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形似天鹅的大鸟疾飞而来，遮天蔽日的大翅膀在脸上扑棱乱扇，激起大片浪花，又急退而去。
江桓从水中起身回头，发梢上的水顺着衣襟往下滴，心里想着对策。
那大鸟落在岸边的石壁上，化作一个抚琴的白衣男子，疏朗眉目下生有笔挺小巧的鼻子：“别紧张呀，我只是好奇你眉角的珠子嘛。”
江桓的眉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实在是普通金属。男子化作扑棱棱的大鸟飞到江桓身边，落水时又化作人形，凑近嘻嘻笑道：“你去哪里做的面饰？”
江桓头上的发带尾巴开始狠狠拍打她的背，湘竹君在发带里悄悄叫她：“那是南方种翀冀大鹅，脑子笨又爱装。”
“你说谁脑子笨啊？”男子又变回翀翼大鹅，往江桓背后啄去，啄了个空，却被那条绿色的发带一巴掌敲在扁嘴上。
“哎哟喂，你的发带怎么打人？”
江桓见大鹅没有恶意，便不再理会聒噪的大鹅，从仙人渠中走出。仙人渠石壁上隙郁郁葱葱，树丛中有鲜果可供采摘，江桓吃了几个，又用树枝插了几条渠中肥美的河鲜。几条鲜艳的大鱼化作扎着童子髻的小姑娘，嘻嘻哈哈地群聚在一起，看江桓在干什么。
自然芥子内或许时空不定，虽然经历了十几个日日夜夜，没有食物也不觉得饥饿，江桓从里面出来以后又泡过温泉，这才感到腹中空空。
江桓处理了鱼，将酸甜口的果子拧碎抹在鱼肉上，用枯枝火堆炙烤，鱼皮被果木烤焦，鱼肉焦香酥脆，另有果汁调味的清甜。
翀翼大鹅皱了皱鼻子，腆着脸又来蹭吃。湘竹君催动发带又开始拍打江桓的背，江桓只得也把他放了出来蹭吃，三人坐在岸边大快朵颐。
原来翀翼大鹅名叫白翎，练气期三层大圆满，是福山派的外门弟子。福山派是一个只收飞禽走兽为弟子的妖兽宗门，门内有上古凶兽坐镇。
翀翼大鹅白翎半靠着树根笑道：“真不愧是南方独有的金丝鲈鱼，虽不是开智种，确实是少有的肉质柔嫩鲜美。”
江桓问道：“我们正要北上到流云镇，你知道那里怎样吗？”
白翎抹了一把嘴角的鱼油，说道：“流云镇最近不太平，出现了很多失魂者，你最好还是别去啦！”
江桓瞟了湘竹君一眼，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失魂者，一个听上去就不详的病症名词。
白翎又说：“现在南下的修士，一半去往隰灵秘境，另一半留在了流云镇处理失魂者事件。现在那里乱糟糟的，流言四起，生人怕会引起怀疑呢。”
江桓问道：“失魂者是什么？”
“你不知道？”白翎疑虑地看一眼江桓。
“失魂者乃魂魄有缺者，一般为先天失魂，也有后天被害，失魂者身体孱弱，经脉阻塞，即使生有灵根也不能修炼。”湘竹君接话道。
“不错，流云镇本是富庶之乡，也是南方仙门大派遴选弟子之重镇。”白翎说道，“隰灵秘境出现后，各门派派弟子到秘境历练，驻扎在白云镇，顺便将今年的弟子遴选定在这段时间，由此发现了许多失魂者。”
“有蹊跷。不过失魂者大概很难从外表诊断出来，弟子遴选只测定灵根不测识海，他们是怎么发现的？”湘竹君问道。
“因为有一个不认命的人。”白翎说，“回春谷医修圣手经过流云镇，曾下榻在一家客栈里。客栈店家是母系传承的土灵根修士，可是到了这一代的女儿曹瑛却无法修炼出气海。去年弟子海选时，曹瑛测出了货真价实的土灵根，于是求助于回春谷圣手，被发现三魂中缺了生魂、觉魂，仅剩下主魂了。”
“生魂有缺，智力有碍；觉魂有缺，五感尽失；主魂有缺，命丧黄泉。”湘竹君感叹，“大概曹家世代是修士，缺了两魂虽撑不起灵气灌溉，但土灵根保留，修复魂体所缺的灵息尚存。”
虽然流云镇看上去很有风险，可是应该是一个探查失魂者隐秘的机会。江桓决定还是前去看看，或许还能找机会成为门派弟子。
几人吃饱喝足便赶紧启程，沿着仙人渠东边的麓林小路向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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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镇仙云淼淼，花团锦簇，丝毫看不出众多失魂者事件的阴影。吊脚竹楼与木头树屋鳞次栉比，流经小镇的浣花溪、碧水河是仙人渠的支流，滋润着小镇的居民和灵植，以及定居在这里的小型妖兽和未开灵智的动物。
江桓一行三人来到流云镇，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路行走，路上行人摩肩接踵，道旁商铺繁华，不时有穿宗派常服的修士三三两两经过，更不提豢兽香车、气势压人的强者。
