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胆敢逃跑或者自杀一次,我就把你的脸皮扯了,给我新做的相榫换皮。至于你妹妹的魂魄,从扇子里撕下来,放进做‘相榫’的丹炉里烤着,永生永世受尽折磨不得超生。”
男人十分悠闲地站着,身后站着的是这个‘相榫’里剩余的七个魂魄。
它们愤恨地盯着男人剑上挑着的女子。
“你们看紧了她,”他抖了一下剑尖,整个身子像泥团捏的一样,被他从中间劈开,“她要是再跑一次,你们所有人跟着一起受罚。”
真是贴心,整个人都像个汁水丰盈的水果一样,变成了两半,却还能保留住了这张无用的脸皮。
剑一抽出来,那剩下的七个魂魄就都一窝蜂的涌上去,对着半死不活的女子拳打脚踢。
只有她的哑巴妹妹哭着抱着她的身子,发出“啊啊”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低头,视线慢慢落到脚边的一盆兰花上。
“这里还有一个小老鼠。”他低低笑起来,“不过是没用的老鼠呢。”
“长老,要把她也一起做成相榫吗?”旁边传来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说这是一位飞升成功的道姑种的,若是能化成妖,妖力绝不会逊色。”
男人摇了摇头,把这盆花抱了起来,像是拿着什么宝贝,细细观赏:“不,这盆花现在还没有完全化形。而且她太特殊了,做成相榫会消耗掉美感的。我一定要把她做成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作品。”
相榫,这世上最神奇的技艺,能够把妖怪的魂魄烧化,融合为一体,然后放进模具里。
谁也别想逃出生天。
农历七月初五,正是个鬼门大开,百鬼夜行的好日子。
可惜天公不作美,因着当世大能接连陨落了两位,只剩下一个观复道的长老在钦天监苟延残喘,已经接连下了整七日的雨了。
就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南柯镇上却隐隐约约传出来几声唢呐响。
哪家死人了吗?
在家门口浣洗衣裳的大娘疑惑地抬起头,看见有一行脸生的小道士,扛着一个漂亮的大红色小轿子,往她这边走过来,似乎是来送亲的。
那轿子又小又矮,像是里面的人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蒙着轿子红布全都被雨水浇透了,小道士们戴着斗笠,只有为首的那个穿着蓑衣,我行我素地往前走,一面唱着什么歌,手里拿着个小铜铃铛摇啊摇。
“哎呦,谁家这么不要脸啊,娶了个这么小的媳妇喂。”大娘坐在房檐下,大声叫唤起来。
除了为首的那个小道士微微抬了抬头,整个队伍根本没人瞧她,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渐渐地,那一队送亲的队伍近了,近了。
大娘感觉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阴风,阴恻恻得寒,下一秒,那一大帮人呼啦一下在她面前消失了。
她在原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尖叫起来:“鬼啊——”就倒在了雨中,不省人事。
那轿子里装着的的确不是个小媳妇,而是那株兰花。
这兰花装在红色的搪瓷盆里面,还缠绕着红布条,真像是一个穿着红衣,准备出嫁的新娘。
小道士带着这一群人到了山上,指挥着人把兰花从盆里请出来,挖个坑安放好,对着这兰花磕了两个头。
磕完,他对着那兰花絮絮叨叨起来:“都说只要把你嫁给了山神,我们门派就不会遭受灭门之灾了。可你只是个普通的小花,有什么本事呢?还不如变成相榫,那多气派啊!”
