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错课表,第一节课竟然是历史课。
新星郁闷极了,手撑着下巴无聊到只能去数阿莱特的头发。他们尽职尽责的纪律委员脸色沉到快要滴出水来,对新星做口型:“好好上课!”
站在讲台上的是位男老师,名字叫做晨,教师统一的黑色制服穿在身上更显得他腰细腿长,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就很温和容易接近。他打了个响指,原本乖乖呆在沙盘里的细沙受到召唤,有生命般活跃起来。
他用的沙子是帝国学院用来教学特制的银砂,漂浮在空中如同流淌着的星河,有好奇的学生伸手去摸,指尖只碰到一缕微风,银砂绕开他,飞到更高的位置。
晨挥挥手,沙子快速聚拢又散开,变成一扇华丽精致的门,他做了个推的动作,学生们抬起头,仿佛看到尘封的时间之门缓缓打开。
伴随晨温柔的声音,沙子组成十三个人影。
“十三位真神创造出尼贝维亚大陆后,感到迷茫和寂寞。他们觉得世界太过空旷、安静,于是在生命女神的提议下,他们以自身为模板创造了第一批人类。”
沙子织成女神的裙摆,她伸出手为第一个诞生的人类洗礼。
“神明赐给人类祝福,让人类可以使用他们的力量,这一批人类就是最早的索格,也就是神之子。”
小人们拿起刀剑,逐渐分成不同阵营,死亡、战争、仇恨,一个男人杀掉另一个女人,又冒出一个人砍掉男人的头颅,有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痛心地看着这一幕。
“然而人类的本性就是贪婪,信仰、土地、配偶,或是仅仅为了填补内心无穷无尽的**,人类点起的战火不断蔓延,将整片尼贝维亚大陆拖进死亡的深渊。和平之神调停者为此痛苦不已,他的兄弟、与他二元对立的混沌之神,却因为愈演愈烈的战争实力大增。”
死尸遍地、血流成河,调停者跪在地上,将死去的人抱在怀里,合上他的眼睛。在悲痛的调停者旁边,混沌之神抱着剑露出不屑的耻笑。银砂重新聚成一个整体,塑成一把剑,然后是高大的身体、铠甲,至高无上的大主神光明神坐在他的神座上,神座下面,愤怒的混沌之神和死亡女神指着他。
命运之神沉睡者合着眼睛不受任何影响;谎言之神紧紧盯着手上的金盏,巴掌大的金盏上立着根细细的银针,他似乎在大声证明什么,然而他的兄弟姐妹都沉浸在混乱中,没有人理会他;
调停者拦在混沌之神前面,生命女神死死抱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带出混乱的中心,其他真神表情各异,他们隐隐分成不同的阵营,像他们的造物,不,应该是他们将同样的命运悲剧传承给他们的造物,铸就一个轮回。
“人类的战争结束了,造物主们的战争刚刚开始。混沌之神一直热衷于挑战大主神的权威,他带着他的盟友一次又一次忤逆大主神的旨意,夹在两个兄长中间的调停者疲惫不堪。”晨缓缓说道:“我们无从得知真神们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争执,这场兄弟姐妹间的战争最后由调停者的鲜血点燃。”
长剑穿过调停者的胸口,混沌之神握着剑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不知所措抽出剑抱住调停者瘫软的身体,垂死的调停者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在生命的最后,调停者轻轻对他最爱的家人们说,‘如果我们以更需要彼此的方式降生,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说完这句话调停者在混沌之神、他最爱的哥哥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讲台下面传来抽泣和祈祷的声音,学生们完全被带进属于诸神的时代,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调停者遗憾、感叹。尤其是诞生在调停者神像下的班长菲克,他盯着死去的调停者,右手放在左胸口,缓缓闭上眼睛,默默念起祝词。
晨慢慢讲道:“调停者死后,诸神混战,最后其他十一位真神联手镇压混沌,将他封印后,真神们力竭身死。”他退后行礼,短暂默哀后,接着说:“真神死去的第十三天,他们的英魂化作石像,重新成为世界的基石,这一次他们创造出两种不同却相似的生命。”
“就是我们。”
“索格的成长期只有4—6年,神明偏爱索格,赐予索格传承记忆、名字、永不凋零的样貌,索格自诞生起就可以使用神力。与索格相反,玻璃种的成长期长,会衰老,幼年体也很脆弱,14岁的时候才可以通过觉醒仪式获得神力,虽然听起来索格更为优越,但是玻璃种里也出过很多优秀的人,比如现任最高执政官诺安,再比如沙弗莱将军。”