江桓谢绝了白翎到福山派行宫的邀请，三人在碧水桥分开。江桓一边在流云镇闲逛，一边考虑如何赚取灵石，解决门派大选前的花销。
首选是当铁铺学徒，包吃包住，工资日结，火系和金系灵根优先。江桓猜测自己应该是水灵根，可是排队应聘的人群里大多是流云镇的凡人，江桓自信应聘。
铁铺老板用审视的目光观察江桓：“学徒要每天打铁的，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算了吧。”
江桓撩起外袍袖子给老板展示她健身来的流畅的手臂肌肉：“我是修士，老板！”
铁铺老板不为所动：“我们要长工，你是几天后参加门派大选的修士吧？别来两天就跑了。”
江桓沉默了，遗憾离场。
离开铁铺，附近酒楼还有招前厅伶人的，可惜江桓只会钢琴和电吉他，琵琶古筝古典乐器是一点不会。
当然还有多宝阁招揽侍者——流云镇近来进入商业旺季，做高端灵宝灵丹生意的多宝阁临时决定增加高级销售和顾问。可惜阁主面试时问了好些七大仙门的秘辛，江桓都答不上来，遂再次遗憾离场。
江桓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忧郁地对湘竹君说：“小竹子，为了生活，我大概得把你典当了。不然我们就要露宿街头啦！”
湘竹君恶狠狠地说：“你敢！典当芥子可要解开契约，你可最好给我解了，我弄不死你！”
江桓笑嘻嘻地说：“那可不成，没有你我还怎么混呀？你怎么这么好心提醒我。”
湘竹君翻了个白眼说：“要不是担心芥子主人在太玄宗还有熟人，将芥子在当铺认出来我就完蛋了，谁理你。”
江桓说：“你怎么不早说，你在我这里被认出来一样要倒霉。我还得跟你一起倒霉呢。”
湘竹君摆着脸子说：“哈哈，拉你一起下水总比自己倒霉强。”
江桓沉默了一会，对湘竹君认真地说：“如果遇到芥子主人的故人，我会归还，在此之前，你有想好重塑肉身的办法吗？还是仅仅甘愿做一个小小的器灵？”
湘竹君平静了下来，没再与江桓针锋相对，竹灵天性纯良，可是生死关头还是选择了夺舍他人。被江桓契了，其实并没有那么不甘，大概是他心里赎罪的心理在作怪吧。至于重塑肉身，也根本不是小小的练气期修士能够触及的神通术法。
两人沉默地走着，江桓本打算随意找个树干将就一晚。正路过铁匠铺，铁匠老板穿着木屐站在门口张望着，看到江桓时大喊：“喂！姑娘！”
江桓回头过来，铁匠老板又说：“看你逛一下午了，两三天就两三天吧，要是选上当了门派弟子，别忘了我就是了。”
铁匠老板姓卢，是个剑眉星目、冷脸热心的男人。江桓的卧室被安排在打铁室隔壁的耳房，第二天一大早，卢老板就把她薅起来干活。
“打铁是制造铁器最基础的技法，不仅制造铁制凡物需要，炼器师更需打好锻铁的基础。”卢老板领着江桓进打铁室，给她一一介绍火炉、风箱和其他器具，“学徒先练习看火，然后再教习锻铁技艺。”
上午江桓就蹲在风箱旁，帮老师傅拉风箱煅火候，错一拍迟一刹，下午就要多打一千锤。江桓在拉风箱的过程中磨练掌火的目力，从观察一朵火焰的外焰到内焰，到整片铁炉火海的跳跃起落，江桓观察了十二天。
门派弟子海选就要开始了，江桓来到流云镇中心，却发现告示牌上的日期又推迟了。这几天在铁铺的工资不多，但多少还是攒了第一笔灵石，江桓决定到镇上特色酒楼大吃一顿，顺便打听情况。
流云镇地属兖州大陆东南，两条水道经过此处，最出名的美食当属丹封金丝鲈鱼、辛罗草炒蛤蜊，又因东南面有山有林，有暝菇汤和香露鹑煲。江桓每一种都来一份，打算吃不完就打包放芥子里。
江桓和湘竹君在福满楼找了个二楼角落位置坐下，先点了一壶珍莓酿，接着把顶好的菜色都点了一遍，就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喧嚣。
门派弟子大选本就不是秘事，很快就听来有人讨论，原来流云镇又出了大案子，九大门派齐力彻查，又将大选推迟了。
这大案子，大概便是与失魂者有关的事件了。
忽然一道清亮的嗓音从大厅中央传来：“诸位客官，想必大多是远道而来参加门派大选的上仙，今日因我流云镇的事故推迟大选，耽扰诸位，心下难安，今日凡来我福满楼的客人，都算在我曹瑛的账上！”
江桓往楼下望去，一名瘦高挺拔，云鬓丰美的女子正站在那里，那正是白翎所说的那个不信命的客栈店家女儿曹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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