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话题中心逃出来，迈耶尔已经把剩下的钱给变成了一大包防风草种子、土豆种子，还有一小包腌肉、黄油和面包干。
他此时还有些沉浸在晕头转向里，大家实在是很热情，逮着他从祖祖城问到农场现状，还热心地教了他不少农作小技巧。他聊得很开心，但大家似乎有些热情过头了。
明天有机会的话再来吧——他现在还想去镇上再逛逛，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他不想在天黑时找不到回去的路。
午后的小镇像阳光一样慵懒，和他们告别后，迈耶尔背着塞了一堆东西的包又开始闲逛起来，默默在心底记下自己走过的路和做过的事。
农场、公交站台、小镇的入口。
诊所、杂货店、广场边上的星果酒吧。
几座漆着鲜亮色彩的独栋小屋，各自有着自己的小花圃，整座小镇被河水环绕着，但河的对岸似乎还有更远的建筑。
迈耶尔站在镇子的一角，抬头深吸了一口这里新鲜温暖的空气，然后注意到从铺满卵石的平整石路上延伸出去的泥土小道——和有着路灯的大路比起来，它们实在是不太起眼，这似乎意味着小镇的边缘。
夹在小路两旁的是被密密匝匝树丛遮掩住的小墓园和下水道口，小路好像蔓延到很远的地方，只能看到石桥跨在河面，尽头却延伸到树林里去了。
“……。”迈耶尔左顾右盼一番，看看另一个方向河对岸的几座建筑，又看看那边的树林，最终还是遵从了内心的好奇，往树林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虽然从小镇广场上看不到这边，但进去走了没几分钟就能看到树林的尽头，脚下的泥土路面也渐渐夹杂了沙土，红树夹杂在树木中，空气里逐渐有了潮湿的腥气——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味道。
是海。
一片闪耀的蔚蓝色占据了整个视野，迈耶尔站在树林的出口处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前面的两座小屋，一间在沙滩上，另一间在码头的一角……他试探着往外走了两步，感觉到沙子在鞋底松软地散开。
之前虽然有看到鹈鹕镇位于南海岸，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里离海这么近，近到能够触手可及。
春天的海没有太浓烈的度假气氛，潮湿的海风迎面吹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才注意
到码头上那座屋子旁边有个人正在看海。
虽然一头金棕的长发正在随着海风飘动，不过看背影似乎是个挺拔的男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大衣，相当有型。
迈耶尔谨慎地靠了过去，刚举起一只手、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对方就先回过头来了。
“啊，我们一直翘首以盼的新农民来啦……大家都在热议你哦！”
“我是艾利欧特，住在那边的小屋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沙滩一角的屋子，迈耶尔也笑了笑，和他用力地握了手：“我是迈耶尔，今天早上刚搬过来。”
“真快啊。”艾利欧特摸摸下巴，依然看着远处的海面，“我也刚到这个小镇不久，只比你早一年。”
“不过，我对这里已经有了家的感觉。”
他说话像是咏叹调，迈耶尔莫名地觉得他不该在这条码头上，而该在什么更高调而华丽的舞台上……不过这感觉也不讨厌，他附和一声，跟着艾利欧特的目光一起往远处看去——不一会儿，旁边的人从口袋掏出一本小本子和铅笔快速记了些东西。
注意到他好奇的目光，艾利欧特挥挥手上的小笔记本，“工作，是工作。我在寻找小说灵感。”
他好像没有要说更多的意思，又忙着低头记录去了，迈耶尔收回目光，顺着码头又绕了两圈。
散发着腥味儿的海藻缠满了木板的缝隙，码头上的大房子上挂着鱼店的招牌，这会儿却没人在，只在门上留着一张出海捕鱼暂时歇业的标牌。艾利欧特的小屋旁边有个断了的木桥，通往一片礁石滩涂，暂时去不了
他看了一圈，就又踱回了海滩，慢慢沿着整片海滩散着步。
现在才下午三点，时间尚早，或许在这里消磨点时光也没什么关系……他今天已经开垦了一片田地出来，种上了防风草，还去了杂货店采购，认识了不少人。虽然还没到精疲力尽的程度，但在这儿歇一会儿也还是不错的。
迈耶尔闭上眼睛，微微扬起脸让湿润的风包裹自己，听海浪掀起又落下的声音……
好像有点湿润过头了。
一点凉意从身下浸透上来，迈耶尔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又过了几秒才尖叫一声跳起来——他坐着的沙坑最表面那层柔软的干沙已经被挤开了，湿透的沙子上有几个小孔正在一股股地吐水。
大男孩惊魂未定地抱着自己的背包站在原地，盯着那几个冒水的孔看了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屁股，思考一下放下了背包，蹲下两手并用开始疯狂地刨起沙来。
