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明显地打了个哈欠。老板依旧沉迷工作不能自拔，无事发生。
我必须承认，在加班这方面我显然没有他那样高的觉悟。他是真的热爱工作，而我是热爱工资。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老板一下，如果不是他把我招了进来，我可能得回到歌剧院门口发传单，郁郁不得志。
说起歌剧院这种听着很有情调的地方……我好像闻到一股香味。（当然，有情调是指穿着正式的晚礼服进到歌剧院里，而不是站在门口发传单）
我吸了吸鼻子。老板似乎侧过头瞥了我一眼，这导致我吸气一半差点卡住。吓死人了。
是佛手柑味。这东西我认得，当我偶尔在正常人下班的时间下班的时候，会路过街边的精油店，然后薅一点小样。最后我买了一瓶回家。传闻它常被疲惫、焦虑或抑郁的人使用，可以重新平衡昼夜节律，还可以提升情绪，刺激关键神经递质的产生。
……但我买这个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些，只是为了感受几分还作为行走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而不是赛博ai的实感。我或许会疲劳，但是绝不抑郁，一看到我这个月的工资单就什么都好了。（如果这个月的还没发，就看看上个月的）
据说它还可以在晚上确保充足的睡眠质量，虽然我觉得这只是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我不知道其他常年加夜班的同事和老板本人失不失眠，但我难以在正常人的入睡时间入睡，我有一个过着大西洋另一头时间的灵魂。比起实用价值，它在心理作用上明显更胜一筹。
但是老板什么时候需要这些，他明明不需要睡觉。
我循着香味来源悄悄抬起眼皮。
啊，那个方向是……他传说中的休息室？
传说并没有让我失望，方才差点撞上的漂亮姐姐推门而出。
果然就算是老板也当不了大魔导师，不能做到凭空把活人变没。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单纯的欣赏而已。
但是她好像还拿着……老板的咖啡杯。
……怎么回事。
沉默当真是今夜的康桥，我贫乏的想象力不足以构建我对眼前情景的认知，直到陶瓷碰触桌面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常识告诉我，那个杯子里装的是热牛奶。
以我的打工经验，老板的偏好其实是黑咖啡，不加一颗糖那种。因为就连难得公司聚会喝下午茶他也只喝黑咖啡。
……呃，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此时就算迟钝如树懒，也该琢磨出点不对了。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传闻中的那种关系吧。我知道产生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我这个点站在这里这件事本身也不是很正常。
我为什么不是阿罗拉三地鼠（比起普通地鼠有着茂密的秀发），可以打个洞立刻滚蛋。天可怜见，我可以在此以北斗七星为名起誓，我对老板的私人生活真的没有兴趣，偶尔看看他的八卦也只是为了拥有更有趣的午餐时间而已。
“龙溟。”她出声，像是落在寂夜里的一颗露珠。
我这次听得很清楚，不是幻觉。她此刻说的是我最熟悉的、最留恋的、沉入梦乡时都在用的默认出厂语言，不是这里隔个几十公里就会换一次的无数官方语言中的某一种。
我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我真傻，我早该意识到的。
其实我很少神游天外，特别是在等待老板下命令的时候。众所周知我们boss有读心术，我一定是极度精神恍惚或者受了大刺激才会这么失智。
漂亮姐姐转头看了看我，又将目光移了回去，从我的角度能清晰地瞥见老板大人被递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我这个时间段的反射弧虽然出乎意料的长，但是没有傻回老家。我并不是特别清楚他们怎么交流，但她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我是不是被老板压榨了。第一次见面就有素昧平生的天使关心我的死活，我或许该为此感动一下。
姐姐，没关系，我加班是自愿的，不违反劳动法。
然而我现在在想一些更重要的内容。如果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我承认我站在这里很煞风景，但是工作需要，别无他法。
而且……他会表白吗？他会在圣诞节给漂亮姐姐买礼物吗？他会跟人家约会吗？
……他也会跟女朋友求婚吗？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认知边界之外的物事。
我向窗外瞄了一眼。今夜依旧无月，但能看到流动的云，一切照常运转，世界很正常。
可能不正常的是我。
……
这就是我与凌小姐的第一次见面。这个晚上的老板气势柔和了三分有余，而我显得不怎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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