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珏看着眼前微微开了一道缝隙的大门,心里默念了一下今天学到的术法,才谨慎地推门进入。
院中月色如水,院中那棵遮天蔽日的榕树已然不见踪影,有的只是一些低矮的花花草草和一角摆放在着的石桌。院内屋檐下挂着青铜风铃,夜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院内并没有看见那个白衣男子,随珏抬脚向着院中唯一亮灯的房间走去。屋内静悄悄,甚至都不像有人的样子。正在随珏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屋内传来了那个清润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锁。”
随珏推门而入,入眼的桌椅旁并没有人。他目光有转向隔壁的屏风后,并未直接走进,而是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说:“老师,学生来晚了。”
“无妨,进来吧。”屏风后的人似乎在翻阅书籍,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珏这才快步走到屏风后,准备看看这个青师父找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他抬眼话到嘴边,在看清坐在白衣男子旁的人时又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随珏在看到这个熟悉的黑衣时,已经不知道是惊讶多些还是生气多些。
你怎么完全没有变化?你既然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找我?随机的疑问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最终都归于平静。
说到底自己跟这位黑水溟主也不是很熟,这次也是自己拜托他一起来找玉杵子的。这些都是他的事情,这位溟主大人不插手也合情合理。
烨白抬眼看向正在发愣的随珏,敲了敲身旁的桌面,说:“愣着干什么?”
在书桌旁翻阅书籍的青师父看出了两人紧张的氛围,开口说:“子需,你先坐下,我们聊一下二位前来幻境的事。”
随珏被惊得一激灵,这个人居然知道这里是幻境。他顺从地坐下,疑惑地看了旁边的烨白一眼,却见他仿佛全部了然的样子,自顾自地沏茶品茗。
青师父放下手中的书本,面上带着一如既往和煦的微笑。
“子需想必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是幻境。只是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道来吧。”
青师父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青光的玉简,轻轻放在桌上。玉简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隐约勾勒出一棵榕树的形状。
“这幻境本就是我设下的。”青师父指尖轻点玉简,榕树纹路顿时活了过来,枝叶舒展间映照出整个学宫的虚影。
他忽然看向烨白,笑意更深:“这位恐怕早已猜出我身份一二。”
“在下乃观世音三十三化身之一,青颈。”青师父缠在颈上的白色绸带飘然落下,露出了脖颈上面宛若经文镌刻般的青黑印记。
“之前听闻溟主大人的经历,我猜你们之前所遇到的那个白衣书生,应该是另一个化身,杨柳观音。不过自本体化身历劫后,我再未听闻其他化身的消息,所以知道的只有这些。”
“如此便说回正题吧。二位此次入境,我也清楚你们的目的,金足绑来医仙,让他们入境救治族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真让他找到了一线生机。”
随珏发问:“敢问金足可是……”
“正是你们口中的百眼魔君,也是送你前来寻我的那位弟子。只不过他叫金足的时候,还没有百眼……”青颈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口气,“此事还要从这处学宫创建说起。”
观世音化作三十三化身,前往各处历劫修身。青颈出山后并没有什么头绪,只是化作一个赤脚医生,一路给人们看病破灾。
直到某天,一位不速之客找到了他。毗蓝婆携着幼子上门,跟青颈说出自己的一个打算。
“大士若想历劫,此等小打小闹反而会误了您的机缘。正巧我打算设立一所学宫,专收毒虫蛊兽之辈,从源头克毒,行善如此必能助大士修身大成。”
青颈说到这里,指尖轻轻抚过玉简上的榕树纹路,那些枝叶忽然扭曲变幻,化作一只昂首挺立的金冠雄鸡。
