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还是不劈。
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妖修成仙前,不管杀没杀过生,作没作过恶,都是要被雷劈一下的。这是规矩。
至于到底是狠狠的劈一下,还是意思意思的劈一下,这就要看玉帝的旨意了。
雷公电母作为玉帝一手提拔的心腹,素来按照玉帝的旨意行事——玉帝说什么九天玄雷,他们就九天玄雷,玉帝说什么霞光普照,他们就霞光普照。
可眼下的这个石头都快成仙了,玉帝的旨意还没有下来,雷公电母有些坐不住了。
“按照天道,这个雷当然是要劈的。”雷公皱了皱他的眉头,尖锐的鸟嘴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出。“玉帝莫不是公务繁忙,忘了今日有妖成精这事?天道惩戒刻不容缓,我们若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妙了。”
“官人慎言,”电母出声呵止了雷公,“玉帝本是天道的化身,玉帝的行为岂容你我置喙。”
雷公看了电母一眼,脸色不虞,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天道之类的话,倒是话锋一转,回到了这个“劈,还是不劈”的问题上。
“不管怎么样,这个雷,铁定要劈的。我们捍卫天道的职责,不容疏忽。”
电母并不同意雷公的说辞,相比于雷公这种靠着自己挣得神位的神,电母这种靠着玉帝的提拔得了神职的,在方方面面,都更倾向于玉帝的旨意。
“没有玉帝的旨意,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电母挡在雷公的身前,阻隔了这个男人继续前进的路。
“你,”雷公有些犹豫,推开电母的手停在半空,他知道电母顾虑着什么,但他仍旧没有放弃自己的主张,“玉帝的旨意虽说重要,但也抵不过天道。”
“还请慎言,”电母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难看,她甚至有些疾言厉色了,“二十万年前,元始天尊以玉皇大帝为天道化身,玉帝本就是天道,雷神为何能说出玉帝抵不过天道这种话来?!”
雷公皱了皱眉,神色间的不悦越发明显,“我不和你吵,雷公电母的职责本就是捍卫天道,所有成仙成精违逆天道的,都要遭此一劫,你让开。”
电母固执的站在雷公面前,并不打算让路。
雷公无奈,只能缓下声音跟这个固执的电母讲道理。
“玉帝既然到现在都没有下旨,肯定是默认我们执行雷劫。”
雷公说的一本正经,电母疑惑的望向雷公,内心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神色开始松动。雷公瞧着电母将信将疑的神色,再接再厉的补充了一句,“你忘了上个月玉帝刚下的妖界新章程了?往后妖修成仙的人数砍掉一半,要我说,照玉帝的想法啊,这雷劫肯定是要劈的,不仅要劈,而且要狠狠的劈。最好能把妖修们都劈的魂飞魄散,再也成不了仙。”
“玉帝想为难妖修,这个我倒是看出来了,”电母有些犹豫,雷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身为一个玉帝的心腹,就应该在玉帝想要为难妖修的时候挺身而出,做玉帝想做的事情,想玉帝要想的烦恼,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心腹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电母话锋一转,“这几年天庭的章程越发严苛,没有玉帝的旨意,你我私自降下雷劫,玉帝全知全觉,知道我们私下做主,定然饶不了我们,只怕回头玉帝追究起来,总归难逃一劫。”
“玉帝既然全知全觉,那必然是知道我们此刻的想法的,”雷公宽慰电母,“他到如今都没有降下禁止我们劈了那个妖修的旨意,想必是已经默认了我们的做法。”
电母琢磨,都这会儿了,玉帝竟然还没有下达旨意,说不准就是默认了他们的做法。
“可成仙的石头,该是什么章程?”
雷公电母对视一眼,茫然无措。
成仙的妖精他们见得多了,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可独独没见过石头成仙的,尤其还是从一块石头,直接成仙的。
“石头成精的我倒是见过,”雷公略加回忆,说道,“那时我还是一介凡人,见过一个石头精,颇有几分通天纬地之能。她成精时的雷劫统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劈了整整三百三十六天。”
“那后来呢,”电母追问,“她成仙的时候是什么章程?”
