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那边有点庆幸,还有些坐立难安。
早上他被温若寒轰出去后,只能先把珊瑚树,金氏的那位私生子并两位侍从悄悄送回在西城置的宅邸,自己去制器坊和礼坊善后,几乎就是和孟瑶派来探听消息的人前后脚地把条子给补上了。
珊瑚树入没入库不要紧,反正已经在宗主面前走了一圈,可没在礼坊登记访客就是天大的疏漏,要是被孟瑶那厮抓住把柄,跑去和宗主说道一番,那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的。
刘管事又想起了和金氏的交易,在送的条子上留了个心眼,没明说是金光善之子,而是含糊地写上了金氏三人。
他还拿出了不少私财,上下打点了番礼坊和其他坊间,除了金银坊泼水不进之外,其他人还是乐得卖刘管事这个面子。
只是登记晚了些,不碍事不碍事。
这一圈跑下来,刘管事只觉得身虚腿软,疲惫不堪,他最后叮嘱了句制器坊的人不要随意声张他今天的行程,便回到了西城的宅邸。
刘管事一进屋,金光善的那位私生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差点没把刘管事撞个倒仰。
这位私生子长相肖父,年龄只比金子轩大了几个月,当年金老宗主在金光善婚前着手清理他的私生子们,怕给未过门的金夫人添堵,更是为了防止未来继承人的嫡长之争,结果一位婢女因为孩子月份小,逃了一劫。
孩子出生后,金光善就把人秘密藏了起来,派人教导修炼金氏剑法,君子六艺等,现在瞧着也能勉强被称作一句翩翩公子,但比起金子轩还是差了一大截。
这次金光善派人过来,想用这个私生子长子的身份取信温若寒,能让温氏把人留下最好,不行的话也能拿一个“不惜派亲子入虎穴探虚实”的名声。
“刘管事,你之前信誓旦旦说能把我引荐给温宗主,怎么我连他面都没见到就被人赶出来了?”私生子抓住刘管事的领口,前后晃了一晃,脑子里倒是记得刘管事是凡人,没把人扔出去。
刘管事挣脱开他的手,道:“先前和你们说好的,我只能替你引荐,温宗主见不见就是两码事了,既然事情给你们办了,把东西给我吧。”
“引荐引荐,见到人了才算引荐!”私生子不听刘管事的,逼问道:“你再安排一次,父亲有令,我必须见到温宗主不可。”
刘管事抬眼看了他一会,嘲讽道:“金宗主打的什么主意你我心里清楚,我的立场金宗主也清楚,我不可能背叛宗主,做出替温氏埋下隐患之事的。”
私生子不慌不忙道:“温晁的半副尸骨,不要了?”
闻言,刘管事呼吸紧促,鼻尖发酸,拳头紧握住衣襟半天才慢慢放松下来,脑海里闪过一个孩子的身影,脑袋有些恍惚。
“你……!”
私生子继续道:“我父亲也是派人找了半天才拼出来的半副,刘管事可别浪费了我父亲的一片心意,虽然温宗主给温晁立了个衣冠冢,可总归是比不上正正经经的坟头,刘管事,你说是不是?”
“罢了,你再留几日。”刘管事浑身无力,只觉得进退两难,他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疲惫道:“现在孟瑶那厮忙着给千秋宴的银钱流水批条,整日伴随宗主左右不会出城,等他去给货物做盘点时,我再试一次。”
“孟瑶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你怕成这样?”私生子皱眉:“难不成他一日不离开不夜天城,我就一日不能离开你这个宅子?”
“孟瑶能不经许可进入宗主的寝殿,你说他是什么地位?他几乎每日都能和宗主用一顿膳,你们要是能搭上他的关系,比送十座珊瑚,十个金子轩都管用!”
刘管事指着自个的膝盖,又抬手指着私生子的膝盖,声音愈发高昂道:“你我进去,得膝行跪拜,得到宗主的允许后才能起身,孟瑶那双膝盖我就没见他弯过!”
说着又低声喃喃:“二公子……二公子都没和宗主用过几顿膳呐……”
听刘管事这么一解释,私生子反而纳闷起来:“那他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就对了温宗主的胃口?”
刘管事道:“我如何知道?!但是他就是站稳脚跟了。你要是能除掉他,不止我,其他门派都会记你这个情!”
