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你可曾见过浩渺星河万里，纷纷洒入水中之景？
置身其中，似要被晃晕了眼。
这便是天河之景。
令人震撼的天河。
润玉仙带着她与魇兽来到了天河。
天书记载：“天河之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是为弱水”。
浮云境的天河，就是充斥着弱水的天河，没有生气的河，玲珑去过一次就再没去过了。
而这里的天河，却更像是星河。
数不清的碎裂星光汇聚天际，皆入天河水中。
这水也并非弱水，而盛满着熠熠星光，触手微凉。
玲珑回头看了眼璇玑宫的方向，心道：估摸着那碧潭之水正与这天河水同源，她初来天界时竟有幸泡了个天河水的澡，难得，十分难得。
天上星河浩渺，皆似在她与润玉仙的足下闪烁。
让玲珑忍不住生出“天河万星，皆入吾怀”的豪迈之情。
他们顺着河水逆流而上，水没脚踝，悄声流淌。
玲珑停下来，好奇地用脚踢了踢水，水花绽出，破碎了他们的倒影。
魇兽也停下来，学她踢起了水花，却不小心太用力，水花携着星辉溅到了玲珑的脸上。
一人一兽差点要打起水仗来。
润玉仙驻足待他们尽兴，面上笑吟吟地，白袍被风吹起、被星光染亮。
魇兽闹了玲珑一番，便迈着四个蹄子跑远。
玲珑懒得去追，转头正想向它的主人控诉，让它受些惩罚。
却被这星辉照耀下的白衣仙人迷了眼，霎时忘了想要说甚。
润玉见玲珑鬓发微乱，沾了一缕在她嘴角，心念一动，上前去为她整理。
他轻轻勾住发丝，然后慢慢捋下，许是不小心，指尖触及她面颊肌肤，留下一点凉意，久久不去。
玲珑就这么愣着，任他勾住那发丝，指节一绕，又挽至她耳后。
随即，润玉又执起她沾了天河水而微凉的双手，施术令它们干爽。
她愣愣地随着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拒绝之意。
玉树三更露，银河万里风。
微风携着他清朗的声音至她耳畔，挠了挠她的耳朵：“玲珑......你可知，我千万年来，日日年年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从未热闹过，也不晓得何为孤寂......”
“魇兽有灵，却未开智，我本以为往后千年万年也会如此过去...但是，那夜碧潭落星，送来了你，后来璇玑宫的日子，也因你添了几分热闹......如今，我竟害怕再如从前一般...从前觉得一人一兽足矣，现在竟开始贪恋起了热闹......”
他目光绵绵，祈盼又忐忑，“玲珑...你可愿意，陪着我...与魇兽，长长久久地在这清寒简陋的璇玑宫......”
玲珑被风吹痒了眼睛，忍不住眨了眨。
千万年？也即是说润玉仙仙龄，比之她的一千年，要长那么些许...许多。
一个一万多岁...的...少年......玲珑有点嫉妒，唉，真希望她一万多岁的时候，也能像润玉仙这样一点也不显老。
...而且，他竟然一直都是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居然，更加嫉妒了，怎么办......
她也想拥有宽敞还不被打扰的住所。
额，好像思维骑着马跑远了些，收~~
她抬起手挡住面前这双澄澈明亮，看得她心慌的眼睛。
再看下去，估计她就要阵亡了。她会忍不住忘记自己还要回家这回事儿的。
不用再和那双眼睛对视，这下就好多了，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思绪也能受自己控制了。
她想起了爹娘，祖奶奶，如意簪，还有...姨母说的话。
她眨眨眼睛，要应么？
润玉感觉到了她的犹豫，心蓦地沉了下去，涩意溅开，口中泛苦。
鸦羽低垂而下，轻轻扫过玲珑的手心。
玲珑手心一痒，忍不住握拳移开了手。
那股痒酥酥的感觉也像是被她紧紧握住了，被捏在手心一直不散。
眼见着那少年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玲珑刚要开口，就被润玉打断了，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泛凉，收紧了些，面上虽然还笑着，却是笑容勉强，神情寥落，他道：“是润玉唐突了，你若想要拒绝...也是无可厚非。”他转而看向远处的魇兽，魇兽正撒着欢儿，追逐着天际落下的碎星，但那是光，它又怎么能抓住呢。
“看来这本就是万年孤寂的命理，我却妄想打破，原就是我的奢望......”
