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视角 一些后续
4.
金霞洞塌陷，封神榜被毁。金光乍现，玄鸟升天。
消息传得很快。不久之后大家都知道是二郎神的外甥刘沉香劈开了华山，才造成了以上的后果。
对此，有仙责骂有仙愤慨，有仙欣慰有仙同情。但大多数，是蠢蠢欲动。
旧的封神榜没了，那迟早得立新的。乱世虽难熬，但它也出英雄。——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于是仙界起了一场大风。天庭神府的威严一削再削，一时间几大仙岛都变得没那么安稳了。有仙掰着指头算着现在天庭能统领天兵天将的人物，然后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嘶，你们说，外甥劈开了华山，那舅舅呢？二郎神呢？他去哪儿了？前段时间还听说他当了赏银捕手，最近怎么没有他的消息？”
“不会是死了吧？毕竟三圣母是二郎神压在山下的，他不能只管压不管看守。那沉香既然劈山成功，不就说明他打败了他舅舅吗？”
“诶，我可听说了，那刘沉香本事了得，手持一把开山斧就把魔家四将杀得片甲不留。那四位正神，现在估计都在凡间转世了！”
“那二郎神，不会也被他劈了吧？诶呦喂，那可是他舅舅啊！”
“嗨，他舅把他母亲压在华山下那么多年，这么残忍的亲娘舅要他有何用？劈了好，劈了好！”
于是一时间二郎神死了的消息传遍了仙界的大街小巷。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一个令仙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沉香，在听到这些人议论纷纷时却也只是短暂地驻足，随后便压低了斗笠，朝着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行。
5.
沉香在十九岁的时候选择了驻颜。
问起理由，就是觉得自己一直停留在这个年纪挺好的。再过些年，他怕随玄鸟而去的母亲和心里的那个人再见到他的时候会认不出来。
对此，雷震子有话要说：“你要真害怕她们认不出来，你怎么不十二岁的时候就驻颜？反正你都有元神了，这不难吧？”
“……我说过我会长大，会长高，那得说话算话。”
而且，他还刻意留下了自己鼻梁上的那道疤，就算是法术变形，他也要留着。
“你说你这个臭小子，因为那道疤暴露多少次了，你就不能把它弄掉吗？”
“不能。”
“……啧，你跟幽鸾一个臭脾气，我说东你往西，我问地你答天。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没错。百年过去了，沉香长大了，内敛了，可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一身反骨的小孩儿。
“通宝带好了吗？气呢？加过了？”雷震子抱着双臂看着沉香去起锚，条件反射地问道。
“……我说你怎么这么啰嗦呢？怪不得她以前整天骂你。”
“嘶，我啰嗦？！我替人照顾你你还嫌我啰嗦 ？！刘沉香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给我回来，说清楚，幽鸾都骂我什么了？”
他将药包扔给了雷震子，语气波澜不惊：“等会儿回去见到舅舅，你可别在他面前说起这个名字。”
“这还用你提醒吗？我肯定一个字都不说。”
当初重伤昏迷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日后杨戬能直接睡上百年。也亏得雷震子及时发现情况不对，直接把人扛起来飞到终南山浸在了药潭里，要不然估计后果会变得更严重。
沉香告诉雷震子，他其实并不知道幽鸾是怎么消失的。原本她被杨戬抱着，似乎是恢复了一些精神。可当他回过头，却只看到自家舅舅呆愣在原地抓着神木发簪，他舅舅还哭了。
虽然之后杨戬及时察觉到玄鸟之力能割开太极图，扒着尾羽飞了出去打败了魔家兄弟和玉鼎真人，但幽鸾没回来，杨婵也化作了点点星光。
沉香说，杨戬安慰他的时候，看着对方平静的脸，他几乎忘了当时不仅是自己失去了母亲和姐姐，杨戬也失去了妹妹和心上人。然而，就在最后一只玄鸟，也就是那只非常奇怪的、脖子上拴着一段青色铁链的玄鸟从山崖下钻出来的时候，杨戬望着它，气息乱了，天眼突然迸出了金光。
那金光掺着血，扭曲着不听使唤的灵气，像是要生生把那只天眼从眼眶里扒出来一样，狠狠地撕扯着周围的皮肤。
他从来没见杨戬那么痛苦过，也是第一次听到对方惨叫。
说来杨戬是半年前醒过来的，但是情况也没好到能随便乱跑打打杀杀的地步。所以雷震子就留他住在药潭边上，有空就多在水里泡泡。
那汪药潭就是多年前安置幽鸾的那个。灵气充沛，药力温和，最适合养伤。
可养来养去，它也只能愈合杨戬的手和胳膊，却治不好他的天眼，也治不好他的心病。
天眼彻底瞎了。——从以前的金光乱晃，到现在的一片漆黑，其中的痛苦，自是不必多说。
杨戬刚醒的时候雷震子十分委婉地向他提过幽鸾的事，想劝他放下。可他似乎并不想和别人谈起幽鸾，只是说，放心，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事实证明，杨戬还是那个杨戬。——似乎没什么东西能打败他。
只是他喜欢上了睡觉。因为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抚摸他的天眼，缓解他的伤痛。
6.
