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是不会有真龙的,神兽种族都有着无比强大的天赋,就算再疏于修炼,也必然能够在成年时达到飞升的实力,只有血脉不够纯净的混血龙才有可能留在修真界。但即便如此,真龙也早就在修真界绝迹了。
人心难测,谁都无法估量到一只龙突然出现的后果,以润玉的实力,血脉纯度估计能达到五成以上,也许会成为万众簇拥的神迹,也许会成为被抽筋剔骨的猎物,也许会有人保护他,也许会有人想要驯服他。
可能也是出于类似的考量,北斗仙宗硬是将一只龙给藏了下来,除了妖皇不知从何而来,屡次招揽的橄榄枝,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来没有过龙的传闻流传于世。
月圆月坠,潮汐沉没。
远处罡风原上依旧笼罩着不散的灰雾,随着距离拉远逐次浅淡。留下无数踩踏足迹的边境土地上,草根稀疏,有一朵粉白色的小花艰难的从碎石中探出来,摇摇晃晃。
时间过得好似有些快,至少对萧炎而言是这样的。他在并不深的水潭里陪了润玉一整夜,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清醒过来的润玉说第一句话,月亮就已经落下来了。他不知道四方域中,潮汐是否已经平息,但润玉脸上潮红褪去,呼吸也平稳了,应该是已经度过了血脉燃烧,只是龙尾还紧紧缠着他不放,整个人趴在他怀里不松手,全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不是萧炎不想走,主要是他想了下,两个人都全身湿着,衣衫不整,横看竖看都不正常,他把润玉带回营地没法解释——当然他解不开灵溪的阵法也是原因之一。
北斗仙宗……
萧炎抬首,黑眸折射出灵阵外渐亮的天光,色泽微沉。就算是他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身处的宗门似乎还藏着一些秘密。不算好也不算坏,单纯的有秘密罢了。
“哗啦——”
水声打破了缄默。
银白修长的龙尾一闪,如飞速掠过指尖的游鱼,瞬息切开了水波,倏然收回到润玉衣摆下,化作双腿。在他失去支撑掉下去之前,萧炎及时拦腰揽住他,将人从水里捞起来。湿漉漉的衣裳贴身压紧,触碰到其下的腰肢纤细柔韧,一只手臂就能搂住,润玉闭着眼的时候实在是很乖,那种独属于剑修的凌厉淡下去,比起剑刃,更像是停在剑刃上绽放的花枝。萧炎估计着他快醒了,御使灵力招来丹鼎,为了避免润玉太过尴尬,还细心的帮润玉收进乾坤袋。
下一息,润玉慢慢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定住了。
说实话这个姿势有点尴尬,但凡事就怕对比,想来更尴尬的是润玉,所以相比之下,萧炎就很能放宽心态了,眨了眨眼,殊无异状:“峰主原来有真龙血脉啊。”
润玉:“……”
眼前的这一幕对一个刚刚经历过血脉燃烧,都还没完全恢复清醒的半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苛刻了。
萧炎怎么会到这里来?
血脉燃烧混沌了神智,他一整夜都不太清醒,记忆断断续续,不太能区分明白哪部分是纯粹属于幻想的绮梦,哪部分是真实发生的现实,但那些画面随便抽一幕出来就已经有些要命了。以至于无往无前天玑峰主第一次生出了几分逃避的想法。
做什么不该做的了,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他几乎是机械性的挣扎下来,萧炎没坚持,所以他得以用灵力托着自己站住,脚接触到了地面,尽可能的维持住冷静:“本座……诚然如此。”
但他连自称都出来了,努力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自欺欺人,却看不到自己的神情,无意识的抿住唇,窘迫到了极致,他都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编,绯色顺着耳尖蔓延,烧红了脖颈又蔓延到脸颊,仿佛晚霞繁丽的颜色倒映到大地,一路点燃了天空下的美玉。
究其一生,润玉是否还有过第二次这样的感官,他也不记得了。
“算不得秘密,但我的血脉稀薄,终究不好暴露于外……抱歉,萧炎,先前神智混沌,近于兽类,是吓到你了吗?”
