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站在神殿中心,望着燃烧的火焰,惊恐的人群,扭曲的面容,听到因她引起的阵阵惨叫和求救,奇异的战栗如同吐信的长蛇般攀上脊背,口中莫名涌出甜味,似从脏腑深处翻涌而出,迅速蔓延,侵占五感。
那种似曾相识的失控感又来了。
她说不出更道不清,只觉得身上炽热,心中甜蜜:彩窗的碎片、皮肉的焦味、坍塌的神像、横流的血河,它们组成的画面,跟糖浆火山喷发,世界都蒙上金色祝福,有什么区别?
奥罗拉沉浸在失控的谵妄中,出神地在一片混乱中转起了圈圈,闭上眼,轻轻哼唱起小调。
“昨天是个好日子,但今天更美丽,倘若明天——”
直到奥萨娜猛地攥住她的手臂,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停下,奥罗拉才被拉回现实中。
“奥罗拉,你别这样,我害怕。奥尔佳抢着时间把她们疏散出去,都没有这么兴奋。”
“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对上奥萨娜近乎哀求的眼睛,奥罗拉看见了自己嘴角那抹尚未消失的笑意。
她身上的炽热冲动顿时褪去,惊出满头满背冷汗。
她推开奥萨娜,避开她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不不不、不、不不……
那不是她!那不是她!
可是,那真的不是她吗?
盛放着魔王的灵魂,却占着神使的尊荣,不是她吗?
谴责虐杀,却也制造虐杀的人,不是她吗?
对于毁灭本身感到兴奋的人,不是她吗?
在别人的痛苦面前,兴奋到忘我的人,不是她吗?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什么样呢?某一天,她会不会像奥尔佳那样,被可怕的本能控制,去伤害身边的人?
无法想象……不愿去想……
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奥罗拉疯狂地朝日神像跑去,散乱的长发缠着脖颈,仓惶的脚步跌跌撞撞。
奥萨娜的喊叫被她抛在身后,试图拽住她的奥尔佳被她推倒在地,多米尼克忙于救火,离得远,情急之下,连鞭子都抽在她身上了,还是没能让她停下。
奥罗拉不觉得伤口疼痛,也不觉得火光刺眼。
她眼中再没有其它东西,只有那尊燃烧的神像,耳中也没有其它声音,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标记着她争分夺秒的轨迹。
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她要接受日神之火的净化……烧掉自己可怕的一面……日神会回应她,拯救她,只要她诚心悔罪……
“神啊,请您宽恕——”
她只来得及说出这半句话。
一大口暗红的血,把说不完的语句搅碎,砸落。
跟白色大理石地板一同被那支离血迹染红的,除了她的长发,还有她瘫倒在地的身体。
奥罗拉茫然地盯着阴影越来越重的神像,视线已然和意识一样模糊,想不起要避开,甚至没反应过来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当一排石像鬼从破窗中飞入,勉强为她接住这重击,撑开狭小空间,当她发现稍一用力呼吸,便能碰到头顶神像的飞灰碎石,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抚慰她的,是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尽管口中的血腥味、冷汗的咸味已经充斥鼻腔,奥罗拉还是辨认出那让她安心的气息。
来不及去想,更来不及去问阿斯特丽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奥罗拉极力按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攀上她的手,按下自己想要求她带自己永远离开这里的心,对着她做出口型:
你、快、走。
她嘱咐过她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管,安心地等她把审判的事解决,她说过她自己能完美地处理这样的场面……
其实她说了谎。她告诉她,她只是打算用古老的律法,以守护不力之罪,代替同伴受刑,然后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碾压审判者们毫无神使的怜悯心,缺乏真正的责任感。可是……她没有用这条律法,她用了更冒险更激进的一条,稍有不慎,便会反噬。
说不害怕也是骗人的,她很害怕,她也不能完美地控制场面,她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可怕的魔魂,在拉着她往深渊坠落,不争气的身体,即便用上了珍贵的药油,也依然没有变得强壮,没有免疫伤害,也依然……
会被烈火焚烧。
看着左手臂上被烧灼的焦痕,奥罗拉没忍住,苦笑了一下。
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口型,让她快走。
她能出现,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助力,不需要更多了。
多米尼克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逼近,他的阴影距离她们只有几步之遥。
奥罗拉的紧张担忧到达了极点,又不敢声张,只能抬手,用力地把阿斯特丽德往外推。
但阿斯特丽德纹丝不动。
由于是影子形态,奥罗拉也看不出她的表情。
沉默的阿斯特丽德,稳稳地将奥罗拉抱在怀中,抱离地面,光明正大的,当着多米尼克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朝正门走去。
奥罗拉简直要吓僵了,狠下心来,去掐她拧她,用力拍她,示意她不要胡闹。
但事实证明,最危险的做法,有时却能变成最安全的。
多米尼克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费尽心思想抓捕的魔女,竟然会堂而皇之地从他面前经过,还带着他盯紧的圣女。
当阿斯特丽德的影子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眼神中罕见地露出迷茫。
那个身影所到之处,火焰止息,尘烟消散,光明熠耀,辉光闪闪,无数白鸽扑扇翅膀,从天窗落下洁白的羽毛;祂行过之处,顽铁开出鲜花,死土涌出清泉,废墟自动复原,裂缝完美弥合。
多米尼克本能地睁大了眼,后退几步,仿佛无法相信,更不知该以什么姿态对待。
除去昏迷者,被转移者,圣殿尚有清醒意识的百余人,连同依然完好的“日神之眼”,都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没有人敢贸然说话,没有人敢贸然向前,都敬畏着,沉默着,为之让道,为之远离,施以目送。
还有人颤抖着闭上了眼,躬身下拜,乃至长跪不起,祈求宽恕。
这给了奥萨娜配合表演的余地与灵感。
尽管这不在奥罗拉告知她的计划之中……但此情此景,正好借题发挥,让她们的计划变得更完美!