雷公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她没成仙,她也压根没有修仙,我们那会儿,并不是人人都向往天庭的,向往成仙的。”
电母露出一种颇为复杂的神色,带着些不屑又带着些不解,但很快的,又恢复了常见的那种干练模样。
“那你说这个有什么用,我们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章程。”
自从玉帝上任以来,他们一直干着照本宣张的事儿。劈什么,怎么劈,什么等级的劈,玉帝都会派人传达相应的旨意。雷公电母拿着玉帝给的薪水,照着玉帝给的章程,干着劈人劈仙劈妖修的事儿,这一时半会儿的没了玉帝的章程,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劈,还是不劈”这个问题解决了。
劈多久,怎么劈。
这又是一个衍生的严峻问题。
雷公电母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二人站在云层上,透过厚厚的阻隔,望向下界东胜神洲。
困扰他们许久的——这里的一块石头,即将得道成仙。
东胜神洲的傲来国有一块石头,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哪里没有那么三两块有点儿历史的石头,石头这种东西,没有灵智,甚至没有生命迹象,哪怕过上千百年都不见得会被人看在眼里。
可偏偏,这个石头,它即将得道成仙。
身为一块石头,它的寿命堪称齐天。
可它偏偏不安分,不好好当它的石头,活它的永永久久的与天齐寿,竟然妄想去天上看看,瞧瞧那云端的景色,妄图一步登天。
这可就怨不得雷公不给情面。
自从女娲去世之后,整个天庭对妖修的态度就很微妙。玉帝拒绝提供体面的天庭职位给他们,那些被招降的妖修,大多成了仙人的坐骑。更有甚者,龙族甚至被派去下界,作为雷公电母的下级,专门负责下雨。
这块石头,从雷公还不是雷公的时候,就存在于花果山了。
雷公记得,他稚嫩的手指曾经摸过石头的每一块纹路。石头凹凸不平,入手却并不粗糙。石头的背面在日月的洗刷下,形成了一个很大的九宫图,里面埋藏着细小的石头纹理,经纬纵横了整个世界的脉络。
这大概是一块很有历史沧桑感的石头。
可惜,它只是一块石头。
雷公成神前,杀过不少人。成神后,也劈过不少生灵。死在他手上的故交旧友,不知其数,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一阵一阵的沮丧疼痛,等到了后来,时间治愈了一切,一万年后的他就不再渐渐麻木。
哪吒还是那个哪吒,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他。
雷公双翼张开,双手之间雷电的脉络清晰可见。他的身后,大片云朵交织着雷电,编成一种诡丽的锦色。
空中传来轰轰的响声,电母在一旁辅助,一道带着紫光的雷电在雷公的手中迅速壮大。
九天玄雷。
小石头,雷劫对你,是阻力,还是助力,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雷公敛神,宁心施法。
忽然间,霞光一闪,云层中竟跌落一个仙官。
“大神,大神,且住手,”仙官未从云层爬起,倒是先颤颤巍巍的伸手,制止了雷公的动作,“大神,在下传陛下法旨——”
雷公恼他区区一个仙官,却不知礼数,不行礼也就罢了,竟然敢直接伸手拽他。想他一个上神,何时受过这种待遇,刚想发怒,定睛看去,却惊觉此人竟是得罪不得。
原来,这个人本是凡间修行之人,修的是魔修之法,杀戮过重,身上背负着千万条人命。此人的本命法宝是一个骷髅项圈。项圈之上皆是得道高僧,每人身上俱是万万功德。
雷公记得此人受劫时手持的就是那个骷髅项圈法器。
九天玄雷劈了这个魔修整整六百六十六天,怨气载道,百鬼哭嚎,天地一片哀痛,怨气直冲云霄。
九天玄雷轻而易举的劈坏了此人的所有法器法衣,最后只剩下那个骷髅项圈。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炼制的骷髅项圈,明明怨气那么重,在云层中的雷公都能感觉的到冲天怒气,只是不知为何,这骷髅项圈上的诸位高僧,竟拼着万万功德不要,也要护着这人渡劫。
这也就罢了,只是此人成功渡劫后,未在东华帝君处任职,倒是去了西王母的昆仑山。最后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缘法,竟入了玉皇大帝门下,做了一个贴身伺候的近侍。
“仙人请说。”雷公收了怒意,敛了身子,语气颇为恭敬。
仙官口齿清晰的复现了玉帝的旨意:“陛下法旨,不过山上一灵物,上天有好生之德,莫管它。”
“谨遵陛下法旨。”雷公收了法,恭恭敬敬的站立一旁,电母紧随其后。
“既然陛下的旨意传到了,那小的就先走了。”仙官理了理衣袍,对着两位神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钻入云层消失不见。
电母待人离开后,才愤愤不平的唾了一口。
“什么东西,区区一个九品仙官,还真当自己是一个人物。”
雷公看了电母一眼,不缓不慢的说了一句。
“此子不出百年,必可位极人臣。看着吧,这人升为卷帘大将,也就是时间问题。”
雷公电母收拾了东西,往仙府走去,自是不提。
且说这花果山上,原本乌云蔽日,雷云阵阵,电光闪闪。盘踞在洞穴的苍龙飞出天际,栖息在梧桐的凤凰绕到山上,龙啸凤啼,景象颇为壮观。
原本被雷云吓得各回各家的小动物们,此刻都探头探脑,一眨不眨的望着天上难得的龙旋凤舞,感慨这辈子活的值了。
没想到几息之间,雷云竟消散无踪,而龙凤也消失不见。
小动物们悻悻的收回了脑袋,片刻又活蹦乱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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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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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劈,还是不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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