没一会儿，翻起的沙子里就有了几个贝壳伸缩着步足想要钻回地下。
迈耶尔眼疾手快地把它们都捞了起来，在水里随手漂一漂就揣进口袋，一直刨到没有了贝壳的痕迹，他才擦一把头上的汗，掀开口袋检查里面的收获。
一些蛤蜊，壳上有很深的放射状沟槽痕迹，两枚壳合在一起的厚度几乎完全是个球，正偷偷从缝隙里探出足来，在他口袋里不时弹跳一下，鲜活无比。
“哈……。”小伙抹了一把额头，也不管脸上蹭到的沙子了，心情颇好地踢几脚地上的沙子，把坑给填了回去。
反正身上穿的也是干农活的衣服，湿了就湿了吧，他也没考虑过自己没有厨房的小农舍该怎么处理这些贝壳，但他还挺开心的，或许是来自童年时代在海滩上捡贝壳延伸而来的喜悦，能把这些小东西给捡在手里可是相当惊喜。
艾利欧特似乎已经结束了自己看海的时段，两手背在身后信步从码头往镇上走。
迈耶尔正愁没人分享，赶紧上去两步向他展示口袋里那些还在挣扎的贝壳：“艾利欧特，你看……！”
“哦，鸟蛤，”长发男人俯身一起往口袋里窥伺，“这也是海洋的馈赠之一。”
“这个是可以吃的吗？”
“是可以，在海边住就是有这些好处，有兴趣的话可以常来。”他指指海滩，“可惜老威利不在，否则他还能教你几招……对了，我准备去酒吧，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酒吧？”
迈耶尔指了指自己，神情有些不敢置信。
他对酒吧的印象还停留在祖祖城里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自己穿着一身沾满沙土草屑的农装、又拎着一大包杂货，口袋里还揣着一大把活鸟蛤，他下意识没把酒吧和自己的目的地联想起来。
“当然，格斯能帮你把这些贝壳烧个好汤，来星露谷的第一天，你也该尝尝格斯的手艺。”
这还真是没想到……迈耶尔再次想起那间酒馆的招牌：食物和酒。
该死，他这才想起来，除了登上来星露谷的大巴前吃的那碗麦片，他今天还什么都没吃——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已经将近五点，天色都没那么明亮了，而胃里响起擂鼓样的咕咕声。
他还能说不吗？当然不能，于是新农民就这么跟在艾利欧特后面满心欢喜地往星果酒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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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斯，瞧我带了谁来！”
一进酒吧，暖烘烘的橡木气味儿就围了上来，还有不少香料味，已经在酒吧里的所有人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嗨……我是迈耶尔。”他不知道今天第几次举起手重新介绍自己的名字，环视酒馆里的所有人——格斯老板，刘易斯镇长、还有玛妮，都是今天见过的熟人。
“嗯，新人…”一头金色卷发的中年女性在吧台边上拍了拍桌子，“是个理由再喝一杯！”
“可别了，小心潘妮知道。”
吧台后面满面红光的和善酒保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去接了一杯啤酒给她推了过去，“小子，别拘谨，随便坐。”
迈耶尔也不推辞，找了个吧台边的空位就坐了下来，试探着向老板搭话，“晚上好……艾利欧特说你这边的料理非常棒，今天有什么推荐吗？”
“嚯！”格斯大喊一声，“你可是找对地方了！”
他正准备弯腰去柜台拿什么东西，却动了动胡子，用他圆厚的鼻子闻嗅起来：“嗯……海的味道，威利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你们谁带了新鲜海鲜？”
“不是我！”不远处正忙着给啤酒冲泡沫的年轻女人手上一边忙着一边抽空喊了一句，“嘿，那边的，我是艾米莉，你好啊！”
“啊、你好！海鲜是说这个吗……？”
迈耶尔试探着拉开口袋给格斯看，他还挺担心格斯会因为他把海水滴在地上而不高兴的。不过，那个好厨师只是眼睛突然一亮，油亮的两撇胡子也翘了起来：“这个季节的鸟蛤，你要的推荐就是这个！”
“小伙子，没打算把这些拿去卖吧？”他笑眯眯地伸手来拢这些贝壳，尽管蛤蜊们都在争着伸舌头逃窜，但他又粗又胖的手像是个网兜一样稳稳地抓住了所有鸟蛤。
“今天就给你做个韭葱炒鸟蛤吧！算我请你的！”
格斯朝他抛了个厨师式的意式飞吻，抓着贝壳就去吧台后忙碌了，一边还叨念着什么吃了格斯的烹饪一定会回来回味。
忙碌的酒保女孩把最后四杯啤酒送上桌后终于找到了空闲，也趴在吧台上眼睛亮亮地看了过来：“哦哦！……从你的表情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开始喜欢上鹈鹕镇了。”
“……鹈鹕镇很漂亮，和城市特别不一样。”迈耶尔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也才是第一天，他甚至没有认清全部的人也没有走遍这个小镇，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喜欢这种感觉。