在这百年里，沉香为了照顾舅舅一直都待在终南山上，所以雷震子也就逐渐变成了他的师父。——沉香有很多任师父，他没有那种对师门从一而终的念头，因此只要是能让他变强的，他都愿意跟对方学。
终南山上的住处不多，虽然云中子不在山中，但其他人也不会跑去占了他老人家的屋子。
因此沉香住进了幽鸾的卧室。
百年前第一次进门的时候，他就跟初回华山一样忐忑不安。
这间卧室自从她离开之后就没人进来过。
被子叠的整齐，床帏放下挡着灰尘。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藏着各种漂亮的发带，盒子上是一把精致的檀木梳子。
沉香在屋子里转了转，还在柜子顶部发现了手抄的道德经以及画在纸上的小乌龟。
那乌龟画得活灵活现，一看平日里就没少练过。连龟壳上的花纹都整齐得令人惊叹。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拿来一张空白的纸趴在旁边学着画了一只，突然觉得离她很近，可抬头望望四周，却只能感觉到孤独。似乎只有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幽鸾留下来的痕迹上时，他才会觉得放松。
于是自那天起，沉香便开始尽可能地保留屋子原有的陈设和物品，有些甚至都用上了法术。所以，当杨戬根据雷震子描述的路线第一次来院子里找沉香时，那对儿琥珀色的眸子猛地颤了颤。
头天晚上练功不慎扭伤了腰的沉香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胳膊指了个方向：“舅舅，您怎么来了？先坐吧。——哦，最好别碰旁边的东西，我收拾起来比较麻烦。”
杨戬看了一眼屏风上搭着的、明显是女人衣物的东西，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他没放下，沉香也没有。于是他并没有开口规劝自己的外甥。——从他的角度来说，他们舅甥俩真正相处的时间并没有那么久，但他很了解沉香。
沉香就像是当年那个莽撞冲动的他，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就再也不会变。
杨戬在终南山待了很久，然后终于在休养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口询问沉香要不要和自己一起离开。
沉香思考了一晚上，还是拒绝了。
他想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
现在，三界之中只有这个地方能让他静心，也只有雷震子能毫无顾忌地和他频繁地聊起幽鸾。
杨戬点点头，表示自己尊重沉香的选择。
“我有空就去看你们。”
“好。照顾好自己。——天冷了，小心受凉。”
“嗯，知道了。”
杨戬的大船飞离了终南山，直到看不见了，沉香才放下了自己的手。
“……你没必要这样。”雷震子用手里的黄金风雷棍敲了敲沉香的脑袋：“跟着你舅舅游历三界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绑在终南山？”
“谁说我是被绑在这里的？在仙山上修炼，到底哪里不好？等我练成了法天象地，再加上宝莲灯，这三界战神的称号可就是我的了。”沉香活动着自己的胳膊，转头向瀑布潭走去。
【上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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