“不是，不是的。”玲珑急忙开口否认，她听不得润玉仙这样贬低自己，听得她心中涩涩地。
“我只是...只是怕答应了你，若不能一直陪着你，便成了寡信之人......”玲珑回握住他的手，“我现下，并不能保证往后能一直陪着你，所以...所以想考虑好了再回应，回应予你......”
“我对你，也并非毫无情意......”玲珑思索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几次三番心弦被撩动，那就是动了情的表现，此时要承认，脸上便添了几分羞涩，“只是，觉得对待你的深情厚意，我应当尊重，谨慎待之，免得以后却辜负了你、令你更加伤心......”
润玉转过头，看着玲珑又纠结又羞涩的表情。
他终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鸦青发丝如锦缎，在他手下竟也茸茸柔软。
他确实是想引出她的真实想法，却也没想到，她真地就这么说了出来。
他从来都知晓自己的身世境遇能惹人怜惜，以往他不需要、也不在意这些怜惜。
而今日他却利用它达成所愿......但，又如何呢？
他笑着，目光带着几分祈盼与落寞，对玲珑说道：“好，我等你的答案。”
“若拒绝，你也无需自责，只当是天命如此罢了......”
但，他若不认呢？
过去的，他无需在意。
往后的，他却想要抓住。
若他不认，天命又如何？
*
玲珑与月下仙人匆匆赶去天后寿宴。
这两日她一直呆在姻缘府。
她既然应允了润玉仙，决定要好好考虑，自然是要做到的。
于是她来了姻缘府。
绝不是她想避着她。
而是...而是，月下仙人掌天下姻缘，自然是见得多了佳偶天成、痴男怨女的事迹，加上他府中收集了许多话本子，她多听听、多看看，也好借鉴借鉴经验。
毕竟她以前没开过桃花，哪里又知道眼下的情形该如何处理呢？
拒绝吧，她不舍不忍。往后又能哪里去寻这般，这般合她心意的男仙。
同意吧，又怕自己以后做出更伤润玉仙的事儿......抛夫弃子...仙界陈世美......
哎，难，太难......
以往她觉得这些话本子撒狗血、滚天雷，不肯看，不愿听。
而现在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但是呢，月下仙人这人话本子虽多，却未曾有如她和润玉仙这般情形的。
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这狐狸仙，总觉着，他的建议必定十分不靠谱。
她还没找着可供借鉴的经验，就又想起了一桩事儿，润玉仙似乎...还有位未出生的未婚妻子？
天河那日她心中慌乱，竟忘记了这桩事儿，也就忘记问问润玉仙是如何想的。
不是说，有什么上神盟誓来着？
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这婚约，能好解？
两日含混过去，今日便到了天后寿辰。
昨夜她与狐狸仙解了一夜红线，今日累极，遂误了时辰。
眼下只能匆匆赶过去了。
她扮作月下仙人身边小僮，希望一会儿不会引人注意。
玲珑与狐狸仙还未踏进九宵云殿的大门，便远远听见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传出来：“嗬！这不是百花宫的梓芬嘛！保养的真不错，越长越水灵了。”
随之传出各种杯子、筷子掉地的声音，紧接着众仙议论、纷纷攘攘。
天后声音威严，斥道：“酒仙，莫非酒喝多了，脑子也糊涂了？梓芬已经殒身好几千年了......”