温若寒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孟瑶占了,别人就讨不到好处;孟瑶没了,那人人都有机会。
刘管事放完了狠话,到底还是惦记着金氏手里面那半副尸骨,和私生子讲了讲孟瑶进温氏的来历。
自从五年多以前温若寒连失二子后,他派人潜入战场找寻过尸骨,可惜毫无所获,只能命人立了衣冠冢,每逢中元节前去祭拜一番。
第二年温若寒带人去祭拜时,看见一个少年浑身是伤,在那边仔细清理墓碑,未了还在附近放了点野花祭拜。
兴许是看在祭日不宜见血的份上,温若寒没有问罪这名少年的举动,而是把人叫过来询问祭拜这两个衣冠冢的缘由。少年阐明道,他正逃避聂氏的追杀到这附近,结果不小心把祭品弄乱了,今天还恰好是中元节,他怕冤魂找他算账所以便简单清理一番。
温若寒见他配着温氏的剑,又听他讲被聂氏追杀,就问他姓何名何,是否为温氏效力。
少年说自己名叫孟瑶,未及冠所以没有取字,父母双亡,又因为遭遇了火灾等事,前尘种种已经忘了七七八八。他前几个月为聂氏效力,作为聂明玦的一把刀替他清理贪墨空饷的事务,谁料想,内务清理干净了,聂明玦迫于压力鸟尽弓藏,将他赶出了聂氏。而那些被他抄家的长老管事们心怀怨恨,特意派人来斩草除根。
温若寒又问他可知道祭拜的是温旭温晁的衣冠冢?以前为聂氏运筹帷幄,助他们上战场除温氏,现在又祭拜温氏子弟的衣冠冢,道理不通。
孟瑶又答,他出身凡间,没有任何门派纷扰,自然就是吃谁家饭拿谁家钱,就要给谁办事,无关私怨。现在聂氏把他逐出了门,那他现在没有任何理由站在温氏的对立面。
听见这话,温若寒审视了孟瑶一番,哈哈狂笑了几声,便将孟瑶带回了不夜天城,自此,孟瑶一飞冲天,相伴左右。
简而言之,毫无逻辑可循。
“他的修为如何?”私生子继续问道。
刘管事嘲讽道:“孟瑶出身凡间,根基不稳,远远不及大公子二公子。”
私生子道:“这好办,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杀了便是。”
刘管事道:“如果你决意要动手,我不会阻拦,但也不会援手。”
私生子冷笑:“怎么?还想讲忠诚?你把我们带进来之后就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了。”
刘管事道:“我的忠诚是对宗主而不是对孟瑶的,他还不够格,但在不夜天城里发生的行刺不能和我有关系。万一你失手了把我牵扯出来,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宗主砍的。”
私生子道:“放心,保证让你清清白白,事成之后你要再引荐我一次。”
“成!”刘管事一咬牙,还是决定加把火:“孟瑶他有个习惯,隔三岔五会去市坊闲逛,买些吃食零嘴回去,但时间不定,有时早有时晚。你让人去市坊那边蹲守,比你冒险派人进内城更有利。”
两人三言两语敲定了行刺计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另一头,孟瑶还不知道有人如此惦念着他的项上人头。
最近为千秋节采购的物什陆陆续续运到,手底下需要补款的,结尾款的,销欠条的,报损耗的条子日益增多,一般没问题或者数额不大的条子他都睁一只眼地盖章过了,剩下有问题或者有异样的,直接派人封对应的仓库盘查便是。
于是不夜天内城的墙外,能看见一些人喜笑颜开笼着钱袋子弹冠相庆,另一些人被直接分文不留地扔出城嚎嚎大哭。
忙来忙去就忙到了今日,刘管事献礼所代表的涵义着实让孟瑶心神不宁了一番。
兰陵金氏的宗主金光善向来是墙头草作风,表面是大义凛然地要讨伐温氏,行动上却极为被动。家族内部分裂严重,金夫人和金子轩那一派行为作风还算端正,不少门派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才响应号召讨伐温氏;另一派是金光善和同血脉的族人,行事讲究一个投机取巧,哪里有利去哪里,毫无立场可言。
孟瑶放下印章,揉了揉眉心,侧身向窗外看去,目光穿过层层的围墙,落到远处起伏的山脉,穿过那里便到了聂氏的河间。
聂宗主聂明玦爱憎分明,嫉恶如仇,性情冲动,却不会过多约束他人,对待盟友们慷慨大方,若是有人求助,聂明玦也不会过问缘由,帮了便是。
所以那几名金氏子弟才能顺顺当当出现在不夜天城。
恩将仇报之人,还是早些提防为妙。
孟瑶暗暗提气放松,面上毫无异样,他飞快地将最后几张条子批完,向门口侍立的几名侍从道:“备马,我要出去一趟,你们派人去我院子里说一声,晚膳晚些再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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