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热带地区，一天中最高温逼近30度，多走几步身上就能起一层薄汗。
韩信握着李白手腕的那只手，也在冒汗。
催促刘邦和张良赶紧去鬼屋玩之后，韩信带李白在操场的游园会乱逛。
无限中学的艺术节比较自由，通常由学生自发组织，游园会里营业的范围很广，包括但不限于美食、知识比拼、各种小游戏、手工艺品等等，还有学校主办的鬼屋，晚上的社团表演。
“你要带我去哪？”身后之人疑问道。
韩信停住了脚步，去哪？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转过头打量面前这个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得把手握的更紧了，生怕是假的，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
这么大的力道，李白却没有痛呼出来，而是全表现在脸上，表情都要拧成一团了。
韩信见状松开了手。
他理不清脑子里的乱团麻线，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到嘴边，只说了一句。
“你……是真的吗？”
“？”李白睁着疑惑的眼睛看他，“什么我是真的，你是说刚刚我跟你表白吗？”
他连忙摆摆手，“学长你刚刚要是碍于那么多人看着，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我不强求的。”
说完这番话，李白都觉得怪怪的，今天这场面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凭借韩信这人一贯给旁人的印象，最好的情况不应该是冷冷地看自己一眼，说一句“无聊”，然后走掉吗？
怎么突然转性了？
李白这个当事人，比刚才围观的所有群众，还要更震惊。
“啊？”韩信挠了挠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要反悔。”
话音刚落，对方眼神一亮，双手抓住他的手，翘首而盼，“那你真的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韩信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围吵吵闹闹，眼前之人笑得宁静温柔。
“那太好了！”
韩信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注视李白的笑容，以往模糊的记忆里，他只对很多莫名巧妙发生的倒霉事情，和这个突然冒出来、他多次主动提分手，却怎么也分不掉的陌生初恋，感到非常困扰，根本没有注意到李白，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笑得这么开心，他在为喜欢的人居然接受了自己感到意外的幸福吧。
“哦对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诶——”韩信抓住了他的手腕，“这就要走？”
对方神色有些怪异，躲闪着韩信眼中的疑问。
“对啊，我有点急事，先不陪你了。”
说完，他一下子走进了人流中，似乎很着急去某个地方。
很奇怪，有蹊跷。
韩信当机立断，决定偷偷跟上去看看。
探着头找寻着李白的踪迹，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高一教学楼的一个美术教室。
门窗紧闭，韩信小心翼翼地贴在门边听，里面传来了桌椅的异响，还有模模糊糊的有人说话的声音。
“也不知道那个韩信今天抽什么疯，居然没把你揍一顿，还同意了你这个死基佬的表白，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把东西还给我！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还要怎么样？”
“怎么样？只有你这种蠢蛋才会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哈哈……你的东西，不就在你脚边的桶子里吗？……啊！敢打我，你找死！”
混乱声一片，说的话韩信没听清楚，但这打斗声肯定不对劲。
他一脚踹开了未上锁的门，里面的三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李白侧躺在教室后面黑板的下方，捂着肚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沾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看到韩信的出现，他痛苦的脸上布满了惊讶。
而那两个对他居高临下的人，停下了手脚的动作，但似乎对韩信的闯入不以为意。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韩信快速地走到李白跟前蹲了下来，抬头一字一句地质问那两人，然后又轻声询问，“你怎么样？”
李白皱着眉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照顾一下同学。”为首的栗子头男生漫不经心道。
闻言，韩信感到烦躁无比，站起来揪住了他的领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你对他做什么了？”
若是17岁的韩信，这会儿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揍人了，但23岁的韩信，还是觉得自己以前那冲动的性格不可取，决定给对方一个先礼后兵的机会。
栗子头轻蔑地笑了笑，“哟，韩信，你不会以为我跟其他人一样会怕你吧？他跟我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他冷哼一下，转过头，“哦是我忘了，你俩现在关系不一样了，真是好笑，你居然也是个死基佬……”
但很显然，这货儿毫不领情。
所以他会领教到，比17岁的韩信强几倍的从警校里出来的拳脚功夫。
“嘴真臭。”
韩信一拳打在栗子头的脸上。
他被力度震得往后仰，摔倒在椅子边，面色痛苦，大惊失色，“你你你……你还真敢打我？”
“还站在那儿干嘛？跟我一起上！”他转头对身后的黑高个喊。
“行，一起来，给我省点时间。”韩信已经摩拳擦掌。
他一只手接住了栗子头的拳头，这具17岁的身体比想象中要力气小一些，不过对付这两个人，也足够了。
他将人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脸着地，伴随一声沉闷的撞击，栗子头好像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刘皓！快救我！”栗子头喊着。
刘皓搬起一个椅子砸向韩信，却被敏捷地闪开，正正地砸在了栗子头身上。
“啊——”
“杨贺！”刘皓连忙跪在他身边，把椅子拿开，“你……你没事吧？”
“没事你的头！你砸那么重能没事吗！看我干嘛!打他啊！”
“哦好。”刘皓匆忙站起来，扑向韩信。