听起来很正常,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峰主说笑了。”萧炎没忍住弯了弯唇,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眸微微掠低,乌黑的睫羽垂落,好似聚拢了朝阳的光芒与温柔。
“泡久了水冷不冷,”
了然似的语气。
“走吧峰主,去营地休息一下吧。天权前辈应该等了很久了。”
……
庆幸与困惑平分秋色,润玉全靠自己过去的几百年阅历硬是绷着神态没动,自己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了。他完全是本着一种鸵鸟将头埋进土里的逃避心理接受了萧炎的提议,机械性的一拂袖袍,涌动的灵力将潭水瞬息蒸干,确保此地没有留下昨夜他度血脉燃烧的痕迹,这才抬手收了灵阵,同手同脚的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峰主会去妖族吗?”萧炎站在干涸了的水潭里,随意的一道火焰蒸干自己周身衣物,没有急着动。
“……不。”润玉轻声答道,为自己能够背对着萧炎而庆幸不已,广袖之下的指尖紧紧攥着,略加迟疑,还是补充了一句,“萧炎,我对你……”
萧炎讶然挑眉。
“没有恶意。”
萧炎:“……这我知道。”
亏得他还略微紧张了一下下。
润玉微微侧眸,望见萧炎也低下头,抬手捏了捏耳朵,他用掌心轻揉了一下耳尖,将几缕发丝拨过来放下了。
远方传来轻微的轰鸣声,罡风原上凝固九千年的灰雾仿佛被风吹动,又缓缓往外扩展了一尺。尽管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一刻钟前,修士营地。
“……”
道宗的太上长老垂眸看着手上巴掌大的蛇鳞,久久不言。
“当地有雷击的痕迹,但没有血。”
“我能感知到,那位妖皇陛下残余的气息……还是有活力的。”鉴于道宗是最古之宗门,一向跟北斗仙宗关系良好,曼陀罗对其也很有好感,愿意讲解。她歪了下头,抬手轻轻一比划,解释着自己的天赋,“她还活着,只是离开了,而且应该已经很远了。”
帐内,紫衣黑发的女子抬手抵着额头,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还活着……吗,活着就好。”
“您为何如此关注妖皇陛下?”曼陀罗眼眸闪了闪,“我以为,人族与妖族乃是敌对。”
“族群之间,哪有绝对的敌对,焉知哪一天不会复刻曾经的盟约呢……”太上长老微顿,重新打量了一遍曼陀罗,终于看出几分端倪来,“……嗯?我竟然一时都没有辨认出来,你竟是妖?”
发现身份暴露,黑发金眸的小姑娘也并不害怕,反而是灿烂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是的。我是曼陀罗,上古曼陀罗。虽然我两百年前才化形,不过我是在魔战前被种下的,若是算起生长的时间,说不定我跟您是同一时代的~”
她一直对上古时代的修者存在天然的好感,正是这个原因。
她们才是一个时代的人啊。
“这样吗。”太上长老神色微顿,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她的记忆里并没有曼陀罗,大概那个时候曼陀罗还是朵没灵智的花,“……那真好啊。”
无论是仙门领袖道宗还是妖族皇族的王庭都不是蠢货,深渊只是被封印了,不是真没了,渡劫期尊者也不敢保证封印能一直持续下去,他们急着赶去仙界,没有办法统帅双方缓慢的融合,而放任九州/四方域消磨实力简直死路一条,但修者与人斗,与天斗,长成温室里的花朵于修行无益,各宗门尚且有着摩擦,非我族类之间各自集聚,更是不可能断绝了利益冲突。于是,比起弹压着双方勉强和平,最后终有一天矛盾彻底爆发,曾经的尊者选择了亲自许诺立下秩序,魔战彻底结束后,两族之间留下了一线窗口,两族在可控范围内以边境战场消磨矛盾,也维持双方稳定的战斗力。两族的确是竞争者,但同时也是还会走上同一条路的同行者。
这是双方的默契,持续数个千年。
但这样的默契是什么时候被扭曲的呢,她其实不太能拿得准。为了“活着”,她睡了太久时间。被这一代的道宗掌教遵循昔日命令唤醒出关之后才得知,即便是道宗,都已经失去了和妖族固定的往来。应如涧虽是应氏嫡脉,却也知道的不多,而且她还真不是擅长外交的性格。时至今日,除却道宗还会偶尔与妖族交流封印的问题,两边已经完全没联系了。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亲自联络了妖皇,想要修复双方关系,费了很大口舌说服妖皇应诺前来,却突然杳无音信。
要是妖族之皇死在妖族边境,那两族关系就彻底完了,谈什么都没用了。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至少妖皇还活着,两族的秩序摇摇欲坠,至少也还有被修复的可能。
“九千年过去了……”她轻声道,“除了靠长眠自损实力苟存下来的我,其他的道友不是跟着他们飞升了,就是死去了,所以,人族都忘了。”
人族是个短寿又短视的种族,凡人王朝只需要一代经历过战争的人死去,下一代新生的孩子就会将和平当作日常,修士的生命长点,但本质上,也不过是生命长点的凡人。九千年时间足够容纳几代人生死,几代人过去,大家都把魔战当作一种古籍里的传说故事来看了,这很正常。
她自愿放弃飞升的机会,留在修真界,人间界,就是为了防范这种可能。当她醒来,就意味着封印有所异动,需要她了。
“是这样吗……”曼陀罗抬起头凝视着她,“前辈不惜放弃飞升,为此滞留至今,非是寻常人士,不知道我能不能请教一下前辈当年的道号?”
“客气了,不过一无名小卒,当不得前辈,也用不上什么道号。”紫衣黑发的女子指尖微动,将杯盖落回茶盏,眸光瞥过,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死寂,“叫我应笑笑便是。”
*应笑笑:出自《武动乾坤》,应欢欢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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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应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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