见骨,湿漉漉黑发凌散,眼下两圈沉沉的灰影,眼神麻木暗淡……

心中,空空如也。

一片信仰的废墟,良知的荒漠。

还未拔地而起,便被夷为了平地。

她仍对《……殇》一知半解。

那夜,她没有遇见认得出她的同学或老师,她的父母在法国开研讨会,连她当晚出过家门都不知道。以她的分数和名次,又在X大附中,又凭父母是教授,轻轻松松就可以保送。但她央求爸爸妈妈。她作出一副怀揣梦想、有志青年的模样,说她想趁年轻出国瞧瞧,探索探索外面的世界。

心底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想探索,她是想逃跑;她不是在向往,而是在恐惧。

恐惧【那儿】。恐惧她的故乡。

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到【那儿】去。她不会允许自己再到【那儿】去。她不能再回到【那儿】去。

And so, she’s been on the run ever since.(所以,从那之后,她一直在逃。)

清查中,学校要求每个人写自我陈述报告,讲清楚那两个月每一天、每一个时刻、在哪里、与谁一起、做了什么。

她说了谎。她说自己从未参与。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承认了那场行动的正确性与正义性。一篇篇虚伪好听的套话、一声声“各位尊敬的XX”、一句句“伟大的胜利”、“神圣的职责”、“赋予的权力”、“人民的维护”……

何等样的背叛!最彻底、最无耻、最自私的背叛!她背叛了无畏的鲜血、无数的亡灵。她背叛了坟墓上的红白的花,铁窗后的淌血的心。

为了她的毕业,为了她的逃跑,她吃了——还在吃——蘸着他们热血的馒头。

这些被恶魔诅咒的日子……逝者已矣,而生者负罪,不得安宁……

李柰垂下目光。

她无法直视自己的魂灵。

有那么一首诗:

「逃避自由的人活着

「灵魂却死于恐惧中

「渴望自由的人死去

「亡灵却活在反抗中」

她的灵魂,大约的确已枯死在了恐惧当中。但讽刺的是,她的自由,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触手可及。

Or, is it?(事实真的如此么?)

再过几个小时,她得去见那个Fairchild,他将决定她的命运。

李柰双手扒着池沿稳住身子,呼吸略微急促。

会的,一定会的。她稳下神来,安慰自己。GS一定会给她return offer的。一定会的。

她考SAT那年,全球只有四百人考到1600的满分,她是其中之一。哥大的录取率是百分之4,她是其中之一。GS的本科生暑假实习项目只录取不到百分之0.8的申请人,她也是其中之一。

相比之下,近乎百分之90的实习生都会收到return offer。她有OPT。之后,即便H1B抽签不中,总部也会将她分到英国或欧洲大陆的分部。

有了这份return offer,她不必再回到【那儿】。

The chances are in her favor.(机会站在她这一边。)

Or, are they?(对吗?)

是否要按(去年就有的)原计划写《纽约客》,我挣扎了许久,故而拖更了许久。一来,三观不同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好你别来烦我,我也不去烦你,咱们和平共存、相安无事,但还偏总是有煞笔来攻讦,实在不胜其扰。二来,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它是人类、人道主义的伤痛,且对与有牵连的人来说,此伤尤为深刻。我很怕我力有不逮,处理不好。

但经过几个月的思考,我还是决定尽力把它写出来。原因有三。

我读本科的时候,哈佛的费正清中心有一位Rowena He老师,我去过她的许多lectures,也有幸听过方先生的讲话。方先生说,他没有political agenda,他只是希望人们——作为一个国家、一个社会——能记住,只有记住了、讨论了、反思了,我们才能避免类似的事再次发生,作为一个集体,我们才能move on。

这件事,不应从集体记忆中被抹去。

二,这个合集的规划原本就是这样的:第一个故事讲「公义」(justice)、第二个故事讲「自由」(liberty)、第三个故事讲(非宗教意义的)「信仰」(beliefs)、第四个故事讲「爱」……贯穿始终的主题则是对「权力」(power)的反抗(反法西斯)。我希望能按原计划进行下去。

最后,或许我的确会力有不逮,故事没能讲好,反思也不够深刻,但所有的写作都是练习和尝试。就像数学一样——若不容错误,何来正确?

上周参加一个学生会活动,一位孟加拉学弟跟我说,他的国家去年爆发□□,总理Hasina命令军队武装镇压。但令人惊奇的是,军方通知总理,军队无法进行镇压、拒绝服从命令。就这样,没有死一个学生,想延任的总理下了台。去年年末,韩国总统尹锡悦宣布戒严,首先命令三百个士兵占领了国会大楼。市民们蜂拥而出抗议,议员们连夜赶往国会、翻墙进入议事堂,有一位女议员手握一位年轻士兵的枪杆子,大吼“你该感到羞耻!” 他们没有一个被杀害,没有一个士兵开枪。因议员们及时投票,戒严几小时后就被撤销了。没有流一滴血,没有死一个人。

多的恐怕说不出来了,言尽于此,我们不妨加以反思。

参考资料有许多,自然都是无法说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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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纽约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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