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勒文堡里洋溢着初战告捷的喜气,上至贵族将领,下至百姓兵卒,都庆幸着在瑞拉赫手里活过了第一回合。
到处灯火通明,人们围着篝火,像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一样喝得酩酊大醉。临时开设的小教堂也挤满了人,战神维克伯格的雕像几乎要被人们献上的祭品淹没。
大家都心知肚明,火烧种植园作战只能用一次,下次该用什么阻挡大规模的瑞拉赫铁骑?
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年轻的布勒文爵士和神圣武器上,甚至有传言说他是伟大的救世主。如果他们知道采冰场发生过的事,或许会改口说他是十恶不赦的魔鬼吧。
布勒文伯爵写信请求劳德夫卡伯爵过来商量协同防线,但是对方拒绝了。贾恩爵士在布勒文伯爵发出信鸽之前就预料到这种结果,这位爵士和他的领主一样都很悲观胆小,总是在庆功宴上喋喋不休,在所有人的好心情上泼了一盆冷水。
“劳德夫卡大人已经把要塞修了三遍,用的可全都是冰川大理石和黑曜石,砌得比监狱还厚,他给它起名叫‘莱娜德之心’,哈哈!”
众人合力把贾恩爵士灌醉,企图让他少说点丧气话,但他反而滔滔不绝起来。
有人问:“为什么是‘莱娜德之心’?”
另一个人替贾恩爵士回答:“这位平民工匠的芳心连英明神武的巴泽尔王都难攻不落,可不是世间最坚固的铜墙铁壁么!”
贾恩爵士醉醺醺地说:“如果布勒文领沦陷的话,我们可以去那儿避难,不过前提是劳德夫卡大人愿意敞开‘心扉’!”
一名骑士讥讽道:“我看他宁愿被烧死在要塞里,都不愿意踏出领地一步。”
众人附和:“就是就是,更别提像布勒文大人那样火烧种植园的魄力了!”
“琳,说了我没事的,只是点小伤……哎呦,疼!”
布勒文伯爵龇牙咧嘴地躺在床上,迪特琳德给他的伤口换药,还好箭上没有淬毒。
“不说话,生闷气啦?”
她把头扭向一边:“哼。”
“唉,小时候的你多可爱呀,学会了一个新词都会跑来跟我要夸奖……”布勒文伯爵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她往后一闪,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干笑两声,“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么冒险了。”
“我在生自己的气。”她起身离开房间。
片刻后……
“翡翠,说了我没事的,只是点小伤……嘶——”
迪特琳德龇牙咧嘴地坐在椅子上,翡翠在给她的伤口换药,所幸都是些皮肉伤和轻微骨折,不影响下次作战。
她小心翼翼:“……你也生气啦?”
翡翠紧绷着脸:“没有。”
她骤然加重了清理伤口的力道,迪特琳德大叫一声:“女仆杀害主人啦!”
“您在害怕。”她握住迪特琳德的手,“您的手在抖。”
“……”苏纪说得对,翡翠总是在这种时候心思异常敏锐。
“您不必在我面前装作开朗。”
“这件事我没办法跟别人说。”
使用神圣武器是需要代价的,根据上一次的经历来看,很有可能会导致结晶病扩散。如果有人不幸感染了结晶病,他们在战场中的努力生存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一旦拔出结晶剑,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能跟布勒文大人商量吗?”
“父亲已经焦头烂额了,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
“也不能跟我说吗?”
“……哎?”
“爱逞强是您的优点,也是缺点。”
“我也不想让你为我担心啊。”
“看吧,您总是这样。”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呢。”
“因为我在生气。”翡翠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
迪特琳德现在的住处是旧宅邸里迪维特的房间,明明她自己的房间就在隔壁,却没办法正大光明地进去。他离开还不到一年,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迪维特的房间很整洁,一尘不染,母亲一定嘱咐过佣人勤加打扫,也不知她和狄安娜表妹在坎斯奇拉领怎样了。
迪特琳德在房里四处翻看,在书架上找到一本略显陈旧的笔记本,封面是手写的花里胡哨字体:《迪维特传奇回忆录》。她噗嗤一声笑起来,坐在床边翻看。
“什么……那件事居然是他干的!”
“竟然有在日记里抱怨妹妹的哥哥,太差劲了!”
