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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相瞒

已是入夜,宝玉躺在炕上,打开窗子看着站在院门前等待的人,叹一口气放下窗子,又看向来给他送饭的小枝,“陈姑娘,你出去劝劝嫣然吧,她都站在那里等老帅等了好久了。”

小枝边把盛好的饭递给宝玉边嘱咐他小心伤处,也说,“你以为我没劝过啊?嫣然姐她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想站在那里等着,那样她心里才能好受一点……”这种感情,她也是有些羡慕的,“行了,你也别担心了,我等会儿再出去看看。”

嫣然看着天上渐渐亮起的星子,想着家默如今应当已是被拘押起来了,信也应该送出去了,她却只能在这里站着。

嫣然伸手,从指缝间去看那忽明忽灭的星辰,一个念头已然升起,她如今应当慢慢开始她的计划了,宝玉养伤还有几天时间,她要先瞒着宝玉离开,明天一早就去同阳县城里雇车前往仁华,途中经过万成时停下去找任意,若是来得及,也能在回仁华时看看碧玉姐接到信之后做的如何了……

正思索间,听到一阵脚步声,是同阳县衙的官差来了,还带着郎中。嫣然便领着人进屋去看宝玉,也问那官差,家默如今是怎样情况。

那为首的官差一见嫣然便想到了那帅家默的嘱托,“放心,他如今很好,也让你不用担心,好生休养就是。”

郎中看过了宝玉的伤,也留下了药,嘱咐这几天日日煎服,很快便好。那官差也留下一吊钱,“知县老爷均命,让你等好生看护,不得放走,也不得让他对外传递任何消息,过几日自会有人来押送。”

嫣然见此便知相公确实无恙,她也可以先放心离去做自己的事,如今家默被拘押起来,于她,行动也较为方便。

需得趁相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尽快开始计划,他在的话,瞒过倒是容易,只是她看着他,总是不忍心的,离去也不方便,若是被他知晓,他也是断然不会容忍自己置身险境的……

只是他总会知道的……届时,他与她又会如何呢?会怨她嘛……

陈伯出去送官差了,小枝留着照顾宝玉,又宽慰了那公子哥一二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进来的时候,嫣然正坐在方桌前思索着如何动身。

小枝见状便坐在嫣然旁边,出言安慰,“嫣然姐,你还在想姐夫的事嘛?知县既然留了钱也派了郎中来,那就说明姐夫没事,你不用太担心的。”

嫣然点点头,还是看向小枝,也握住她的手,自己要走总是要告诉她也要请她帮忙的。

小枝见此便有些惊讶,出声问到,“嫣然姐,你这是做什么?”

嫣然皱着双眉也求着小枝,语气却是坚定的,“小枝,我要离开,我得回仁华,你得帮我。”

小枝看嫣然这般她也开始着急,“嫣然姐不行的……”

“小枝,你听我说,我必须要回仁华,明天一早我就走,你放心,我会做好伪装,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我需要你帮我,你要帮我瞒着宝玉,瞒他几天便好。”

“再说我回了仁华才安全,我在这里,难保鹿飞龙那伙人他们不会再追过来,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和陈伯,如今蒙你们收留已经是很感谢了,我不能再给你和陈伯添麻烦,我回了仁华,有碧玉姐,也有黄知府和刘巡按在,我不会有事的。路上鹿飞龙他们盯上的是相公和宝玉,也不会注意到我,我回去早些,说不得还能帮他们,小枝,你就答应我吧……”

小枝最后还是被嫣然说动了,第二天一大早,小枝就起来陪嫣然一同出去,陈伯知道了嫣然的打算,终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她保重自身。

小枝拉着嫣然的手,不舍担忧,“嫣然姐……”嫣然也回握住小枝的手,浅浅一笑以做安抚,“好姑娘,回去吧,宝玉还要多托你们照顾,如果我相公最后还是知道我走了,就请你告诉他,我也有我一定要做的事,他不必为了我自己的决定而自责,也不要难过心痛太久,那样如果我知道了的话,我也是会自责,也是会难过心痛的。”

小枝还是看着嫣然离开了,看着那抹纤弱身影渐渐远去,又渐渐隐于翠黛山色之间,如同清晨的薄雾,忽而就散了,留给人的只有些朦朦胧胧的伤感绕在心头。

嫣然出了同阳山间,就来到县城里,想先去丰家铺子看看,却在要拐过一街口时听得人叫她,“帅先生?”她听到声音就回头去望。

曹帆等人转过来才知自己是看错了,不免疑惑,嫣然如何穿成这个样子,“姐姐?”

嫣然瞧见是曹帆在叫自己,便走过去,她如今做的是男子打扮,穿的也是相公的旧衣,隔得远曹帆认错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会在此遇见他,问过后才知道原来那日曹帆在得到她被抓的消息之后,立即派出两拨人去追,追她的那一拨人是遇见了凌刃,凌刃发现有人跟踪他后就把那波人迷晕了,追去救家默和宝玉的人倒是没被发现,只是火场太乱,家默和宝玉又被转移,再追上后二人已是被鹿飞龙绑了,他们便一直悄悄在后面跟着,见人无性命之忧便不曾打草惊蛇,在鹿飞龙一行人去追逃走的二人时便设法引开,见着二人躲入山间茅屋确认无事之后才回去将人都在同阳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便带着小满赶来这边寻找,也看一看有没有她的消息。

得知小满也在这里,嫣然的一双眼睛忽而亮了,语气也不由开心兴奋,“那小满呢?”

