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向
夏油杰的罪,夏油杰的罚。
祖师故事
悠闲的敞亮的日子里,夏油杰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叉着腿,坐在木阶上看两个女孩在院子里捉蝴蝶,那小东西扇着蓝黑交错的翅膀,停在一朵小黄花上悠哉悠哉地吸食花蜜,全然不知大难临头。
女孩用手小心翼翼地盖住花骨朵,柔嫩的手掌心里拢起一只小蝴蝶。
她的妹妹美美子不忍,说,放开它吧。
菜菜子感觉手里的小蝴蝶在掌心里摩擦,抖动,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不舍地张开手,要放它自由。
那只蝴蝶趴在温热的手掌上半天没有动静,女孩定睛一瞧,黑色的触须断裂,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她的手惊地一抖,蓝黑色的蝴蝶轻轻巧巧地飘落在地上。
我犯下了罪,菜菜子脚尖抵着地面上将死的没救了的蝴蝶,僵硬地说,我杀死了一只好漂亮好漂亮的蝴蝶。她稚嫩的面颊上皱巴成一团,写满了悔恨,眼眶里落下了晶莹的泪滴,是一种造物对另一种美好的自然造物被自身毁灭的后悔。夏油杰将头发往后脑勺撸起,望着垂头丧气的女孩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直起身,将单薄瘦小的菜菜子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说,这不是你的罪过,是它太脆弱又太渺小,不够强大,承不住你的力。
女孩仰起头,小脸圆润,眼神清澈中透露出迷茫,她说,夏油大人,我犯下了罪,请您务必惩罚我吧。
夏油杰嘴角勾起一个轻浅的微笑,他说,好,惩罚你。
菜菜子问他是什么惩罚。
夏油杰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很短,但他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大概是,**年之前吧,我和悟……我以前最好的朋友,从田野中回来。悟……朋友突然异想天开,说,我们不要做虹龙了,我们走一走逛一逛呗?
我想,是打算翘课摸鱼吗?好吧,摸鱼就摸鱼。
于是我们在那条狭窄又崎岖不平的小道上走了许久,在拐弯处,朋友说,不走这条道了,我们去麦田踩小麦。我还没回答,他就已经扑进去了,不一会儿便惊喜地朝我喊,杰!好多好多的蜻蜓,快来捉蜻蜓吧。
我急跑进去,朋友伫立在金黄色的麦田里,很乖巧地等着我。他已经捉住了蜻蜓,手里捏了半天嫌弃手酸,叫我给他找个地方放好,别让那小蜻蜓死了,他要活的。我在口袋里翻找了半天,竟然真翻到一个曾经用来装巧克力豆的小铁盒子。我从他手里接过蜻蜓,薄薄的透明翅膀被我捏死在手里,隐约能听到碎裂的喳喳声,但我没顾得上,只管把细瘦但翅膀又多又大的蜻蜓裹进硬盒子里,那双大眼睛在盒子里瞪着我,瞧着竟然还蛮悚人的。
等我们回到高……专后,我和朋友干了点事,完事后我还写了报告,总之很晚才睡,那个盒子也不知道被我还是朋友扔到哪里去了,反正没了印象,但蜻蜓从装进去前就被我捏碎了翅膀,盒子里又没有氧气,大概率是死了。
菜菜子眨眨眼,凝视着他的棱角分明,冷凝中又透露出温柔的下颌骨和温和地说完就抿在一起的两瓣薄薄的嘴唇。
夏油杰转头,接住她的目光,挑眉,伸出手指磕她的额头,总之,我们两个都比你讨厌多了,所以,不要难过啊。但是,如果惩罚真的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就罚你,再不许捉蝴蝶罢。
菜菜子用指尖触碰夏油杰松松垂在腿侧的手,轻声说,好,夏油大人,罚我不许捉蝴蝶吧。
把小朋友安抚好后,夏油杰走回了他的卧室,不大不小的四方空间,甩袖展衣跪坐倒茶,一套动作流畅迅捷没有停滞,像是做过无数次,毫无意外,平淡如水。
于他而言,不管是一粒还是两粒小石头投进河流里,也不过掀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甚至玩心大起投石头入水的人还得担心这路边坚硬尖锐的石头,泡了水会不会变成圆润的鹅卵石,静静地温顺地躺在河床里。
只不过这次被投入水中的是一个自投罗网甘愿跳河的白发男人,男人躺在榻榻米上,就像躺在湿润的泥土堆积的河床里,只是一点也不静静,一点也不温顺。
夏油杰沉默地坐在五条悟的身旁,手按在大腿上,小拇指不自然地高高翘起。
五条悟扑腾着滚了一圈,头在夏油杰的腿上躺好,才说,我饿了,找……顺便来给你送个小东西。
夏油杰不说话。
五条悟伸进黑色紧身裤子口袋,两根手指捏着一个黄色的盒子掏出来。
你的东西,走了也不知道带好啊。他嚷嚷着,拽过夏油杰的手,把硬质的盒子方方正正地放在他的手心正中央。
夏油杰打量那个盒子,黄色的,刻着凸起的巧克力MM豆,边沿生了橙红色的锈,曾经装过被五条悟一股脑倒进嘴里的五颜六色甜蜜巧克力豆。
原来是给我送死蜻蜓啊,不是故意的吗?悟。
夏油杰连盒子都没打开就将其随意地甩到一边,手掌掐住五条悟的下巴沉声问,照顾小姑娘的温柔荡然无存。五条悟顺着他的动作仰起脖子,胸腔在笑容中振动共鸣,夏油杰手下愈发用力。
真是顺便,杰不信吗?来之前我正在倒垃圾,垃圾还没倒完,就倒出这么个垃圾中的垃圾,把我给恶心坏了。
不是饿了要吃……吗?
