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失望,这不过是一句我听惯了的恭维:“是吗,那谢谢你了。”
柏里斯的语气急切而真诚:“我是认真的,您身上有着所有贵族都没有的品质,一颗平等而慈悲的心。”
我知道柏里斯的故事,但听他亲自讲述,其中的细节不免使人更加动容。
我示意他在我身边坐下,柏里斯沉默了片刻,望着花园里随风而动的花,讲述他无数次被嘲笑的过往:“在向克里曼家族投诚之前,我甚至没有进入帝都魔法学院学习的资格,贵族们把控了所有的资源,像我这样的人,即便是想要攀附他们,也会因为低贱而被拒绝。”
柏里斯的父亲身份不详,母亲曾经是帝国艳名远扬的舞女,生下他后因过度吸食迷幻剂而早逝,有传言说柏里斯是某位贵族的私生子,但或许连他的母亲都不清楚,柏里斯的父亲到底是谁。
柏里斯是极有天赋的魔法师,万里挑一百年难得一见,仅仅靠着教廷的大众普惠课就通过了初级魔法考核,那年他也不过十二三岁。
帝国魔法学院的入学门槛很高,柏里斯蹉跎了几年,终于找到了一个进入帝国学院做教工的机会。
想起往事,他露出一抹释然又带着惆怅的微笑:“帝国学院经常会请魔法师来开讲座课,我躲在阶梯的最后一排蹭课,缩着肩膀尽量地不让自己惹人注目,可还是时不时会被赶出去,以前的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自己站上了那个讲台,才发现,哦,原来这么明显。”
“做教工的收入微薄,为了能在帝都生活下去,在空闲的时候,我开了一个很小的入门魔法班,资源属于贵族,但天赋是平等降临的,平民区里面也有天才,不过他们大多只能学一些实用小魔法,一生也接触不到高阶魔法,最后从事一些普通行业,比如印刷报纸或用留影魔法摄像。”
“靠着这个,我慢慢积攒了一笔足够支付学费的钱,在教廷牧师的推荐下进了帝国魔法学院学习。”
“毕业之后,借着克里曼家族的势力,我得以留校任职。但处境很艰难,贵族子弟们并不情愿来上我的课,教师们对我十分敌视。”
“直到您的外祖母找到我,说想要我来做您的家庭教师。”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望向我的目光格外柔和:“来到皇宫的前一夜,我忐忑不安彻夜难眠,出乎意料的事,您居然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我,一个贫民出身的魔法师作为您的家教。”
他的手环着我的肩,我的眼神远远落在花园一丛招摇的蔷薇上,耳边听着柏里斯的赞扬,词藻华美语气真诚,听得我脑子里已经开始走神。
额,在此特别声明,其实我并没有柏里斯想象中的善解人意平易近人,我之所以从来不在乎所谓的身份家世,不过是因为在我眼里一切臣民都平等罢了,说得难听一点,奴仆们何必分出高低贵贱?
柏里斯说我的接纳感到荣耀和平等,破除了什么内心的屏障眼前的愁云,他视这一日为他人生的转机,而我没有这么深的感触,皇宫的塔楼上钟声响起,惊起一片停歇的白鸽,它们飞舞着,落在枝梢,歇在女神的肩膀。
我叹息了一声,平静地望着柏里斯漂亮的蓝眼睛,对他说:“你起誓吧,请女神见证你的誓言,永远效忠我。”
“违背誓言的人灵魂永堕地狱,受一万年火烧酷刑。”
我是虔诚的教徒,这一点深受我母亲的影响,教廷的圣女凯瑟琳与她是挚友,也同时是我的教母。
不过由于近四百年来皇室对于教廷的打压和疏离,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柏里斯是重要的助力,帝国一百年都难得一见的魔法天才,如果他能够留下,对我没有任何坏处。
柏里斯微微怔愣了一下,望向不远处花园中纯白色的神像,帝国最顶尖的工匠用尽毕生技艺的雕刻,午后的暖阳下女神垂眸含笑,姿态优美,圣洁而慈悲。
他面朝神像下跪,教廷是最初帮助他的人,右手掌心盖在心口:“请女神见证,在此用我的生命起誓,永远效忠殿下,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在曾经就读教廷的普惠班,自然了解神对于违誓者残酷的惩罚。当然,我从来不觉得单薄的誓言能够约束人的行为,如果真有如此奇效,那世界历史只够写薄薄的三页纸。
做这样无用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求得我内心的安宁。
杀人是罪过,而违背誓言的灵魂理应受到天使的惩罚,女神不会多加责怪。
“记住你的誓言。”
他双膝跪地,以一种极尽臣服的姿势匍匐在我的脚下,我望见他光洁白皙的脖颈,呼吸间脆弱纤细的骨骼微微起伏。
“是,殿下。”
我在花园中枯坐到夜深,卢娜来了几趟,给我送来茶水和食物,内心的迷茫让我吃不下半点东西。
月亮升起来了,是一轮细而明亮的上弦月,耳边响起微弱的脚步声,我坐在躺椅上,烦躁地挥手示意:“都撤下去,我不吃。”
“殿下怎么饿着肚子看星星?”