“嚯,这个训练方法虽然离谱,但也不是不能试试。”
迪特琳德津津有味地翻阅日记,大部分都是一些她也知道的事情。迪维特写日记相当随心所欲,想起来了就写一笔,字迹也很潦草,像是急着写完好出去玩似的。他大概一个月记录一次,绝不多写半个字,就像他留下的那封私奔诀别书一样直奔主题。
风格剧变发生在去年年初,他开始提到海伦。迪特琳德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了有一年。
刚认识的时候,他写那些他以前最看不上的抒情词句,措辞青涩而谨慎,字迹也开始工整。
认识一个月之后,他有整整三个月断了记录。迪特琳德猜这时候他应该忙着和秘密情人你侬我侬。
认识半年后,他又重新开始记录,但是频率变成了两三天一次。
【爱上海伦之后,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产生了蜕变,这种变化和爱情最初的狂热喜悦并不一致,我没有琳那么好的文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我本来不是我,不对,我本来以为我是我,但海伦让我明白,我从来都不属于我自己,我们生来就被远古遗迹诸神欺骗,埋下注定的因果。我亏欠她太多,用生命偿还都不足够。】
迪特琳德直接翻到他私奔前的最新记录,把她吓了一跳。
字迹狰狞,可以窥见日记主人近乎癫狂的精神状态,他用手指直接蘸着墨水,涂抹横跨两页纸,只有一句话。
【我不该爱祂】
迪特琳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把迪维特的胡言乱语当真让她感觉很蠢,但她又没办法完全无视这句话。
窗外刮起一阵风,吹灭了房里的蜡烛,翻得书页哗啦哗啦作响,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中。
她忽然觉得很困,日记从膝盖上滑落,头一偏,鬓发跟着滑过脸颊,遮住了她的眼睑,歪倒在一边。
白色窗帘轻柔地随风飘舞,风止息时,帘幕后鬼魅般出现一位灰袍修士。
为了不让布勒文爵士起疑,菲特很小心地控制了晚餐酒杯里安眠药水的剂量。
借着月光,他直接瞄准墙上交叉挂着的两把一模一样的剑,他从一些醉了之后嘴巴不牢靠的下级王家骑士那里打听过了,这其中有一把就是结晶剑,普通人是无法分辨出这两者的,哪怕拿在手上,也不会像布勒文爵士拿着的时候一样自动褪去伪装。
那又怎么样?两把一起带走不就行了。
菲特蹑手蹑脚地接近墙壁,动作比小偷还要灵活无声,虽然他也当过小偷就是了。
他伸出手,摸到细长冰冷的剑刃,才发现这把刺剑的设计挺……不走寻常路的,不论是浮夸的外观还是改造放血槽,对于菲特这种朴素的实用主义者来说,品味相当一言难尽。
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他的后心。
“不要试图反抗。”迪特琳德说。
菲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安眠药水是他亲自调配的,也是他亲眼看着布勒文爵士喝下那杯酒的……这下可尴尬了。
他迅速调整表情,举起双手,慢慢转了过去。
“嘿嘿,这么晚了,爵士还醒着啊,这都是误会……”
迪特琳德用烛台当做锐器,又抵得紧了些,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你是瑞拉赫的奸细?还是帕克玛的?”
“都不是,都不是。”菲特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连连摇头,“爵士,你听我解释!”
迪特琳德狐疑地盯着他,提防他用什么奇招,比如靴子上有尖刺之类的。
“我、我只是想看看那把大名鼎鼎的神圣武器而已~”菲特赔笑,“是个人都会好奇吧!但是您是个贵族老爷,咱只是个小佣兵,您肯定不放心借给我,我只有出此下策……”
“菲特先生,真可惜,你的兄长失去了舌头,你马上就要失去眼睛了。”
“我坦白!我这次真的坦白!”眼看烛台尖快要戳进他的眼睛里,菲特大喊起来,“我确实想偷结晶剑,没人指使,纯粹是我自己的行为,想着卖个好价——”
他闭起眼睛,脸皱成一团。迪特琳德弯起食指和拇指在他眼皮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哎呦!”
迪特琳德放下烛台,从墙上取下结晶剑,扔给菲特。
“给你看个够,没什么稀罕的,但是不准拿走,这是我的东西。”她笑了笑,“战争结束的话,我会考虑卖给你,当然这要看你的诚信。”
菲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有些手足无措,捧着结晶剑,像个乞丐忽然捡到一只喷香滚热的烤鸡,惊愕得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几度欲言又止。
“……菲特先生也许下沉默誓言了吗?”
“不,不是。”菲特说,“房间太暗了,我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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