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拜访,从爸爸和妈妈高兴坏了但一点儿都不震惊的样子就知道,只有清水林檎自己不知道。
迹部被附近的小孩包围,还不容易脱离了包围圈和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又被清水家的人包围,有些不知所措,但也立刻适应,嘴角都是笑意。
忍足和他一起来的,时不时看清水林檎一眼,一点都没掩饰露“看热闹”的表情。
尤其是在一个小孩问“你们俩哪个是苹果姐的男友”的时候。
清水林檎愣了一下,天知道这些平常喜欢到处捡树枝囤积在仓库里的小孩为什么突然冒出这种既幼稚又成人的八卦问题,就连文静一些的女孩子都仰着头,用大大的眼睛望着中学生们,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在忍足说“你猜”时,清水林檎大叫:“两个都不是!一边儿去啦!”
迹部则完全没听到这个问题一样,看她的眼神情绪复杂,忽然没头没脑得开口:“你这是什么打扮?太高兴我来,直接从床上爬起来了?”
清水林檎一低头,是想立刻昏倒回床上。
印着卡通头像的中长袖衬衫,海滩上常见的男士短裤,一双拖鞋,夹起了刘海的是顺手拿的晒衣夹,还有手上流出了汁水的苹果——
“好少见,”忍足更是煽风点火,“学姐在家的打扮原来这么有趣。”
“啊,在家穿成这样,”迹部诧异,“不是睡衣吗?”
如果力气够大,清水的心情已让她捏碎了手里这个苹果。
总之,对于这一来访,不高兴的只有她!只!有!她自己!
迹部和忍足是下午来的,家里在院中开烧烤,附近小孩都来了,还来了好些工人,在清水家闹腾了一个晚上。
爸爸喝醉了,妈妈累了,她和大家一起收拾起东西。
“这是什么?”迹部指着桌上的机器说。
“……洗碗机。”
“机器洗碗?”他说:“不都是人手洗吗?”
头上冒出了井字吗?冒了吧?肯定有吧!
“你洗过碗吗?”清水林檎说。
迹部速答:“没有,本大爷才——”
一个盘子递到了他手里:“现在可以学。”
“我可是客人。”迹部说完,又道:“哼,洗完而已,我洗的肯定比机器干净。”
不摔碎就不错了,清水心道,
清水家是一座有年头的和式屋子了,大到能开派对,但不少走廊时常无人去,需要请人每周来打扫一趟。
在迹部大战洗碗机第二回合后,整体清理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清水林檎还是放弃了让他给垃圾分类的想法。迹部和忍足下午都已被带着参观了清水家,现在都坐客厅。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来了,带了好几本相册。里面是清水家的照片,很多清水林檎自己都没记住的事,比如说她小时候爬树摔断了腿后大哭的照片,被邻居的猫挠到脸还非要和小猫继续玩的照片,追着马跑要骑上有她好几个脑袋高的马的照片,黑历史比比皆是……
清水林檎想再次就地昏厥,却无法阻止,只好一个人跑到外面走廊吹风,顺便吃起夏天来临的第一根冰棍——是为降火。
过了一会儿,有人也走到了廊上,是迹部。
他还穿着一身休闲的西装,不过脱了外套。清水林檎穿着一身家居服,就是个乡下姑娘,而他却是货真价是的贵族少爷。
人啊,差距就在这里。
“没想到学姐你在家里是这样的。”他再次毫不掩饰地将她打量,用没有任何杂质、并不存在评判的目光。
不得不说,正是拥有好教养的表现。
“是啊。”清水林檎一口咬断了大半冰棍:“在学校都是装的,你满意了吧!”
方才这座院子里挤了好多人,现在全都散了,屋里的灯比不过天上的月亮,银盘静静罩着大地,连空气里的尘埃都看得清楚。
空气里还飘散着烟熏火燎的气息,四下却安静极了。
迹部停了也没什么反应,在她身旁坐下,他看着天上,又看着清水林檎:“恩。”
“哈?”
“本大爷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他说,“这一趟没白来。”
“……”
“本大爷完全可以接受,以后你在本大爷面前就别装了。”
……一句话连说两个本大爷,到底谁更会装!
