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在梦里意识模糊,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会儿是旭日暖阳,一会儿是冰风骤雨,梦外头好像一直有人在叫他。
当温暖的灿金色阳光透过破庙顶上的破洞照在薛洋脸上,薛洋下意识眯起眼睛。
“醒了?可还有哪里难受?”
晓星尘端着碗筷进来分给薛洋,“吃饭吧,”
“吃完,你就离开吧。”
碗里只是简单的野菜,但薛洋吃得狼吞虎咽,仿若饿了许久。
吃完递碗时才发觉晓星尘比他昏过去前见到的还要更加狼狈,一身道袍黑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白色,上面更是还有几个被人踹的黝黑鞋印,头发也被削去一截。
薛洋难得没了笑意,目光下移到晓星尘空荡荡的腰间,视线紧跟着在这不大的空破庙里扫一圈。
“你的霜华呢?”
晓星尘平静接碗,“被我给收起来了。”
薛洋一瞬间就给气笑了。
好,好啊!在他昏迷的一小段时间,正道天才明月清风竟然学会撒谎了。
“你是当我傻吗,且不论灵剑都会常伴主人身侧,修士向来剑不离身。就说现在外面追杀你的人在到处找你,你就不可能丢下能保护你性命的剑。”
“我再问一遍,霜华呢?”
在薛洋执着一定要得到答案的目光下,晓星尘垂下眸。
“你中毒了。”
“所以?”薛洋歪头,似不理解这跟霜华不见了有什么关系。
“我的解毒丹对你没用,所以我就上了万齐山求解药。”
万齐山?薛洋好像有点印象,那天追杀的人中有个自称什么陈家的,好像就是万齐山的。
嗯,迟早灭了万齐山。
“其实,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上万齐山替你求药。才知道陈家分为两个派系,一派主张杀了我去投诚金氏,另一派主张中立,但还是忌惮你金氏客卿的身份,不愿让你死在他们手里,得罪金氏。”
是了,遇袭那天,他虽公开说他才是杀害栎阳常氏的真正凶手。但短短几天,消息还没那么快传到金氏,金氏不出面表态,他就仍是金氏的客卿。
这才是消息正常的传播速度,薛洋摸摸下巴想道,像之前晓星尘污蔑金氏的消息一天不到就传遍整个兰陵,很明显一看就是有人搞鬼。
晓星尘继续说,“他们答应给我解药,作为交换,他们要霜华。”
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你就给了?”
“是。”
“白痴。”薛洋冲他翻白眼。
晓星尘话说得云淡风轻,但薛洋从他道袍的鞋印看出来求药过程肯定没晓星尘说的那么简单顺利。
既然晓星尘不想说,他也懒得点破。
“你……为什么要回来?”
“呐,原因在这。”薛洋摊开手,解下腰间一个袋子放到晓星尘手里。
晓星尘不明所以,打开袋子,里面孤零零躺着一颗糖。
这是明晃晃地告诉晓星尘,他没有糖吃了。
越看,晓星尘越觉得那颗糖有点熟悉。
抿唇,“我已经没有糖了。”
“那你可以买啊,”薛洋毫不在意。
“我现在没有钱。”
晓星尘不想骗薛洋,他现在一无所有,没有钱,也没有……糖。
“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把这个袋子给装满糖,在此之前,我不走了。”
“毕竟,其他人的糖好像没有你给的糖甜。”薛洋舔舔唇。
“跟在我身边会很危险,你之前也都看到了,没有必要参与进来。”晓星尘有些头疼。
“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
“记得,死前给我糖吃就行。”
薛洋这么一副死也要赖上来的样子,晓星尘毫无办法。
想了想,还是试图板起脸对他道:“你既想跟在我身边,那你就得应下我一件事。”
“从今往后,不可再随意杀人。除非对方想要你的命,你出于自保动手,否则不可滥杀无辜。”
“若答应,你就留下。不答应,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答应啊,怎么不答应。”薛洋笑得俏皮。
晓星尘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松了口气。
笑了笑,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既如此,以后我也会尽全力,护你平安。”
他很庆幸,在全天下都远离他追杀他之际,有那么一个人立在他身前,不论对错,不计后果。
“是么?那宋岚呢。”
晓星尘笑容渐渐消失。
他望过去,薛洋定定和他对视。
“客栈里遭遇蒙面人那次,你在林子里跟宋岚说南边地界有大批走尸,”
说到这里,薛洋轻笑了声,有些嘲意,“我怎么不知道南方何时多了这么多走尸?”
晓星尘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口。
“你在那个时候就想支开宋岚了吧,金氏的流言传到南方需要时间,”
“南边地界距金氏遥远,至少有几个月的路程,就算宋岚听到消息赶来,不眠不休日夜骑马赶路都要两个月。”薛洋说下去。
“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大闹金氏的清谈盛会,押送我不过是顺手,包括支开宋岚也只不过是你想宋岚独善其身,不想他和你一样。”
晓星尘面色带着些被薛洋说中的窘迫,有心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我没、没想大闹清谈盛会。”
“你走以后,那清谈盛会再继续开和不开好像都没什么区别了吧。”薛洋挑眉。
晓星尘立马沉默了。
“你在押送我的途中突然变得很奇怪,又上清谈盛会指认金氏私藏阴铁,你又是怎么知道阴铁的呢。”
“你说栎阳常氏被灭门,却把我这个凶手给放跑了。你做什么我不想管,但是晓星尘,”
顿了一下,薛洋语气幽幽的。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瞒下栎阳常氏的真凶是我?”