这个高个比杨贺力气大很多，但也被撂倒在地，正好压在杨贺身上，左右打了好几下，脸上看不出多少伤，但痛得要死。
“服不服？”
两人只痛呼不说话。
“不服就再来几拳。”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服了。”
“行，起来给李白道歉，今天这事就算完。”
那两人丧家犬似的慢慢爬起来，哭丧着脸。
韩信正等着他俩道歉，没想到转眼间，他们撒腿就跑出了门外，指着韩信留下一句，“你知道你今天打的是谁吗？韩信我跟你没完！”
门框被门砸的闷响。
韩信都蒙了，正打算追出去。
“别追了。”李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开口道。
韩信刚迈出的腿折了回来，停在李白的面前。
“就这么算了？他们都把你打成这样了。”
“唉，你也打回去了，不重要了。”
“你身上没事吧？”
“没事，已经不痛了。”
地上倒了一个洗画笔的水桶，水撒了一地，还有一个脏兮兮的湿透的本子横在水渍里。
李白走过去蹲下来，捡起那个本子，神色遗憾。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韩信问。
“完全废了。”
“什么？”
“唉。”李白端详着本子里被浸烂染坏的画，“韩信，其实……”
“其实你不应该被我连累的。”
“连累？就得罪那两个人，也能叫做连累？”
李白不言。
韩信靠近他，也蹲在地上，看着那个废掉的本子，
“这个本子对你很重要？”
仍不言。
“能给我看看吗？”李白没反应过来，本子就被韩信抢了去。
翻翻看看，被水泡过，还染上了灰黑的颜料，上面的东西很多看不清了。
“你干嘛？还我。”李白抢了回去。
就在最后一秒，韩信依稀看到了上面熟悉的画面。
不是别人，画的又是自己，而且肯定不止一张。
他如鲠在喉，茫然地看向李白。
控制不住地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暗恋？今天到底为什么要来告白？
画……
他又不住地想到，李白的死亡，思绪回到原本的时空。
心情坠了下去。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那么醒来的时候，他又会回到23岁，那个没有李白的世界。
那留在这里的时光，就让它快乐一点吧。
“你别偷偷看我东西。”李白嘟囔着。
“画的是我，还不让我看？”他与李白对视，轻笑着。
“你……你都看到了？”李白眼睛瞪得像兔子一样可爱，他把画册藏在身后，仿佛很警戒，“你……”
“喜欢我是什么很丢人的是吗？要这么藏着掖着。”
“不是……”李白垂下了头，涨红了脸。
韩信莫名地被他这幅样子逗得心情很好。
“既然你不愿意让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道吧，还有那个什么杨贺的事，也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好啦，起来了，我们去做点别的。”韩信挑眉。
“做什么？”李白茫然地跟着他起身。
“请你吃喝请你玩，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李白懵了，这个转性的韩信还真的在认真对待那个告白，“不是，你为什么要同意和我在一起啊？”
他们明明一点都不熟。
至少之前韩信对李白的表现，是完全不可能答应的。
“没有为什么，你想让我收回吗？”
“……”那肯定不想。
“不说话当你不想，走，逛游园会去。”
韩信拉着李白，却有点拉不动，转头打量他，头发乱，校服脏，脸色还皱皱的。
因为不体面不想出去见人吗？还真有点可爱。
韩信三下五除二，在李白头上抓了抓，“好了，这下不乱了，我手法还可以吧？”
“我又看不到。”
韩信拿起他的手，让他自己摸。
“你身上这个衣服嘛……给我穿吧，我不怕出丑。”
“啊？”
这校服外套上可是前后都有五颜六色的颜料，裤子还好，只有零星的几点。
韩信不容李白拒绝地，快速把两人的校服交换了。
“你这衣服，稍微有点紧，不过还好，不算奇怪。”
把湿掉的画册放回了教室，两人去了操场的游园会。
冰淇淋和小蛋糕下肚，李白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在投壶游戏中，韩信给他赢了一个新的画册。
虽然这个又小，看起来质量也不太好。
“韩信，谢谢你。”
“嗯？”韩信望向不远处画素描的小摊位的目光收了回来，“谢什么？小菜一碟！”
“我那本画册里的画，都没有了，其实也是因为那些画，我今天才跟你告白的。”
“因为那些画？怎么说？”
“杨贺在追一个女生，但那个女生喜欢我，他知道之后，就开始对我百般刁难，这两天他偷走了我的画册，逼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表白，好断了那个女生的念想，还想……想看我笑话。”
“原来是这样，他想看你笑话？他是不是觉得我会恶心地把你揍一顿？”
韩信不太敢想，要是17岁的那个自己，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不定还真会这样。
还好还好。
不对……
他好像明白了。
如果他真的穿越了，那么那些他不记得的事，不就是他现在正在做的吗？六年前忘掉的事情，由六年后的他自己穿越过来填补？
这太荒谬了。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久的呆。”李白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没事。”韩信整理好心情，看向李白的目光变得担忧起来。
他们走到那个素描摊，“你的画不是都没了吗？要不要现在画一张？我给你做模特。”
李白画他的时候，应该从来没有正主自愿坐在那做模特的吧？
对方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韩信笑了笑，“这还问什么可不可以，去吧。”
和摊主借了一个画架和其他画材，韩信随便摆了个姿势，就让李白开始画。
一张速写出来，比韩信想象中要快。
右下角落款非常熟悉，韩信在那些遗物里看了很多次。
画的内容也非常眼熟，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韩信感到内心的震动。
因为这张画，可他那天晚上睡着前，排序好的第一张画，一模一样。
那张他入睡前，拿在手里的画。
高挑的马尾，两手插兜，穿着脏乱且略显得有点紧的校服，面色平和却又有种不好惹的感觉。
“怎么看这么久？我画的太烂了吗？”
“没有……我刚刚是这个表情吗？你画出来比我自我感觉得要拽多了。”
“哈哈是吗……”
……
他们最后去了鬼屋，可玩到一半，韩信在密室里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叫他醒来的，是起床上班的闹钟。
睁开眼睛，他看见洒落在床上和地面的一张张画。
还有那张原本刚刚画出来，还带有李白的余温的画，它像褪了色般，静静的躺在他的枕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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