柏里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对上了他盈盈的笑脸,吓了我一跳:“柏里斯,你还没回去?”
他自顾自地在我身边坐下,弯了弯眉眼,湛蓝色的眼睛被夜色染上忧愁,语调缓和轻柔。
“因为担心你呀,殿下是不是难过了?”
柏里斯伸手贴在我的脸颊上,深秋的风已经带了些寒意,吹了这么久的风,我的皮肤也有些发凉。
我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没有。”
“啧啧,小孩子就是嘴硬啊,让老师看看哭鼻子没有?”
对柏里斯一贯的轻佻我已经习惯,但当那张漂亮的脸蛋凑近我时,也不免有些被惊艳。
柏里斯认真地端详了片刻,指尖轻而快地擦过我的眼下,举起来装模作样地搓搓手指:“看起来没有呢。”
今日接连不断出现的麻烦太多,让我感到十分疲惫:“柏里斯,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他便极安分地沉默下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拉出一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我们的肩膀靠在一起,一起仰着头看天上云朵缓慢地,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我的心也如空中的云朵一样迷茫,对于一个十六岁又不谙世事的少年来说,这些变故如突如其来的风暴,将我困在其中不得挣脱。
我的父亲将拥有新的妻子,新的孩子,于他而言我不再独一无二,他给我的爱如此虚无缥缈,随时有被取代的风险。
一时间,我有一种被亲人背叛和遗弃的失落和愤怒。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太子,好像生来就该如此,如果不当皇帝,我的人生就完全失败了乱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面对突然出现的威胁,未来的路该如何走,面对如此变局,谁才是真正忠诚可用的人?
是克里曼家族,博尔顿家族,还是发誓效忠的柏里斯?坦白讲,我不清楚。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我绝不能沦为任人宰割的棋子。
柏里斯给四周加了一个小型的温控法阵,稍显凛冽的秋风便柔和起来,我正望着繁星,柏里斯忽然开口问道:“殿下,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我又想起他午后长篇大论的赞美:“你不是说过了吗?”
柏里斯怀念地笑了笑:“不是在皇宫,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婴儿,被母亲抱在怀里。”
柏里斯比我年长二十四岁,我出生时他刚刚进入帝国魔法学院成为正式的学生,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于掏空了他的积蓄,于是生活格外穷困潦倒。
我的周岁生日在我父亲的要求下办得十分隆重,除了盛大的仪式外,还发放了山一样多的奶油蛋糕给帝都平民与奴隶们共享这份喜悦。
我的母亲抱着我站在仪式附近的高楼上观礼,柏里斯被来领蛋糕的人群挤着往前走,仰着头遥遥望见了我。
柏里斯回忆起当年的场景:“殿下那时候简直是个小蛋糕,头发卷卷小脸圆圆的,像个漂亮的小女孩。”
我点点头颇为感慨:“谢谢,没想到你视力这么好,你如果是刺客,我肯定已经死了。”
柏里斯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过奖了。”
在后来的漫长相处中,柏里斯对我的不解风情早已习惯到自然,他比我成熟很多,总是时时迁就着我。
但此刻他显然还未修炼出这身本领,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没有被我的话带偏,面色如常的继续和我说话。
“殿下现在会觉得难过吗?”
“有一点。”
柏里斯凑近我,我听见衣料摩擦时的细微声音:“那要抱一下吗?”
我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心里忽然有些触动:“也可以。”
柏里斯的怀抱很温暖,轻浅而温柔的暖香包围着我,我靠在他的胸膛前,听见沉稳规律的心跳声,和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他的手轻轻的抚摸我的背脊,像一个温柔的母亲。
“殿下还是个孩子呢。”
作为周岁庆典的亲历者,柏里斯比我更清楚,那一日并不是以甜蜜和欢乐收场。
分发蛋糕的现场出现了严重的踩踏事故,据治安官们的统计报告,至少有近百人伤亡。
他们都是平民和奴隶,此事就如落入水中的细石,荡起的涟漪甚至不够到达岸边。
曾经八岁的我并不理解,只是一块连果酱都没有的奶油蛋糕,值得他们去哄抢,甚至赔上性命吗?
那时我的历史教授目光复杂地望着我,说:“殿就算是在帝都,也有许多贫民一生都没见过奶油。”
是吗?这种在贵族宴席上多到泛滥的小甜品,真的有如此罕见吗?
年幼无知的我懵懂发问:“那他们为什么不去参加宴会呢?”
我问柏里斯说:“我这样的软弱愚钝,毫无自保之力,你不会觉得失望吗?”
柏里斯只是笑着叹了口气:“我觉得殿下已经很好了。”
感觉我最近变成淡人了哈哈哈,也可能是疯了。
还是求收藏谢谢宝宝们![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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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暴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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