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弗伦多的头顶亮起一片指引性的光芒时,他和豪斯医生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燃血的秘仪,定位至亲的血脉……”弗伦多喑哑的声音宛若水蛇吐信,“丹尼尔,愚蠢的家伙。用了这法子,他还能活多久?”
豪斯医生摘下单边镜片,有些仓惶地看向木偶师。
贺归却不慌不忙地向它伸手:“虽然契约已经完成,不过我倒是可以附加赠送一项服务——给我您的血,先生。嗯?没事,没有血的话,象征您本体的信物也可以。”
披着伊夫脸面的怪物迟疑片刻,说了句“伸手”,一节西比亚桦树枝落入木偶师的手中。
【系统提示:您已获得关键道具 [母树的小小枝桠] 。】
【这就是梅勒先生此行的最终目的,母树的枝条。起先在钟塔地下空洞里见到的枝干早已化为飞灰,沮丧的木偶师原以为再也无法得到这样好的原材料,然而这一根树枝让他重燃希望。】
【只是,现在只有这样的一截小小枝条,还被亡灵的气息污染,哪怕想种,也没办法吧?所以还是亏了呢,梅勒先生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的吗?贺归弹了弹虚空里写得兴奋的羽毛笔。手速别太快了,朋友。
“好的,我明白了。”
【契约:阻止[祂]的降临。】
【签署人:梅勒。】
贺归将树枝递给怀里的小家伙。绯星在意识海里咕哝了几句“它好臭”,不情不愿地拍了拍这根枝条,银白色的枝叶变成了一捧粉末,再一吹,它们飘忽不定地悬浮在了贺归的周身,和林场里起伏的大雾有异曲同工之妙。
豪斯医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就在他的面前、在雾里,木偶师径直变了样貌;而【伊夫】头顶【燃血的指引】,也挪到了梅勒先生身上。
“好了。”绯星拍了拍贺归的手臂,钻回他的大衣里,“现在是晚上9点,伪装的时限只有3小时,‘灰姑娘’先生。”
神奇的伪装,就像是施展了魔法的仙女教母。不过这一次“灰姑娘”奔赴的不是舞会,而是步步杀机的坟场。
“没关系,这两天也休息够了。”贺归笑着穿好大衣,“豪斯医生,来邀请您的人也到了。”
笃、笃、笃。
“躺下吧。”木偶师没有转身,单单向身后举手示意,“这是最后一笔交易了,维利克·弗伦多·卡多阁下。”
门打开又关上,从冥河归来的逝者微微皱眉,尽力掩去意识海里的一丝愁绪。这当然不是它本人的思想,是这具容器里衍生的、不该有的意识。
作为交易的内容,维利克·弗伦多·卡多允许它多活几小时。一个意料之外诞生的不和谐音符而已。亡灵慢慢地咧嘴笑了起来。等交易完成,那个木偶师离开这里,只要轻轻一掐,就什么都结束了。
它的嘴角非人地绽开到了耳后,露出森寒的犬齿。诊疗室内的时钟在这时准点报响,粘稠的、流动的黑色水蛇群,带着亡灵悲怒的呼嚎,灵活地从报时鸟里爬了出来。
如同喷涌而出的黑色泥浆,顷刻间挤满了整个诊疗室。
“一个是棋子,一个是早就应该埋在旧时代里的阴影。”亡灵低低地吩咐道,“湖底苏醒的兄弟姐妹们已经被丹尼尔带走了。他还是太嫩了,【我们】怎么会只有这些呢?”
“想要献祭卡多的血脉,祈求【祂】的降临?笑话。”
亡灵一声令下,蛇群倾巢而出,沿着钟塔围绕整个府邸的秘密通道,涌向丰收之庭。
“重新成为我的饵料吧,维里塔斯。”它轻轻地咀嚼着吟游诗人真名的发音,眼含怀念,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
“阿——嚏!”
老维里塔斯摸了摸鼻子,低声咒骂几句。丹尼尔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柯蒂斯叔叔,您可别兴奋过头了。”
“哈?你想太多了,侄儿。”老吟游诗人抱着他的手风琴。这架乐器嘶哑得宛如将行旧暮的老人,只有在弹奏几个特定音符的时候,才魔幻得仿佛地狱奏响的迷音。
“我的力量还没完全取回。”他站在一旁抱怨,挥手叫来一个执事,“给我再拿杯酒,我渴了。”
那执事唯唯诺诺地为他倒上了一杯。老维里塔斯咕嘟一饮而尽了,挠了挠散乱的头发:“还不能上场?那木偶真有职业精神。”
“您稍安勿躁,柯蒂斯叔叔。埃贝斯都准备好了吗?”
他身后的手下弯腰,轻声道:“......所有都在地下空洞了。包括秘仪的阵法、回路。......已覆盖整个丰收之庭。”
“没有人可以离开。那杯事先饮下的、加了‘料’的酒,只会让他们多坚持一会儿,看着自己如何成为祭品罢了。”
丹尼尔坐在轮椅上,被亚克斯往前推着。在他的身旁,手下们推着笼罩了黑布的笼子,缓缓走上舞台。
“柯蒂斯叔叔。等到【祂】的降临,力量、财富、地位......您还会缺这些吗?”