银砂再次聚拢成门,晨总算进入本节课的正题,“今天我们要讲的,是诺伦帝国历史上最黑暗、最血腥的时期,一场针对玻璃种的屠杀,史称大清洗。”
无数个小门飘到学生面前,新星前座的男同学推开门,被砍掉的人头从门里滚出来,吓了他一跳,厄普打开门看到马车的轮子碾过刚诞生的玻璃种。新星推开他面前的门,熟悉的旗帜在他眼前展开,一把把骑士剑对准包围圈里抱在一起嚎哭的孩子。新星移开视线,手指微微蜷起,别在他胸前的白蔷薇开得格外热烈,彰显着无限的生命力。
学生们看到的都是这类玻璃种被迫害的惨剧,大多都会露出不忍的表情,也有少数人淡定地关上门。例如班长菲克,他表现出超出其他人的冷漠,新星看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瞥了一眼门内,然后就将全部的注意力转到书上,手指轻轻翻过发黄的书页。
晨在观察同学们,观察每一个人脸上表情细小的变化。新星想起入学前摆在诺安桌子上厚厚的那沓资料,他曾草草翻阅过。他记得资料上写晨虽然是个索格,却是玻璃种平权运动的骨干成员。
新星大概明白这节课的真正用意。
“讲到大清洗,我们就不得不提起当时帝国的统治者——孔赛王赛德。在他统治的天国时代中期,玻璃种被剥夺人权,不再享有作为帝国公民的任何权力,从新法颁布开始,新诞生的玻璃种一律格杀,其他玻璃种全部沦为奴隶。”
“与此同时针对索格的等级制度也开始实施,索格被按照诞生的地区、创造他的神明分成不同阶层,划分职业,给予职业教育。孔赛王试图用种种措施创造一个属于索格的天国。然而,结果显而易见。”
银砂画成的孔赛王和陈列在奥罗拉宫的画像差别还挺大,新星小声和厄普说:“赛德可比晨老师画的壮多了。”
话音刚落他就恨不得穿回上一秒闭上嘴,他竟然忘了还在和厄普生气。他只好把头扭过去,欲言又止的厄普是看不到了,阿莱特却把他瞪了,他干脆哪边都不看,趴在桌子上。
银砂画成的小人踩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振臂一挥,方方正正的骑兵列阵高高举起长剑,对面他们的敌人是一群不成组织的流民,有男有女,有衣衫褴褛的孩子,也有穿着华服的贵族,
战争一触即发。
“社会矛盾激化,各个地区发生暴乱……”
晨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新星不知不觉合上眼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帝国学院的校长室位于学院最高的塔楼,校长帕拉是孔赛王时期有名的贵族,他诞生在学院教堂,父亲是和光明圣殿大主教同一时期诞生、德高望重的前议会议长克利昂。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父亲在议会的地位以及神器时间之轮。
他保持着旧贵族作风,生活极其奢靡,更是在服饰上穷尽心思,最夸张的时候,他一天就要换数十次衣服。从他担任学院校长的那一天开始,就致力于改革校服和教师制服,对教育事业反而兴趣寥寥,从不干涉学院管理事务。与其说是校长,不如说是吉祥物。
今天帕拉像往常一样来到校长室,他先对着镜子整理好头发,然后调整单片眼镜,确保自己依旧英俊到让太阳黯然失色后,才往窗边走。他的手杖杖首镶嵌着宝石和钻石,图案精美又透着一丝神秘。他把手杖放到一边,开始给窗台上的鸢尾花浇水。
房间静得出奇,只有水洒在鸢尾花蕊又滑落到叶子上的滴答声。浇好花后,帕拉轻轻放下水壶,轻笑道:“有贵客来了。”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凌厉剑风直冲他面门,他右脚挑起一旁的手杖抛到半空,左手横握住杖干,右手竟然从手杖里抽出把剑!一连串动作在呼吸间完成,帕拉目光一凛,挥出手中的剑。
金蓝两道剑芒在空中相撞,掀起巨大的气浪,刹那间办公室的书本、摆饰,连挂在墙上的壁画全部遭难,一时间瓷器碎裂声此起彼伏,办公室一片狼藉。
帕拉单手拢回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抹,抬头看向始作俑者,“好大的脾气,是谁惹我们伟大、正义、尊贵无比的圣骑士长大人生气了?说出来听听,让我这个帝国园丁为你做主。”
“少耍花腔,”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男人,手中长剑摩擦地板带起一路的火花,他灿金的短发如窗外高高升起的艳阳一般耀眼,眼睛里的蓝像结了冰般冷。
亚夏开门见山,“告诉你的主人,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要是他敢出现在诺瓦面前,我亚夏对着光明神起誓,必要用他的鲜血祭奠南十字军团死去战士们的英魂!”