说完,他歪了歪头,笑得十分天真无邪:“算了,不能做成相榫的都是无用的妖怪,不如直接杀掉。”
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又响起一声惊雷,把这一片山林照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没有脑子的兰花草竟然蜷缩了一下叶片。
可能是意识到死到临头了,就在他伸出手,准备把这未来的花妖弄死在泥坑里的时候,兰花忽然变成了一个少女,在泥地里打了个滚,躲到了几尺远外,蜷缩了起来。
她刚刚化形,还不适应这副人形的躯壳,也没件衣服蔽体,只能躲进叶子后面。
手脚像是刚缝到身子上的,身上还缠绕着做兰花的时候的红绳,挣脱不开,这也导致了她走起路来像只大螃蟹,歪七扭八。
小道士用那沾满了泥巴的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你已经——”
可惜,他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疼。
他下意识朝后方挥手,把同门的斗笠打掉,转过头只看见和他的同门没了生气的脸。
这可怜的小道士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这位尸兄一把抓住心脏,没了声响。
这一行尸体没注意到,有滚烫的血液飞溅到兰花的身上,把她身上红色的禁锢全部都消解开来。小道士甚至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原地呆站着,眼神就发直,直到瞳孔彻底变成了灰白色,俨然是直接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然后小道尸丢下蓑衣,只戴上斗笠,带着师兄弟们下山了。
山上安静地出奇,只有雨水穿林打叶声。
化形的第一天,岚卿就被人扔进了深山中,不明不白,脑子里只剩下“岚卿”这两个字,似乎是自己的名字。
被挪到这片荒山之前,她只能记得自己是在一位道姑的花圃中娇生惯养的,也是最漂亮的一个,活的十分滋润。
道姑给她起名字,还说做个植物就要自由自在的长,开最自由自在的花,从没费时间和心力去修炼。
可惜一朝梦醒,她遭受了灭门之灾,被当做了个宝贝带走,又扔到这荒山野岭。她甚至不知道仇人究竟是谁,只模模糊糊记得三个字——“长生楼”。
就这样,一个智商不足两岁小孩、体型不算成年女性的妖怪,原地变成了穷酸版的“赵氏孤儿”。
可惜她不过是一株在普通不过的花,难道真的能报仇雪恨不成。
植物没心没肺没脑子也没良心,她思考晚上饿了该吃点什么的功夫,就已经把复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更不幸的是,岚卿在山里风餐露宿了几个月,总算会了一点功法,还和山上的修士和平共处的时候,她的本体兰花被人挖走了。
临安城,长生楼。
五楼最里侧的一个包厢向来是楼主宋玉睡午觉的地方。包厢算不上大,只是满墙贴满了字画和壁画,竖着四五道屏风,全都是不知他从哪里是收购来的大师之作。
这人是临安城一等的富商,对屏风也十分挑剔。夏天就要用色彩清淡的,秋天冬天便是要色彩鲜艳些的。而今秋风刚有些凉意,满屋子的屏风就都已经换上了金漆彩绘、龙凤呈祥等的样式。
屏风中间围着中间一方软塌,宋玉撑着头合眼躺在上面,手里攥着一柄折扇,也不知道睡了没有。
一片安静中,门忽然被撞开,走进来一个素衣女子。
“夫君,钦天监那边来人了。”
宋玉依旧合着眼,嘴边带着一丁点笑:“不是长老亲自来的就不要跑过来告诉我了。要钱就去找账本先生。”
“钦天监最后一位大能也陨落了。”
宋玉这才睁开眼睛,示意女人把他扶起来。他没骨头似的往后靠去,又闭上了眼,满脸肾精不足的样子,柔弱无骨地抬起两根手指,按在自己的眉心。
“虽然说是修仙的人,但既然死了,那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宋玉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女人。
“他们说,恐怕那大能的残力落到了什么妖的身上。往后会对咱们不利。”
宋玉反倒笑了起来,伸出他颤颤巍巍的手,摸了摸女人的下巴:“那也跟我们没关系,没什么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吩咐下去,加大捉妖令的赏金。”
说完,他弯着眼睛看着女人,眼神温柔的像是看情人,冰凉的手却毫无预兆地掐住了她的喉咙。女人纹丝未动,任他几乎把自己掐的窒息。
“害怕吗?”
女人艰难地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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