“小满她在客栈休息,自从收到你们出事的消息之后她就一直忐忑不安,我也找人打听你在哪里,揽溪仁华都没消息,就想你会不会在同阳。”

“因为打听到陆睿然也在找你,我就想你应该是逃出来了,便劝着小满在客栈好好休息,向她保证一有你的消息就回去告诉她让她安心。”

嫣然看着曹帆这几日明显是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就不免愧疚,眼眸里原有的光亮也暗下去,双眉微微皱起,低垂下头,复又抬起,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却带着些无奈,“对不起,也谢谢你们,这几日辛苦了。”

曹帆见嫣然这般便急忙出言劝解,“姐姐你不用内疚,本来都是大家一起商议好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你不仅是我和小满的恩人,更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帮你,都是应该的。”

嫣然听了曹帆劝解的话,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那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就消去了无奈,眼里的微微光采也重新显现,“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想去看看小满。”

此时小满正半趴着坐在客栈窗前,双手交叠着垫在下巴上,低垂着眉眼,越想越觉着眼底酸酸的,便坐起身子,原本垫着下巴的双手也到了脸上,努力用指腹按压着眼下的肌肤好让自己不哭出来,边这样做还边说,“不能哭不能哭,不然阿帆哥回来看到又要担心了……不能哭不能哭……呜呜呜呜呜小姐你在哪里啊……”

许是哭的入神,或是忍着不哭的入神,小满没有注意到客栈房间的门开了,也就自然没有注意到门前的两人。

嫣然见小满这般,只觉自己应当也是被她哭时的水汽感染的鼻间酸涩,眼底也酸涩,嘴角偏又是扬起,眼里的光都柔和了,看着那小巧的背影,又心疼又欣慰。

“怎么叫小姐不叫姐姐啊?”

小满一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原本还在留的眼泪忽而顿住,却在一回头时被那身影刺的泪珠又飞了出去,这一下便决堤了,忙哭着上前抱住嫣然。

曹帆早在小满朝嫣然飞过来时就识趣地离开了,临走前忍不住摸一摸鼻子,还不由想着这样看来好像娘子喜欢她家小姐比喜欢我要多一点……

嫣然抱着小满劝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劝好,她和她真的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过来的……

这边同阳县城客栈里嫣然劝着小满,那边同阳山间茅屋里小枝劝着宝玉,也是“抱”着……

这实在是个意外,宝玉一猜到嫣然不见了就要下炕去同阳县城追她也去找老帅,小枝一看还伤着的宝玉要下来就连忙阻止他别乱动,本来是想把人推回去,没想到是把人直接给压下去了……

宝玉不曾想和身上的陈姑娘四目相对,那双林间鹿一样的眼睛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移开了视线,他喉间不自在的微动也眨了眨眼睛而后移开了视线……

小枝很快便起来了,撩了撩头发不看宝玉,皱着眉也跺一跺脚,声音一出口是急切的也是埋怨的,应当还有些羞意,“你干嘛?”

宝玉一张脸上有委屈也有自责,说话声音也带着这些情绪,“我就是想去救我朋友。”

小枝听了强硬又急切地说到,“你现在下山,你这条腿就彻底废了!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你这伤养好了!”

话说完了,小枝看着宝玉那明显不好受的表情,皱眉又有些无奈,声音也放低了,“我去煎药。”只是在离开时还忍不住想那读书人的表情,他等会儿不会哭吧?应该不会吧……

想着想着,在临踏出门时又回头看向那公子哥,“你别自责了,嫣然姐走有她走的道理。”然后也不再看宝玉是何表情,径直离开了。

只有宝玉坐在炕上,看着人走远了才慢慢回过神来,回过神又低下头皱起眉想,自己是不是被老帅传染了,怎么像他看着嫣然一样,盯着陈姑娘傻看……还是个背影……那耳上和脸上的红,格外醒目……

同样脸通红的,还有鹿飞龙。

揽溪范渊府上,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听着的人只感觉那灼烧的刺痛感好似也要到自己脸上,昏暗的室内除了巴掌声再无其他,程仁清隔着帘子虽看不清鹿飞龙此刻的情状,但也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种狼狈屈辱,这室内的气氛简直低到了极点……

和他一起站着的还有毛攀凤和陆睿然,自知晓那陆睿然的龌龊心思以及禽兽行径之后,程仁清只觉得和他站在一起时,周遭的空气都有些令人作呕,而他自己也需要有极大的自控力才能忍住白眼不朝着那蠢物翻到天上,唾沫星子也才能忍住不对他的脸来个直接的问候,再与他划清界限。

可如今毕竟同在范渊底下做事,虽然彼此之间互相看不上,还是要维持一下表面原本也就没有多少的和气。

此刻鹿飞龙的巴掌声虽然不是打在他的脸上,却也让他有着差不多的感觉,范渊豺狼之辈,如此做事,实在狠辣,偏自己又是在他手下做事的,说不得哪天这巴掌就能到自己脸上,虽然做了刀子,可他自认内心还是有些坚守的,不然也不会去几次三番帮那帅家默和丰宝玉,还有那陆嫣然……

【“您是个好人。”

“程先生是君子。”】

好人?君子?

前程……

他还能再有吗?

被人叫讼棍越多,手上拿的银子越多,就离那个念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自己越远……

就如同此刻,在鹿飞龙、毛攀凤二人相继表了决心忠心之后,他也出声:“范老,我这就准备一下,只要他们两个押解回来,立马开审,定把罪名敲得实实!”

“不必!”接连几次碰上那帅、丰二人程仁清都办事不力,范渊早已心生不满。

“早该将那帅家默并丰宝玉一刀斩之,如此也就不会再生事端了。”说出这话的自然是陆睿然,对上帅家默,陆睿然是比范渊还想要他的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狠色和暴戾……

程仁清瞳孔微缩,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

“我给过你机会……”

范渊的话似警告,入了耳,他就知此事他是不能直接插手了,帅家默和丰宝玉,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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