“这我就听不懂了。”帕拉挥手复原办公室,摔碎的茶壶和杯子完好如初。他亲自为亚夏倒了杯茶,推到桌子另一边,“亚夏,我们讲道理,你可不要忘记,我现在站在你们这边。什么主人不主人的,献出时间之轮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忠诚吗?”
他夸张地用手帕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我可太伤心了,再说,”单片眼镜反光遮住他的眼神,声线陡然变沉,“那位大人不是在封印里好好呆着呢吗?嗯——难道不是吗?诶呀!”
他叫了一声,用手推了推指在他喉间的剑,剑身纹丝不动。他挑起眉,有恃无恐挑衅般看向执剑的亚夏,他直视亚夏冰蓝的眼睛,笑着说:“恼羞成怒了?啊呀呀,亚夏,不是我说你,一碰到诺瓦的事,你就像条疯狗到处乱咬人,什么冷静、理智全都抛在脑后。还没吃够亏吗?当初不就是因为——”
“你闭嘴!”亚夏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凸起,利刃又离帕拉的皮肤近了一点。可帕拉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接着滔滔不绝道:“受不了了?愧疚了?啧啧啧,真可怜,要是你当初没有力竭拔出了神罚,诺瓦说不定就不会死了。还不吸取教训?杀了我,小诺瓦怎么办?没有我催动时间之轮,”帕拉长长叹一口气,似乎在回味曾经看到的画面,如何表演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幸灾乐祸,“那不如直接杀了他。”
亚夏盯着他的脸,反而冷静下来。他放下剑,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地上忽然闪过血红的魔法阵,帕拉脸色大变,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他身上浮现出无数个血红符文,假如新星在这里,他一眼就能认出,符文上的花纹和他额间的图腾的一模一样。
“停……停下……”帕拉的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急促的呼吸,脸惨白得吓人,他伸手抓住亚夏的腿,手指因为过于用力隐隐泛白,眼睛像淬了毒的剑死死瞪着亚夏。
讨厌的家伙终于闭上嘴,世界安静了,亚夏缓缓将剑收回剑鞘,踢开他的手转身坐到椅子上。拿起帕拉给他倒的茶嗅了嗅,确定没下毒后,他还是没喝,推到一边,居高临下俯视狼狈的帕拉。
他提醒道:“头发乱了。”
帕拉气疯了,但还是用颤颤巍巍的手倔强地把碎发整理好,如果眼神能杀人,亚夏能死上八百回。
亚夏并没有折磨人的癖好,如果不是帕拉嘴贱,他不会动用下在帕拉身上的诅咒。见教训给够了,亚夏伸出手金光闪过,帕拉像条刚被放回水里的鱼,在地上扑腾几下,大口喘了几下快速从地上弹起来。
身上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退,帕拉强撑着起身体,抚平胸前衣服上的褶皱,他弯腰捡起掉落的剑,把剑插回杖干,又成了一把手杖。他拄着手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成了风度翩翩的优雅绅士。他的嘴角出现短暂轻微的扭曲,然后拉成僵硬的笑容,“您还有什么事吗?东西砸了,人也打了,还有什么是我能效劳的?”
他的声音里挤满了屈辱和愤怒,恨不得和亚夏同归于尽似的。与他截然相反,亚夏反而表情平静如水,淡声问:“他在哪?”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帕拉捂着额头,烦躁不已,“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我和他没关系了!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
无论他表现的多歇斯底里、多无辜,亚夏一个字都不信,他也清楚怎么逼问帕拉都是无用功,“不管他在哪,请你转告他,开战还是和谈都可以,我们随时奉陪。但是,请他不要去打扰诺瓦的生活。也请他不要打神器的主意,忘记那个可笑的预言。他应该很清楚,”亚夏走近凑近帕拉的脸,目光交接的刹那,他们两个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战意,他贴着帕拉的耳朵轻轻说:“神,根本不存在。”
一只白鸽从塔楼窗边飞过,亮金色的眼睛倒映出亚夏两人的影子,无机质、冷漠的眼睛像俯视众生、高高在上的神之眼。亚夏似有所感,看向窗外,一切如常。
在他看不到的死角,一片雪白羽毛在空中打转,轻飘飘落下来,像一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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