“啧啧啧。你果然是卡多的血脉,在做白日梦的地方,和维利克那家伙疯得一模一样。”
维里塔斯·柯蒂斯上前一步,站到了丹尼尔·卡多前方一步之遥的地方。他逆着光,恰到好处地遮挡了厚重幕布间的一丝缝隙。
“我再问最后一遍,丹尼尔。”老吟游诗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悦耳且蛊惑,“你当真决定好了吗?你的叔叔没有成功,哪怕是你的家族,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得到过一丝注视。”
“得到【祂】的注视,是一件很幸运、很可贵,却又很可怕的事情。你,确定了吗?”
丹尼尔紧紧地捏住了心口的衬衫。他的沉默没有让老维里塔斯等待太久,因为下一刻红丝绒的幕布径直拉开,他们出现在了宾客们狂热的视线洪流之前。
早已被押解来的豪斯医生面色苍白地等待在台上。医生擦了擦汗,背影略有些无助的佝偻。
“我不认为这是在做梦。您觉得,锦衣玉食、毫无自由地活着,从小就被当作棋子培养、没有自己的一切思想,是一件很令人羡慕的事吗?”
在上台前的最后一秒,丹尼尔·卡多留下了这样一句疑问。
“嗯~其实吧......倒也不至于这么一意孤行,人生的选择是有很多种的,侄儿哦。”
坐在轮椅里的年轻人没理他。老吟游诗人落后一步,看着年轻的卡多登上舞台,扬着头波澜不惊地向宾客们介绍一件件不能公诸于人前的【商品】,于是摸着下巴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好吧,还真是个没断奶的缺爱小鬼。活着不好吗,就这么想要证明自己的血脉?太天真了。”
他自言自语片刻,侧着身子朝着平静如死水的影子耸了耸肩:“......行了别骂了,知道了。干活了,兄弟姐妹们......”
丹尼尔·卡多站在舞台上。
和梅勒一模一样的木偶已经轻快地撤离了现场——在表演完结之后,头也不回地丢下了台上这位尤金。少年模样的木偶带着纯真又狡黠的笑容,十分流畅地念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可以长寿的秘仪”。光是这个词的公布,整个丰收之庭的气氛就跃向了最**。无数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位坐在轮椅上、病恹恹的下一任继承人,寄希望于他能展现一个奇迹。
老维里塔斯则靠在木偶的旁边。
“哟,木偶。”他欠兮兮地伸手,想要摘掉少年头顶的帽子,“你的主人呢?”
名为尤金的木偶缓缓地侧过脸来,雕刻在他脸上的笑容美丽而危险。
老维里塔斯的手一顿。
他看着这双绯色的眼睛,脚尖慢慢地向外移动些许:“喂,卸磨杀驴呢?”
尤金歪头:“嗯?有这回事吗?我有说要合作吗?”
“......”老维里塔斯在心头咒骂一句。
“——那么,就由我们的豪斯医生,向大家展示这神奇的秘仪!”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佝偻着走来。他张了张嘴,脸色苍白地扯下了笼子上掩盖的黑布。
伊夫·卡多,双眼无神地坐在笼子的角落。
“这是我们倾全族之力培养的【药】。”丹尼尔轻咳几声,脸颊两侧漫上病态的红晕,“虽说在培养过程中产生了不该有的【意识】,但是,它作为【药】的效力,仍然是存在的。”
“我自愿作为一个实验品。”他缓缓推着轮椅,来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如各位所见,我的身体状况大家有目共睹。请,医生。”
在一片狂热到极致的寂静中,豪斯医生抖抖索索地戴上了秘仪手套,激活了不可逆转的秘仪。
他曾千百次用这双手助纣为虐,在心里却始终以高人一等的视角不屑地看待消逝的生命。
而当这把屠刀终于要落到自己的养子身上时,他终于还是退缩了——不过幸好,里面坐着的是那位木偶师。
......那位,木偶师。
等一下。
当他和里面那双茫然的、属于伊夫的眼睛对上了视线时,医生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这......不对......”他后退几步,看着笼内逐渐反应过来的弗伦多·卡多愤怒地站起身,“不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里面?!”
医生被拖了下去,然而这一切并未影响到在场宾客高涨的情绪。被激活的秘仪无法逆行,无数生命力从弗伦多·卡多的亡灵中抽取而出,它哀嚎着流下两行血泪。
“嚯,这里面可是你货真价实的‘维里塔斯叔叔’。”老吟游诗人啧啧两声,“你真狠心。”
丹尼尔漠然道:“他早已丢弃了卡多血裔的荣耀,向死亡屈服。作为重要的祭品,他是必备的——好了,法阵已经激活。”
他重新扬起一个明媚而纯粹的笑容:“各位,欢迎参加卡多府的盛宴。作为赴宴的随礼,我提议,以血肉灵魂,向我主献上最崇高的致意吧!”
“我的提议是,提议不要。”
丹尼尔的笑容一顿。
他厉声道:“谁?!”
一阵碎裂的声音。
整个丰收之庭像是泛黄的画卷,一片片褪色,最终它逐渐变小,缩回成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框。那幅诊疗室走廊上的《血色卡多府》此时躺在贺归的手上,一旁是长长呼了口气的诺斯·爱德琳。
记录者女士刚刚收回了加之于上的【复现】指令,于是满场的宾客消失不见,只留下姗姗来迟的、庞大的黑色水蛇蛇群。
“晚上好,两位......哦,还有弗伦多·卡多先生。”他微笑着颔首,“难得见您这么狼狈,我可爱的尤金,帮一帮这位先生吧。”
木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飞快凑近哀嚎不已的怪物,火速掏出一瓶未曾稀释的安神药剂原液,很是热心肠地给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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