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会出生?」
「他只有残魂一缕,没有丝毫威胁。」
「担心什么?他是至阴至邪的命根,命挨八绝的运格,这一世注定生不如死。」
模糊的轮廓走到自己面前,抬起自己的下巴,沥青从人形黑影里滴到自己脸上,刺痛着本来就疼痛不已的脑神经。
“你见到他了吧?真可惜,从你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早衰就开始了。”
荒唐至极,可是在夏油的梦里他从来身不由己,比如现在,他头痛得就要炸开,但浑身却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沥青一点点把自己五官封闭,然后那团黑影撑开自己的嘴巴,将它延绵至无限黑暗的身体一点点塞进去。
骤然间一道白光劈开这混沌,似有神明天降,攢着黑影那一头硬生生将它从自己口中拔了出来。
“滚开。”
那团黑影如非牛顿流体,在地上滩成面团状,一边喋喋笑着一边快速地渗透进脚下的黑暗里,无影无踪了。
“这么快就找来了,不愧是御三家五百年降临一次的六眼啊,不过你想试试吗?是你的六眼硬,还是他身上的诅咒硬,尽管试吧哈哈哈哈我很期待哦。”
我身上的诅咒?
夏油杰扶额坐起,大口呼吸空气的酣畅让他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他又做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然后又一次地在惊醒的时候悉数忘记,只记得被粘稠的液体糊满五官的窒息感觉。
头还是痛,猫咪窝在被上,在他醒来的那一刻跳了下来,走过来舔他的手。他低头,摸了摸猫咪的耳朵。
“我没事。”夏油杰对猫咪说。
“哎~真伤心,把我这个照顾了你一晚上的人晾在一旁,对那只什么都没干的猫咪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一道声音冷不丁地从旁边横插进来,夏油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跨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椅脚的五条悟。
“你怎么还在我家?”
“你这是什么冷淡的表情啊杰,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呢,不是我说这都十二月了你家还不开地暖?”
“太贵了,我没通暖气。”
五条悟不说话了,暖气费能有多少钱?他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杰家……他环顾四周,嗯,目测是需要每月领低保的家庭。
“谢谢你,五条——”在对面人寒光凛冽的气场压迫下夏油硬是把“欧桑”的“欧”咽了下去,尊敬地叫了一声“五条桑”。
“喵”
猫咪跳到夏油的膝盖中间窝着,夏油摸着它黑亮的毛发,自问自答道:
“饿了吗?我去给你弄吃的。”
五条悟抱胸倚着门框,这小子,自己家徒四壁的,给猫准备的吃食倒是豪华。
夏油蹲下来摸着猫咪的头“今天要多吃点好吗?你总是不吃东西,才会这样瘦小,昨天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头顶传来不太高兴的声音:“我也饿了,去给我准备吃的。”
夏油想也不想就想回你自己去买,一抬头看到他苍白的面容,嘴边的话堵在双唇之内,向厨房走去。
片刻后,五条看着面前的食物,显然非常不满。
“喂,你给那只臭猫准备那么好的东西,怎么我就只有纳豆?”
“家里就只有这个了,别抱怨了,不是还给你做了味增汤吗。或者,你要觉得不平衡也可以去吃猫粮,反正它不吃。”
“你”五条伸手想打,蓦然对上一对笑眼,顿时忘了何年何夕何地何岁了。
好多年了,没有看见杰这样无拘无束地笑。
“喂,你干嘛!不许拍我。”夏油杰对着面前的相机皱眉。
“我最近参加了捕捉一百个美人笑容的企划。”五条一本正经地编瞎话。
夏油一反常态地没有攻击他,他想,能称得上美人的,只有你一个人吧。
“你养的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就叫猫咪。”
“好好给人家取个名字啊。”
“好麻烦。”
“那我给它取一个,就叫五油吧。”
“不要,什么难听的名字。”
“杰你讲话真直白,明明是很好听的名字,诺,猫咪自己也这么觉得吧?”
于是「霾」在悟一脸赶紧过来表示同意不然我就宰了你的恐吓中颤颤巍巍走了过去蹭他的手。
夏油奇道:“你竟然喜欢这个名字?我以为你的审美会跟我一致。”
“哈哈哈哈哈”五条悟将五油抱了起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怎么会想养猫的?”
“我没想过,是他自己跑到我家门口的,看它可怜就养了。”
“你爸妈不反对?”