为什么?
晓星尘也不知道。
大约是前世薛洋手里握着那颗糖死也不肯松手的惨状历历在目吧。
他已经看薛洋死了一次,总归不能再让薛洋走上前世的老路,死第二次吧。
“没什么,你不是说我是个好人吗,好人不就是每看到一个人都想救一救的吗。”
薛洋白眼翻出一种“你没救了”的感觉。
“何况,我上金麟台,不全是为了你。”
固然一开始是为了栎阳常氏灭门之事才上的金麟台。
但在薛洋当时踏上金麟台的那一刻,晓星尘忽然有一个念头,他想抗争,想改变,改变前世的结局。
他想保下宋岚,保下薛洋,保住更多更多的人。
一直模糊盘桓在他脑中,自重生以来就隐约产生的念头也是在那一刻陡然清晰。
为了那念头,他愿意舍弃自己为此不惜骂名加身。
薛洋其实有一点说错了,途中他就有支开宋岚的心思不假,可他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只是预感到好像不管他带不带薛洋上金麟台,都会因他牵累宋岚。
他了解自己。
他若带薛洋上金麟台,就会走上前世的老路害宋岚瞎了双眼。
他若不带,就说明他决意做一件比揭穿薛洋是栎阳常氏灭门案凶手还要重要的事情,那就更不能牵连宋岚。
晓星尘对自己的目的从没想过隐瞒,“我在清谈盛会上当场捅破阴铁之事,是在各大世家的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
“以后若再碰到有关怨气阴铁之事,各大世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金氏。”
“除非金氏能真正的把阴铁销毁或者永不现于人前,否则他们就要收敛,要瞻前顾后,注定了不能向以前一样行事跋扈、草菅人命。”
“有各大仙门世家的一双双眼睛盯着,金氏若不想成为第二个温氏被铲除,阴铁就该永不见天日。”
薛洋的瞳孔随着晓星尘的话轻微一缩,复又翘起嘴角。
眼神玩味。
那么,晓星尘究竟知不知道,
金氏的那块阴铁,现在就在他身上呢?
薛洋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再来一碗。”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好。”
晓星尘的心跟着软了软。
转身捧碗去庙外架起的大锅里盛野菜。
“薛……?”
进门环顾这空荡荡不见人影的庙,晓星尘眼眸慢慢垂下。
……
早在晓星尘转身出去时,薛洋就悄悄摸了出去。
找上万齐山,把万齐山的山门拍得砰砰响。
很快就有人出来了。
“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几个年轻弟子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对薛洋呵斥道。
薛洋平静地看着几人。
“你们前几天,拿走了一把剑。”
“我来要回来。”
中年男人得意大笑,举起手里的霜华炫耀,“你说的是这把剑吗?但它现在是我的了。”
薛洋对着几人,微眯了眼眸。
“这把剑的主人,我薛洋认定了谁,那就是谁。”
“想当它的主人?你还不配。”
中年男人被薛洋的话激怒,“雌黄小儿,敢口出狂言,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我不配?!那谁配?前几天爬上来的那个吗!”
“哦想起来了,就是前几天让我一脚给踹下山门的那个,我记得他滚了好久,滚得好好笑——”
那几个年轻弟子闻声大笑。
一阵尖锐刺耳讽笑声。
“那些个老东西,就如此畏惧金氏,连个晓星尘都怕,我看,老了就该早点入土。”
“什么横空出世的少年天才!什么炙手可热的明月什么清风!”
“到最后不还是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脚边,舔我的鞋底,求我把解药赏他。”
“什么明月清风,不就是我脚边的一条狗吗!!哈哈哈……”
薛洋听得双目赤红。
身上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晓——星——尘!!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句是实话!
“把霜华,还给我!”
“想要这剑?好啊,你要是能把我逗得开心了,”中年男人冷笑,“说不定这把剑就给你了。”
同时眼神示意那几个弟子上前。
眼看他们的手就要抓到薛洋,一道黑色的剑光从他们中间划过,生生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弟子暗自心惊。
还好他们缩手的动作够快,不然整个手掌都要被那剑砍断。
中年男人不悦地重重哼了一声。
“还敢还手?”
“把你的剑扔了。”
薛洋一动不动。
“再说一次!把你的剑扔了,不然我就是把我手里这把剑毁了也不会给你!”
薛洋拿剑的手紧握。
“咣当——”
毫不犹豫松手将降灾扔在地上,任由那几个弟子将他一把摁在地上。
脸被粗糙的地面刮蹭,薛洋却抬头。
眼神直直盯着那个中年男人,盯得他遍体发寒。
“你最好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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