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风山分庙等待的日子，林黛玉同葛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黑熊精则是被刚刚那只小兔精手里的账册吸引了注意，同她讨教起做账的技巧来。
很快，林黛玉便大致了解了姻缘大仙是如何一步步扩充自己的势力的，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参考了自己从前给出的意见。
姻缘大仙先是从各条江河之中招录了许多幼年小妖，将他们凑到一起，又去凡间找了许多教习先生，为小妖们教授各种凡人的技能，从工匠、算账、栽种一直到礼仪、文化……
说来也巧，正常情况下，妖精是没法搜罗到那么多有技在身的凡人的，可当时正值人间战乱时期，朝廷开支无度，百姓流离失所，妖界反倒成了他们的避风港，免于死在乱剑之下。
培养出第一批足以混入凡人之中的小妖后，姻缘大仙便着手替换一批全新的姻缘庙，摒弃了从前高调招摇的作风，将所有的据点都换成了如黑风山分庙一般毫不起眼的建筑。
外面看着只是一个被废弃的茅草屋，真正的门道全在看不见的地下。
聊着聊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送信的山雀精飞了回来，脚上绑着一截装信的竹管，停在了鸟架上。
山雀精将竹管衔在喙上，递给葛乔，“特使，特使，我回来了，大仙让你和仙子一块回水晶宫。”
“好，我知道了。”葛乔一边接过竹管，一边将手上的糕点给了山雀。
山雀衔着糕点，高高兴兴地飞走了。
葛乔将竹管里的信翻开，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眉目变得沉重起来，将信纸一把揪起，走到烛灯旁，拿开灯罩，将信烧了。
林黛玉看着她的样子，想着许是出了什么事，可又怕涉及他们内部的机密，也不好多问。
倒是葛乔，主动在私底下把事情告诉了林黛玉。
“大仙说，取经队伍已经启程，不日将到达黑风山，黑风山到流沙河，中间只隔了个黄风岭，很快他就要加入取经队伍了，也不知姻缘庙的各项事务他会如何安排。”
林黛玉见葛乔担忧的模样，安慰道，“你放心，他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桩差事，又岂会不提前安排好？你只需听他安排就行了。”
葛乔点了点头，笑道，“仙子说得是，大仙做事稳妥，倒是我多虑了。况且，只要大仙去取经，他便不用再受万剑穿心之苦，虽说没了大仙做主心骨，但祸兮福之所倚，也不是没好处。”
林黛玉挑了挑眉，没想到葛乔竟然知道了姻缘大仙要受刑的事。
葛乔看出了林黛玉的讶异，便解释道，“我有一次不小心撞见了大仙受刑的场面，原以为要被杀人灭口，却不想大仙饶过了我一命，他还告诉我，你们是天庭的人，也知道这件事。但其他人，却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林黛玉了然，“看来姻缘大仙是真的很器重你，而且，你也不负所托。”
葛乔被林黛玉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大仙听说仙子要去拜访他，很是高兴，不如我们即刻启程？”
“当然。”林黛玉瞧着一旁忐忑的黑熊精，指了指他，“黑熊精也能一起去吧？”
葛乔点了点头，“去是能去，只是，有一个条件。”
黑熊精急忙问，“什么条件？”
葛乔：“去的路上，我得把你的头蒙上，因为我不能暴露姻缘庙总部的位置。当然，这一趟之后，若是你取得了大仙的信任，我也不会再对你设防。”
“我还以为要干什么呢。”黑熊精松了一口气，“这当然可以。”
以往，葛乔回流沙河都是靠姻缘大仙赐给她的一只鹤妖，但这次有林黛玉驾云，自是不必再趴在鹤背上了。
每次一来一回，都给葛乔趴得腰酸背痛。
路上，林黛玉注意到葛乔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不说了。
这话哽在葛乔的喉头，却又哽在林黛玉的心头。
她直接问葛乔，“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当日你为争取自己的权益，奋力拼搏，也算得上是个女中豪杰，我认你这个朋友，不必与我客套。”
葛乔听了林黛玉的话，不免有些动容，声音颤抖道，“仙子，你说，似我等凡人，可能修习法术？”
林黛玉有些意外，但往深里一想，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葛乔一介凡人，整日与妖精们待在一处，顶头上司还是个由仙堕妖的天庭前任高级官员，耳濡目染之下，难免对法术有了向往。
只是，林黛玉的原身乃是株绛珠草，从未曾涉猎过凡人的修炼一途，一时之间还真答不上来。
倒是一旁戴着头套的黑熊精率先开口了。
“特使，这个问题，其实你可以问我。像仙子这般有大机缘、大造化，反而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黑熊就不一样了，为了和菩萨搭个桥，那是费劲了心血。故而对凡间也有颇多的了解。”
林黛玉见有熊代了她的劳，便从善如流道，“那你快与她说说，这凡人该如何修习法术？”