“早死了。”夏油大口喝汤,脸上表情没有变化。
倒是五条悟仿佛被噎了一下,摸猫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后才轻轻说了一句:
“对不起。”
夏油杰对此类的道歉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他夹起一口白饭送进口中,片刻后悠悠说道:
“不仅他们死了,等我长到六岁的时候养我的爷爷也死在我面前,不过还好给我留了这一间屋子不至于流落街头,邻居们都说我是不详的命格,克死六亲,陆陆续续都搬走了,我劝你也别离我太近,不然哪天横死街头我可不——你干嘛”
五条悟将头埋进他的肩窝,拥着他的双肩,语气里带着克制:
“你辛苦了杰,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油杰垂下双眸,说不清他脸上是什么情绪,他的家人,没有一个是善终的,个个死状凄厉,夏油杰至今也搞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唯独是他要一次次地面对这种事。
爷爷死的时候,他还太小,死亡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像每晚梦中的团团黑影一般,他只当爷爷睡着了,只是做了噩梦所以脸色才那么恐怖,他就守在爷爷旁边等他醒过来给自己做晚饭。到了晚上,老旧的房子阴风簌簌,黑影幢幢,从角落的黑暗里爬出来无数利爪怪物,小夏油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他知道,无论哪里,它们的目标总是他。
后来,爷爷的尸体开始发臭,味道蔓延到邻居家里,气势汹汹的邻居们带着警察撬开他家门的时候纷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小夏油仍然守在爷爷旁边,保持着抱膝的姿势,双目呆滞地盯着自己盖在爷爷身上的白布,尸臭与腐烂的脓水混合淌到了来人的脚边。后来邻居说起这事纷纷捂嘴,那场景恶心得他们一个星期没吃下饭。
从那之后,夏油杰知道了死亡的概念。
从那之后,没人愿意靠近他住的屋子,而他本人,也好似一个被诅咒的名字一样在街坊邻居口中讳莫如深。
夏油杰不懂,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后来,后来就麻木了,他逐渐认清这是个冰冷的世界,每个人都生如蝼蚁。
从愤怒到平静,他走了十几年,只是这十几年里,对他说你辛苦了的人,好像只有面前这一个人。
悟的白发很柔软,这么一个肆意疏狂的人,头发竟然软趴趴地贴合自己的掌纹;悟也很年轻,尽管自己总是大叔大叔的叫他,但他心里清楚,那完全就是一张二十几岁人的脸,岁月对谁都残忍无比,唯独放过了他。
夏油杰喃喃出声:“也没什么,都说前世杀父杀母坏事做尽,今生克亲克友命如浮萍,也许我上辈子杀孽太重吧。”
此话一出,夏油杰明显感受到五条悟的身体僵硬起来。
“但我向来不信什么轮回传说,怪力乱神的东西罢了,你快点从我身上起来,我收拾完东西要去打拳了。”夏油杰拍了拍似乎有赖在他身上势头的某人。
世道不公又如何,命途多舛又怎样,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抱膝苦问老天为何只对他这样苛刻的小孩子了,三千世界鸦杀尽,他走也要走出一条血路。
出拳,他对事从来不问缘由,收臂,只要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好了,撞肘,只是那个咒术师,这人好似凭空出现横插一脚在自己生活中,自己不得不在意,不得不想往上追溯自己跟他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打完收工,对面人已经倒地不起。
自己最近做梦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夏油杰一边拆拳套一边想。
“转世?!”歌姬不可思议地瞪着五条悟。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上半张脸被黑布遮住看不清情绪,外人看他一如既往地平淡,他微微点点头。
“你是说咒术师套了杰的皮吗?”夜蛾正道尽可能用可以解释的通的逻辑来理解从面前人薄唇中吐出的那两个字。
五条悟摇头,他开口:“要是那样我的六眼第一眼就会看透,况且,要是有渣滓敢那么做,”
下半句他没说,但对面桌子上放着的一排可乐全都被蛮力瞬间挤爆。
众人噤声过后,硝子讪讪开口,带着一脸的怜悯:
“悟,你终于因为思念过度疯了吗?连转世这么荒唐的说辞都出现了。”
五条悟见怪不怪,他早预想到大家的反应,毕竟他直到这一刻也都不太确信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真的,因为我入侵了他的梦境。他确实是杰的转世,但,只是残魂,或者说杰只剩下一缕残魂了。”
最后几个字五条悟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完。
屋里又是一阵缄默,说不上来是因为哪一点震惊,细想来悟说的每个字都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五条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又继续放出重磅炸弹: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想要吞噬他。”
“诅咒吗?”歌姬问。
悟微微颔首,第一次的,在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出现了称得上慌乱的神情:
“现在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诅咒,但咒力我无法感知,也许是更上一层的东西。”
比诅咒还要高一层,那会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不管是什么,都是很邪恶的东西。
“出生时爸爸出了车祸,三岁妈妈被掉下来的钢筋当场砸死,六岁唯一的亲人爷爷在家中不明死亡……原来那个有名的鬼宅说的是他家啊,杰这一世过得也太惨了些。”夜蛾正道翻看着伊地知递交上来的关于夏油杰的资料,眉头皱成一团。
五条悟咬后槽牙,他这一世,至阴至邪命挨八绝,生不如死的命运。
他决不允许。
“你打算怎么办?夏油杰是普通人,带不回高专,但这样放着,长老们要是知道他的身世肯定惶恐,说不定会下令抹杀。”硝子问五条。
五条仍然是波澜不惊的,但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插着手的口袋鼓起了一个坚硬的形状。
夜蛾正道的声音横插进来:
“昨天不明咒灵攻击普通高中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们身为咒术师,就有保护普通人的责任,我会向上面打报告,悟你这段时间就好好保护那个高中生吧。”
五条抬头,夜蛾跟他隔着不算长的距离,一晃四五十年,他像当初接下护送星浆体那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再一脸不情愿,带着些感激的,他微微笑了笑。
杰,这一次,你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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