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年年都会举办同学会,大多时候都是在本地的人聚在一起,玩儿——主要是喝个热闹。短时间的是周末,长时间是黄金周和新年,哪怕商店街上的店主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宫治也少觉得寂寞的时间。
学生来了又走,店一直在这儿,时常碰到返乡的客人,一见他就说“阿治你怎么一直都没变啊”。
并非假话。
宫治从高中起就没怎么改变,阿侑的发色染了一次又一次,自己则还像是照片上那样,就算现在穿了校服溜进学校,大概也不会被认出。
就连北也这样说,在送大米来时,有些惊讶地听见店里的家庭主妇谈论“老板该结婚生子”了。
“我们都到了这样的年纪啊。”北不禁感叹。
过了二十五,宫治就不再计算年龄,记住了好像也会忘掉,反正就是二十六七八吧。
在人人都说着好像什么都差不多时,在这世上,恐怕只有宫治自己知道,时间是怎样在自己的身上流逝着,他想将它留下,试图让它停驻在某一个瞬间,就和其他人一般,然而对此,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无能为力。
“是啊是啊,阿治你是该结婚,做点儿正经的事了。”有一次,宫治在新年回家时说:“你都三十了欸。”
“你好欠揍。”宫侑说:“反正你已经有小孩子,我就不着急了。”
“什么啊!我和你虽然是双胞胎但才不要让我的小孩叫你爸爸的,绝对不可以!”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宫治不免头痛。
“醉了。”已经是宫侑妻子玛丽起了身:“回房间睡觉了。”
“等等,玛丽,你要去哪里——”
已经三十的人了,还是和跟屁虫一样黏在妻子身后,到底是谁应该做点了正经的事啊,宫治忍不住要叹口气。
在不是大城市的地方,其实少有年龄焦虑,毕竟年轻人在外流,周边大多是比自己年龄大的人,和同龄人的差别在于,他们的生活似乎更加井井有条。
但自己现在开着饭团店,也很有规律,而且和常人的生活连结在一起,过着世俗的生活,可以说宫治很满意当下。
两个人的小孩很乐意和爷爷奶奶一起睡,时间已晚,最后留下宫治一人坐在电视机前。
“怎么,要通宵吗?”有同学打电话来问。
“不了,”宫治说,“年纪大了。”
“才三十!”对面那头叫道:“好羡慕啊!我可是只有新年的时候才可能从家里跑出来你可不知道结婚以后多——”
总之,各有各的情况。
宫治最终还是去了聚会,毕竟每年他都会去的,大家还想叫阿侑来,但在听说他被妻子拉去休息后显得更加开心的样子,开始笑这个不知从什么时候被传花心风流的小子竟然成了一个这样听人话的“乖宝宝”。
“那当然啊,”有同学说,“玛丽那么好看,要是不做个好丈夫,绝对会被抛弃的。要是我能娶到玛——”
宫治放下了杯子:“喂,这话不要在我面前说啊。”
“嘿嘿,抱歉抱歉。”
大家都喝得迷迷糊糊,在同学开的K歌厅里放声唱歌,没人想唱的时候就放轻音乐吃点儿东西。
“那阿治你又怎么样?”一个同样是单身的同学说:“其实你也挺受欢迎的,你知道吗?”
“啊,当然知道啊。”
“啧啧,兄弟俩都一样臭屁。”同学耸肩:“阿侑可是把握住了机会,你呢?”
“什么我?”
“我是说你有没有错过机会啊。总有几个还不错的相遇吧。”
说实话,宫治的脑中几乎是空白的,不是没听懂同学在说什么,只是感情的事对他来说,的确是在某些夜晚会浮现在心头,然而实际上,他对恋爱结婚到底抱有怎样的态度,如今却并不清楚。
高中的时候,男生都是亢奋的,和还不错的女生多说几句话就自信心膨胀,觉得自己成了瞩目中心,世界的英雄。
阿侑身边围绕着粉丝团,宫治自己当然也有遇到告白,先不说阿侑怎么处理,就他来说,是全都拒绝了。
终究,是缺少那么一份喜欢,比如会分不清两人,比如在那些喜欢里的到底是什么呢。
买单的时候,天都亮了几分,平日里KTV走廊寂寥,这几日则多有人在。这里是稻荷崎毕业的学生所开,一倒新年预定火爆,擦肩而过的可能就是学校的熟人。
“饭团店的老板!”忽然有人大叫。
宫治扶着摇摇晃晃的同学,要将他塞进面包车里,回头看去。
面孔有些陌生的青年,但他立刻就认出来,对方是某个高中的时候只要集训,就会和其他成员一起跑到他店里的棒球部部员,就连名字宫治也还记得。
自己三十岁的记忆力真是不错啊,宫治暗道,一定会长寿的。
“怎么,你们也在这儿?”