迹部景吾在清水家呆了两天,隔天他和忍足就都换上了爸爸没穿过的新衣服。
不是那头过于耀眼的金发,他根本就是青森土生土渣那个的。
清水林檎笑得不行,迹部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一边,却红了耳朵。
清水林檎一下噎住了,只能看着他。
……真不知道是谁疯了。
她从来不认为迹部景吾会和这片土地扯上关系,顶多吃到产自这儿的苹果,可也不会去多想一下产地。
意外的是,他很了解青森,当他说出迹部家也在这里有投资时,清水林檎则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这两天虽然怪怪的,但也很快乐的。
迹部很擅长马术,两人一起看着战战兢兢的忍足,教他怎么压浪,迹部还说要和其他人一样采摘苹果,忍足本来想躺着的,也开始有些好奇。总之,不管叫迹部做什么,他一学就会,忍足有偷懒的心情,迹部没有,反而表现出很乐意知道所有事的样子。
虽说清水对他的好感度有所上升,同时依旧会对“这家伙根本是万能的吧”有点儿不爽,直到迹部脸色惨白地让忍足过去前。
他没打算声张的样子,却还是被清水林檎注意到了。
“怎么了?”她走了过去。
迹部保持沉默,手上拿着一根断了的树枝。
“这确实……”忍足也一样,紧蹙眉头。
“断了而已,没什么。”她说,两个人却还是没动。
清水林檎于是定睛一看。
“什么啊,”她扬了下眉头,“漏网的棉蚜虫而已。”
说着,少女一把捋过枝条,往地上甩,虫立刻从手套里掉到地上,再扭了扭鞋底,就消失不见了。
“成了土地的养分。”清水林檎说,语气格外轻松。
抬头看向迹部和忍足,两个人都用一种又敬又恐的目光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人外。
“干嘛?”清水林檎说:“你们,不会是怕虫吧,也是,城市里除了G——”
“不要说出那个词。”迹部忽然发声。
“哪个?”
“那个G开头的词。”迹部道。
清水林檎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张口道:“GOKI——”
“不要说了!”迹部叫道,像是真害怕。
意外的发现,实在是太意外,谁能想到十全十美的大少爷害怕虫子!
“行。”嘴上虽然答应不说,清水林檎心里的小九九已经打满了
黄金周结束,她回了学校,见到迹部时,稍微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然而他在钱上的大手大脚,还是让人不爽,她其实每次都想要用G来迫使他臣服,但最后都没用上。
杀手锏嘛,总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再用的!
终于,时间来到报志愿校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终于同意她不用继续在冰帝就读,可以回家去。大概是她说自己大学要去外面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幡然醒悟,想留她在身边,一起度过更多时间了。
既然不打算继续在冰帝就读,肯定要和老师说,消息传得很快,其他人也立刻就知道了,同学们表示可惜,问了下情况,纷纷表示可惜。迹部知道后也来找了她,问是不是他的原因。
“和你有什么关系?”清水林檎不解。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他说。
秘密?清水林檎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是指她在家里就像是另一个人的事。
“我肯定不会和任何人说。”迹部说。
“别自作多情,才不是因为你,”清水林檎说,“我不想继续呆在大城市里,就是这样。”
“是么,”迹部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开口:“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不管是哪个你,你就是你。”
然后他祝了她好运,转身离开了。
留下清水林檎一人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心脏却依旧跳得飞快。
奇怪,她怎么突然心律不齐。
开始备考后,她便不再去学生会,几乎没再同迹部碰见,偶尔听到从隔了一段距离的网球场传来震天的欢呼,她总是会发上几秒的呆,又甩甩脑袋,深呼吸几下,喃喃道:
“才不是得。”
升学考试结束得很顺利,冰帝的偏差值很高,考回去也不难。听说在这次大赛中,网球部打进了全国十六强,也是碰巧有人拜托她去学生会送资料,她才再一次见到迹部,祝贺了他。
迹部景吾看着她,湛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是说:“还不够。”
他虽然望着她,却好像处在更远的地方,他站在这样近的距离,她和他之间却隔着太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这一刻自己在想什么,清水林檎也并不清楚。
但她知道,自己眼里的迹部,早已不再是她最早以为的那个他了。
不是他变了,是她发生了改变。
有什么在生长,长在十五岁的少女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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