“那幼子正是如今的卯日星君,本名为黄仓。”他语气温和,眼中却泛起追忆之色,“当时我并未想太多,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我并未放下凡间事务,多是挂名于此,逢十才回到学堂教授经文。学宫建成后,众多妖兽改性从良,一切都井井有条。黄仓与金足当时也还是兄弟情义,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场变故……”
随珏和烨白二人都在安静地听着青颈讲着故事,窗外突然传来一个轻微的窸窣声。青颈随即右掌一挥,一阵清风拂过二人,隐去了他们的身形。
随珏不敢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等片刻后,青颈才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术法。
他解释道:“幻境是由构梦者,也就是想象这个幻境的人所支撑的,所以我虽设下了幻境,但真正能操控幻境的其实是黄仓。刚刚是他像往常一样执灯巡视,所以让二位躲一躲。”
“等等,黄仓不是卯日星君吗?他也被困在这里了?”随珏发问,不禁想到了自己被拘禁而无人施救的经历。
青颈轻轻摇头,指尖的金冠雄鸡虚影忽然展翅飞起,在屋内盘旋一周后落在窗棂上。
“不是被困,而是自愿。”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金叶,“当年变故后,黄仓跪求我设下这个幻境,自己自愿以身赎罪,唯有解开金足心中的枷锁,才能破解幻境。”
“而所谓的变故,就是毗蓝婆开设这座学宫的真正目的——克毒。”
随珏想起来自己遇到的那个林生,他口中的克毒仙人应该就是毗蓝婆了。
“最初我也以为她仅仅是为了出于善意,没想到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所谓克毒,确实是真的,只是却不是教化克毒,而是练成丹药,成为宿君的垫脚石。”
青颈说到这里,指尖的金叶突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毗蓝婆以克毒修仙为名,暗中收集天下毒物炼制仙丹。”他声音低沉,玉简中浮现出当年学宫丹房的景象,“黄仓起初并不知情,还亲手为他们炼制解毒丹……”
画面中,少年黄仓正专注地往丹炉中投入药材,腰间药囊里的丹药闪着金光。而隔壁暗室里,毗蓝婆却将一只只蜈蚣精投入血红色的丹炉。
“直到那天,金足带着全族蜈蚣精前来投奔。”青颈手指轻划,景象变换为喜庆的拜师场面,“他们以为终于找到了归宿……”
随珏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画面中的金足满脸欢喜地领着一群化形的蜈蚣精向毗蓝婆行礼,而黄仓还热情地给他们分发解毒丹。
“变故发生在旭日初升之时。”青颈的声音带着痛惜,“毗蓝婆算出时机已到,所有服用解毒丹的妖兽都纷纷自体燃焚,唯有金足,想将丹药留给族人而躲过一劫。”
金叶在青颈掌中化作齑粉,簌簌落下。玉简中的画面骤然变得血红,映照出当年那惨烈的一幕。
晨光中,正在晨练的蜈蚣精们突然痛苦倒地,身上冒出诡异的金焰。少年黄仓惊慌失措地冲进人群,腰间药囊里的解毒丹洒落一地。金足跪在地上,颤抖着捧起一枚未被服下的丹药。
随珏没想到百眼魔君竟有着这样一段惨痛的过往。那天的火光自竹简映入眼内,随珏看着那个少年模样的百眼魔君痛苦万分,张着嘴无声地嘶吼着。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甩开前来搀扶他的黄仓,将那些还没彻底练成丹药的族人捡起来。他划开自己的肌肤,将一颗颗圆珠塞了进去,用自己的血肉温养着族人们残存的元神。
青颈的声音轻缓而沉重:“这便是百眼魔君的由来。他背上每一只眼睛,都寄宿着一位族人的魂魄。”
玉简中的画面继续流转:金足自知自己现在不敌毗蓝婆,就着身上止不住的血液,踉跄着逃离学宫。背后是黄仓撕心裂肺的呼喊,少年星君跪在焦土之上,手中紧握着那枚被金足遗落的解毒丹,泪水砸在丹药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青颈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可笑的是,此事传到天上,竟成了一段佳话。等我返回学宫时,黄仓已经星君归位,也倒是如了毗蓝婆的愿。只是她没想到,此事已成了卯日星君的心魔。他舍弃神职,找到我寻求破解之法。我自知此事于我也有责任,便答应他。”
“我在一处山洞里找到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金足,与他商议的救治之法。我种下榕树设立幻境,将那些几乎化成丹药但还尚有一丝元神的妖兽温养在此。黄仓与我一同深入境中,以自身的记忆维持幻境的稳定。只是金足过于心急,总是抓来一些药物器灵来协助救治。”
随珏看着玉简中显出了之前那位医师的身影,只听青颈说:“这次倒是误打误撞真让他找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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