狐狸仙早在听见那酒仙说话的时候就愣在了原地，此时听见天后斥责的声音传来，赶忙拉着玲珑走进殿去。
边走边大声道：“就是嘛！酒仙...你该醒醒酒了啊......”他拉着玲珑走到锦觅旁边，指着锦觅恍然大悟状，“...哎呀呀！这不是梓芬，这是旭凤的小书童，锦觅啊！”然后施法解了锦觅身上缚着的捆仙术。
又拉着锦觅到了大殿中央，向天帝天后告罪，解释自己来迟的缘由。
玲珑见眼下确实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悄摸寻了先前锦觅旁边的位置坐下，先看看眼下是怎么回事儿。
她观这殿内众仙，挤挤攘攘中，许多仙家惊讶地看着锦觅，口中喃喃着“像，真地太像了”。
这时才发现，锦觅遮掩容貌性别的木簪掉了，此刻原本样貌暴露在了众仙家面前。
锦觅跟随狐狸仙向天帝天后行礼后，高台上那天界之主，竟颇有几分急切地询问锦觅的来历。
月下仙人倒是一脸欢欢喜喜，直道她乃凤娃拉扯大的小书童，住在栖梧宫中，是被凤娃拾回来的。
锦觅丝毫不觉周围氛围异样，出口辩驳狐狸仙的话道，是她拾回了二殿下，救了他三回性命。
帝后二人言道感谢，天帝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这天后嘛，瞧着神情倨傲冷然，言不由衷。
锦觅这般天真直言，一问一答，没交谈几句，就被一位穿着蓝衣的仙上引出了她的真实来历——花界水镜。
玲珑扶额，这没心没肺的葡萄，她是忘了么？她老家与天界可是有仇的呀！
果然，殿内许多人一听到“花界”就愣住了。
那天帝与那位蓝衣仙上尤甚，先是十分惊讶，接着又十分关心这小葡萄的身世来历，刨根问底儿问真身、问年龄。
月下仙人在一旁解围，又来了穗禾献舞，众仙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停止了对锦觅的审讯。
月下仙人便赶紧将锦觅带回了座位。
玲珑感觉到，仍有几双视线一直关住着锦觅。
她心中担忧，看来锦觅这身世，十分不普通。
锦觅回来见到她在，却是十分开心，转瞬便忘了方才紧张的气氛，拉着身旁一位绿衣仙人向她介绍道，这是她的好朋友“扑哧君”。
玲珑愣了愣，怎地有人叫这么个名儿？瞧着还是一位蛇仙。
那蛇仙听见锦觅如此介绍，面色僵住，颇有些不想回应的样子。
锦觅十分热心介绍他二人互相认识，一道“扑哧君”，一道“小星星”......
玲珑与那“扑哧君”同款僵硬脸互相点头，她便明白了，这“扑哧君”应该也是锦觅为其取的——爱称。
他二人面面相觑，颇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然后碰了一杯。
玲珑饮完酒压了压惊，抬头四顾间望见在帝后一旁坐着的润玉仙，愣了愣。
她的目光与他对上，对上他的笑，又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她躲了了他两日，还是没有做好抉择。
哎，做个选择题，怎么就这么难呢？
要不，抓个阄？
题江仲暹听鹤亭
（明-张以宁）
仙鹤在人世，长鸣思远空。
有人秋水上，倚杖月明中。
玉树三更露，银河万里风。
徘徊意无极，迟尔出樊笼。
感觉很多古诗的意境都好美，这种美、这种浪漫，大概只有经历华夏文明洗礼多年的我们才更能体会到吧。
才发现自己当初最开始写的是浮梦境，后面却变成了浮云境。
一开始取的是大梦三千的意思，现在觉得浮云更合适，毕竟...浮云境众人的心态是：...神马都是浮云，劳资懒得去勾心斗角......这也算是，额，另类的乌托邦了吧。
这一章已经改了三遍了，还是不是很满意，总感觉怪怪的，emmmm，没有写出想要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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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河万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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