奥萨娜悄悄地挪动位置,确保自己震撼、虔诚的表情与姿态能被周围几个“日神之眼”全方位地摄入。
她十指交缠,作祈祷状,高声呐喊,激动恳切。
“日神显灵,化灾为福,护佑圣殿,福泽万民!”
奥尔佳一直对阿斯特丽德心怀戒备,认出是她,差点就要冲过来抢人了。人都到跟前了,被奥萨娜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现在没有比奉其为神更有利的做法,她们现在必须造势,让所有人相信奥罗拉与神同在,受神支持……不能透露出一点“神的身份存疑”的迹象!
于是,她也照着奥萨娜的样子,高声呐喊:“日神显灵,化灾为福,护佑圣殿,福泽万民!”
被趁乱解救后,坚持留下来帮忙救火的一些圣女们,也唱起了圣歌。
悠扬的歌声,回响在空荡了许多的日神殿中,更显空灵。
但奥罗拉此时听不见一词一句。
她被拖入了奇异的幻觉之中,眼中只有繁星漫天,耳边只有虫鸣阵阵。
温热的液体从上方滴落下来,不是雨,而是……眼泪。
近在咫尺的呼唤,好像来自阿斯特丽德,又好像不是她。
“放下一切……离开这里吧。”
“我把你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奥罗拉攀着说话者的手臂,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能逃避。我要留下来,对抗亵渎你神殿的人,对抗我自己的天性……如果现在逃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被灵魂深处的某种本能驱使着,用唇语说出了这段话。
那时,虽然奥罗拉的视野是模糊的,意识却出奇地清醒。
她身上的“魔”,在与阿斯特丽德身上的“神”对话……很显然,她难以真正履行神使的职责,因为“神”之力量的真正传承,在阿斯特丽德身上。
她只是神迹的伪造者,一个冒牌货,因为她根本就是夜魔寄养灵魂碎片的一个容器……她的神血不足以控制这股魔性,这种危险的力量,也越来越容易失控。
阿斯特丽德才是最接近“神”的存在,所以她能藏好魔气不被发现,所以她不怕火焚,所以她能轻易带来圣典中的神迹……她还拥有“克制”的美德。
阿斯特丽德才应该是站在她这个位置,堂堂正正去竞争圣祭司的人……她似乎,偷走了她的人生。
这个认知,让奥罗拉一时有些窒息。
但很快,她又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
太好了,她欠她那么多,比想象中还要多得多……这样她就更有理由缠着她了。
一辈子缠着她。
把能给的都给她。
于是她笑了。
阿斯特丽德似乎不能理解。
她觉得现在完全不是笑的时候。
她严肃地盯着她,指了指门外,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真的要留下来?”
奥罗拉坚定地点了点头,再次用唇语回复:“相信我。”
揽着她肩膀的力道忽然收紧了不少,那双手,显然跟内心一样,经历着剧烈挣扎。
终于,它还是放松了。
走到门口,阿斯特丽德在门板的阴影中,飞速在奥罗拉额头印下一吻。
然后,这个化身依依不舍地把奥罗拉交给追上来的奥尔佳,缓缓消失,回归本体了。
爬回来更新了,偶尔新增的营养液和收藏还能让我从反复的自我怀疑中找到一点坚持的动力。卡文卡得想死,但还是笑着活下来了。我就这么死了她们还没有得到好结局,我死都不会瞑目啊!
2024.12.22
终于把这章写完了!
没错,奥罗拉已经越来越接受并享受“自己是个变态”的设定了,并且以后大部分奇怪的play都是由她主动的。(我的xp就是受变态受主动受粘人,倒逼傲娇攻来出手……)
没错,阿斯特丽德的一个化身也是强到变态。
当众亲额头被人看到也无所谓,圣典里“神之祝福”的一种仪式就是吻额头,作为神,亲一下神怎么了?
为什么她不直接把仇人杀光了然后带着奥罗拉跑呢?
一个是因为她和她同伴现在的实力还没到可以硬刚整个反魔势力的程度(拼消耗拼不过,除了主圣殿还有各地的小圣殿,永远有不明真相或不在乎真相,为体制内的待遇而战的打工牛马被控制着去“伏魔”,还有教皇派生产的科技武器……)
另一个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要想让悲剧不再重演,光杀人不够,得改变“权贵和圣殿狼狈为奸,给人洗脑,把不服从者通通打为魔来处决”的这种畸形体系。
就算要杀也不能当着摄像头杀给各地人民看,否则她杀到一半,“魔王降世血洗圣殿”的新闻就已经印出来在其它地方大肆传播了。教皇派其实不在乎捣乱者身份,反正不是同党,哪怕是真神来了也说你是妖魔鬼怪,制造恐慌,发动一切力量来围住堵截……他们哪来的自信呢?因为真神几千年没显灵了,他们觉得多半是死透了,就算有点余力也抗不过他们的武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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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她与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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