“是啊是啊,同学聚会,”青年说,“你们几个人,早知道还能大家一起玩。”
“我们可不是同龄人啊。”宫治苦笑。
“是吗?但是老板一直很年轻,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帅哥。”
“哈哈,变得很会讲话了嘛。”
“我就这么想的啊,其实刚才还和其他人聊到你,你弟弟可厉害了!”
宫治已很习惯别人先提到阿侑,并且也为此觉得自豪,嘴上则插科打诨:“是么,谢谢,那明天来我家拜年,看看他背着小孩在地上爬的样子?”
“真的假的我一定去!但你也是!你不知道啊,阿治,”青年打趣说,“你在学校里也可受欢迎了,尤其是女生。”
“哈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这时,有其他人从KTV里走出来,是青年的同学。
他过头去,说:“喂,你们刚才不是还在说饭团店的老板很帅嘛!人就在这儿!”
七八人走了过来,嘻嘻哈哈,激动、尖叫和不大好意思全都有。
宫治也的确和他们不熟,依稀会觉得一些来过的客人,在他的脑子里,人脸和偏好是编了码。他应和着他们的话,在对上年纪小的人时,他还是十分游刃有余的。
“怎么就你们几个,玉城呢?”这时,他听到一旁青年问另一个人。
“啊,刚才在里面遇到了一个带狗的,哦,来了。”
视线越过人群,虽然还在和其他人说话,脑袋却开始不听使唤。
穿过明亮灯光来到街道上的人,裹在一身厚外套下,牛角的扣子松散,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叫她抬手将它绕过指间,别到耳后。
宫治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像是电视剧里青春期的男生遇见学校里好感的女孩那样,紧张得手足无措,失去了所有成人应该有的自如。
在路边明晃晃白炽灯的照耀下,巧克力天使降临在人间。
“噢,玉城大姐头。”青年叫道。
玉城小春失笑,走了过来:“干嘛,都说了别这样叫了。”
“抱歉!”棒球部部员认真道歉。
两人又说了几句,部员才像是要将宫治引见给玉城小春一样,道:“你还记得吗,饭团店的老板?”
“记得啊,怎么会忘记。”玉城小春这才转向宫治,弯起眼睛:“好久不见。”
“好——”
“之前还在电视上看到了老板弟弟的比赛呢,很帅!”
“……”
好像,有哪里不对。
有那么几秒,宫治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大概是阿侑的事,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是阿侑?
难道都是错觉?
可能就是如此。
高中女生对一个人的喜欢,或许正是转瞬即逝,就像是当时大家喜欢排球部一样,在那段时间可能辗转反侧,到了现在就成了青春时的回忆,是不是美好不知道,也不是人人都有动力去追寻的。
偏偏在这种时候,他竟再一次体会到了阿侑对排球的喜爱是多么炽热,而爱情恐怕也要从这般感情中衍生出来,自己明明向来是缺乏这些的……
宫治,在地球上开着饭团店的三十岁男人,于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心酸”的含义。
结果宫治负责开面包车送人回家,住在附近的自己走,远的全都上了他的车,还赶下去两个,不然在路上被抓到绝对会吊销执照。
玉城小春是其中之一,本来她是可以自己走回去的,但另一个青年说可以送她。
明明也不远,宫治嘟囔着,嘴上问:“你还住在那里?”
玉城小春点了点头。
“顺路,上车吧。”宫治转过身去。
话多的人在外面上了四年学后,忽然变得好乖的样子,也不知道回来干嘛,她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去冲绳说不定还更熟。
不知怎么回事,玉城小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按照路程又是最后一个。
在宫治将喝醉了的同学送回家,并在扬长而去之时听到对方妻子惊天动地的骂声,要人下次要不早点儿要不在大家起床后回来。
“真是,”宫治感叹,“不容易啊。”
“但是人人都要结婚吧,”玉城小春自上车后,第一次说气路程外的事说,“你都几岁了,还没结吗?”
年长者不知道,这是在试探,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对他唠叨。
明明他很清楚,玉城小春是一个从来都不知道如何遮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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