黑熊精揉了揉自己被面罩蹭得发痒的鼻子，“其实，这修习法术和修道不同，修道看的是魂灵与自然的契合度，契合度越高，修道的速度便越快。事实上，大部分魂灵都是很难修的，但修习法术不一样，即便此魂灵与自然的契合度不高，但只要有厉害的大能将自己的内功法力传给要修习法术的人，他便可调用体内得到的法力施法。”
林黛玉一听，赶忙问，“那要什么品级的仙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黑熊精想了想说：“若是想让受益者的法术长久有效，起码得飞仙二品以上。”
“这么高？”林黛玉惊呼出声。
葛乔看林黛玉的反应，便知此事希望不大，“算了算了，这原是我异想天开，不能便不能吧。”
“不急。”林黛玉宽慰道，“等有空了，我带你去见我师父，他定能帮你。”
葛乔一听，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如此，那真是多谢仙子了。”
他们三个在翔云上又寒暄了一阵后，终于到了流沙河。
河岸上有姻缘大仙特意指派的小妖迎候他们，带着他们去往下到河底的水晶宫。
这次来，林黛玉明显感觉到了与上次完全不同的体验。
所有轮值的虾兵蟹将们都一脸严肃的模样，全然没了从前的邪气与轻浮之感，做事也都十分游刃有余，懂礼知节，全然没有妖窝的样子。
虽然，这里确实是个大型妖窝。
从那些小妖遇上葛乔后，一声声“特使好”的招呼打着，林黛玉便看出，葛乔在这地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想必，这些年为了在妖怪群中站稳脚跟，她定付出了许多。
进了水晶宫正殿，林黛玉见到了姻缘大仙，他的模样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收拾得更加板正，改走简朴风了。
只是，不论什么风格，有他胸前挂着的九个骷髅头煞风景，秒变阴暗邪祟风，瞧得人头皮发麻。
一想到这些头骨，曾经都是被玄奘顶在脖子上的，林黛玉的心里便膈应起来，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又重新望向坐在水晶椅上的姻缘大仙。
姻缘大仙倒是不见外，一看见林黛玉，便直截了当地说，“我竟不知道，原来你师父是我大师兄，如此一来，我不就成你师叔了吗？”
“这……我竟无言以对。”还戴着头套的黑熊精不知道自己来了正厅，疑惑地问出声，“有谁会不知道自个的大师兄，是自个大师兄的吗？这是个什么道理？”
一旁的葛乔赶紧捂住了黑熊精的嘴，抽走了他头上的面罩，提醒道，“闭嘴！刚刚说话的就是姻缘大仙！”
“什么？！”
黑熊精吓得赶紧跪倒在地，“小熊我有耳不闻泰山，还望大仙恕罪！”
这波滑跪，当真是熟练得让人心疼。
“罢了罢了，你既是师侄带过来的，我怎么着也不能责怪你。”姻缘大仙挥了挥衣袖，“何况我遇上的事，也的确是破天荒头一遭，这天底下哪来从师父到徒弟，都是被动凑在一起的。”
林黛玉却道，“这天底下的缘分多种多样，既到了一处，那便都是缘分，是好是坏，还是要看如何相处。”
“哈哈——！”姻缘大仙一听，语气都扬了上去，“师侄此言，甚妙！甚妙！”
很快，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黑熊精，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嘴里“啧啧”了两声，“你这妖精，法力倒是挺高啊，怎么，想入我门来？”
黑熊精迟疑了一会，坦言道，“其实，我是想了解一下，姻缘庙可是有成仙的门路，若是有，我自当以大仙肝脑涂地。”
“哦~~”
姻缘大仙冷哼了一声，“原来你是要成仙啊？”
黑熊精踌躇着应道，“世人皆知，成仙成佛，方为正路。”
姻缘大仙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可知，玉皇大帝的名号？”
“这……自是知道，但小熊不敢妄加言论。”黑熊精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明白姻缘大仙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以前，可是玉帝面前的红人，那官位放在凡间，就类似于皇帝的御前带刀侍卫，可你看看现在的我，眼看着就要成西天的佛了，可其中的艰险与辛酸，旁人又如何知晓？”
姻缘大仙说这些话，不像是说给黑熊精听的，倒像是说给自个听的。
黑熊精听了个半懂，鞠躬道，“我寻正道，并非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护住我手底下的小妖们，一旦我成了仙或者是佛，他们便有了靠山，可免于做妖精的苦。”
“哈哈哈！”
不知为何，姻缘大仙听了黑熊精的话，竟大笑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你既有此心，我也就不强留你入我门来，我送你一场造化，叫你成仙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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