对,要吃。
五条悟一手撑榻榻米,一手粗暴地扒开夏油杰的和服。
这么快就……
五条悟双膝着地,一边很凶地吃着讨来的食物,一边由于将要吞咽食物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也是,杰现在可是自讨苦吃的苦行僧了嘛。
夏油杰拉扯着五条悟的头发,打量他淡然的模样。
五条悟越轻松,越随意,夏油杰越恶劣地想……越想让他的喉咙痛苦地挣扎,取悦他,越想让五条悟吞掉他所有的鱼,他所有的欢,他所有的乐,做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殉道者,于是夏油杰这个逃亡的囚犯便别无选择,只剩一往无前的犯罪这一条前途璀璨光明的康庄大道,也只能走这一条大道。
……夏油杰还是跪坐在原地,眉眼舒展放松片刻后,又沦为肃穆,看着五条悟慢慢地站起身……
呃啊……好痛。
不是很饿吗?要多来点啊。
夏油杰凑在五条悟耳边,吹了口气,让白皙的耳垂染上红色。
手背暴起根根青筋,要从薄薄的皮肤挣脱…,像抓住激流中唯一的一节树桩
五条悟闷哼着,头抵着夏油杰的锁骨,手臂去环夏油杰的胳膊,越环越紧,越环越牢,紧得要让夏油杰干呕,窒息。
夏油杰的黑色长发坠地。他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有瞬间失神。
但是五条悟放手,目光发散地看着窗外。
夏油杰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咒术师的视力实在是很好,一瞬间就捕捉到窗外的蜻蜓——身体修长,如同一节细嫩的青葱,透明的翅膀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烁着稀碎的光,轻快地略过窗台。
他猛地一颠,惹得身上人浑身颤抖,但还要强忍着什么抬头朝着他露出挑衅的笑,蓝色眼睛散发着耀眼的光,如此刺目,如此令人,厌恶。
夏油杰捂住他的眼睛,……让五条悟的笑容变得破碎不堪,五条悟的眼睛再也无法明亮地直视他。
看着眼前屈起手臂垫着下巴,脊背在长久鞭挞中蜷缩又伸展的人,夏油杰似乎看到了他们的过去,同样的姿势和同样的人,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所有都面目全非。
过去对他来说,是现在的镜子。
那时他们那么契合,那么合拍,那么幸福,那么喜欢做矮,那么喜欢亲吻彼此又从来不说爱。常常说一句我们是最强的,其实是将“绝对会一直在一起”的爱意和誓言编织进去,编织在这句狂妄自大毫不温柔的话语里。而现在,他们仍在一起。但是他很清楚,这面镜子破碎难重圆,就算短暂的重圆,也不过是为了永恒的终结。
但在此刻,那个过去的夏油杰从地狱回来了,在短暂的……中短暂地出现,短暂地战胜了那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夏油杰想,可那个夏天终究是不可战胜的,而且,他的精神其实已经杀死了那个生命中的生命。通过痛苦,通过斩断爱与欲,忠与诚的切身之痛,夏油杰的意志,夏油杰走在这条美满大道上的意义更加明晰,愈发灼目。
夏油杰最大的罪,不是间接杀死了一只脆弱的蜻蜓,是扼杀了自己。
夏油杰整个趴在五条悟的身上,吸取这人身上的热度。
五条悟带着愉悦而满足的表情离开了,并且粗心大意地留下了他存在过的证明——夏油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落下来的细碎的白色头发,全部粘起在手中转动着。
而夏油杰最大的罚——不是无法真心地笑下去,而是五条悟。
因为惩罚对夏油杰来说,并不是痛苦而是赎罪后的畅快。如果赎完罪就意味着能上天堂,那么夏油杰允许自己不接受惩罚。
那太轻松,太舒畅,太开怀。
而夏油杰不需要,他只需要一个五条悟,做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做他的殉道者,做他的惩罚,过去许他欢乐,如今许他痛悲。
夏油杰想,他还够强大,不需赎罪不需救赎不需解脱,只需承罪。
夏油杰的罪,夏油杰的罚。
忽地,他想起什么,使唤咒灵奉上那个扔在角落里的黄色盒子。
他将其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只死蜻蜓,死得不能再死,不能活得不能再活,但是——
一粒小石子投进河流里,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
死去的蜻蜓腐朽的身躯之上,是一瓣浅薄的黄花瓣,是被辣手摧花脱离母亲怀抱的向日葵花瓣。
新鲜的花瓣,脆弱又娇嫩,覆盖在蜻蜓的尸身上。
他的脑海中映射出一个五条悟走在马路边,随随便便摘花丢进小盒子里的画面。
什么啊,夏油杰笑着说。
悟真是的,还要顺便往垃圾里送花吗?
五条悟滚完床单就急急忙忙去做任务了,只是还对夏油杰窗外那只飞过的蜻蜓念念不忘,倒不是对丑不拉几眼睛比他还小的蜻蜓一见钟情,只是他看到那只蜻蜓的时候,突然想起那时在麦田里,夏油杰一脸嫌弃地从他手里接过麦田里一只半生不活的蜻蜓,却温和而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放进盒子里的模样。
只因为他随口说了一句。
别让这小蜻蜓死了,我要活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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