艾米莉笑笑，“你会慢慢发现这里的不一样的……”
“不一样？”
迈耶尔还没来得及问更多，艾米莉向他神秘一笑，又回去吧台后面忙碌了。
两位酒保手头都有事，他也不方便继续打扰，迈耶尔只好端起艾米莉留在桌上给她的饮料一边啜饮一边看向周围——好像不是啤酒，只是某种麦芽发酵气泡饮料，有股稻草酒香和橡木桶的气味，却没有酒精的刺激感，只有充盈的气泡和更接近果汁的酸甜。
很好喝……他享受着饮料，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三个他没见过的人，除了之前发话过的那位婶子、一个穿着厚革围裙的中年男人，还有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人站在角落端着一杯啤酒自顾自地喝。
穿围裙的男人自我介绍说是铁匠，他也确实和铁砧一样挤不出其他话来，满头大卷金发的婶子也注意到了这边，冲他点了点头，“你好，孩子。我叫潘姆。”
“只要你态度不恶劣，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敬你一杯。”她满脸是中年发福的痕迹，不过看起来很有精气。
还没等他回应，潘姆就自己举起杯子先一口气灌了半杯啤酒下去，满意地大喘一口气，还打了个酒嗝……相当豪放。她看起来更在意自己的啤酒，迈耶尔把视线转向另一边，看到那个脸上有些胡茬的男人背靠着墙角在摇晃酒杯。
好吧，再主动一次……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端着自己的杯子溜溜达达走过去，拿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向他举起了杯子：“你好啊，晚上好，我是……”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和我说话啊？”男人有点阴沉地瞥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撂下一句没法接的话打断了他。
那个瞬间，迈耶尔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像啤酒泡沫一样脆弱地破掉了。
“呃……不介绍一下也没法认识嘛，我是迈耶尔？”他讪讪地又一次抓了头发，举起了杯子。
男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碰，“谢恩。别来烦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再留在这里的理由，再次祝他有个愉快的夜晚后就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围几个人都安静了点，偷偷打量着他和谢恩，不远处各自聊着天的人像是故意提高了声音，把吧台前的这一小块围在了热闹里。
格斯把盘子推过来，不动声色地看看角落又看看这里，动了动胡子，对他使了个眼色：“迈耶尔先生的韭菜炒鸟蛤，格斯今日特供，快尝尝吧！”
事已至此…迈耶尔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餐点上。
某种蔬菜被切成了片，他知道这是韭葱，但完全没想到这颗韭葱会这么……巨大，还没处理过的葱应该会比他的手腕还粗，他以前在joja超市只见过已经冷冻好的成品菜，里面的韭葱都是蔫黄的小片。
炒过的韭葱白片泛着微微的焦黄，叶子油绿绿的一片，散发着浓郁的葱香味儿，而鸟蛤都已经被从壳里掏了出来，只剩下白和嫩黄的肉在油里滚过后散发出咸香的气味。闻起来还有别的香味，不过他不是厨师，分辨不太出来，而胃在咕咕地催促他，迈耶尔咽了口口水，拿起叉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快一天的饥饿感被舌尖上散开的鲜味彻底点燃了，鲜香的蛤肉在口中溢出肉汁，只嚼一下都能感觉到充满弹性的嫩肉在牙齿间断开所释放的美味……鸟蛤肉里似乎有点海腥气，但韭葱完美地中和了这一点，这种巨大葱的刺激性味道把海味儿变成了独特的风味，蛤肉和葱段一起发出脆韧的响声，爆炒的油香和蒜瓣、黑胡椒一起融化在这种鲜香里……！
迈耶尔越吃越快，差点被呛到，格斯又推过来一杯饮料，“慢点慢点。”
年轻人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低头又开始扒拉起食物，就着麦芽饮料这么吃掉了整整一盘的炒菜——在最后一片葱叶子也被扒拉进嘴里之后，迈耶尔把杯底的最后一口饮料也喝干净了，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哇哦……这么暴饮暴食可不好，你应该要规律饮食的。”
艾米莉有些惊讶地看着这边，迈耶尔有点不好意思地偷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今天太忙了，一时没顾得上……”
“春天的农场一定是争分夺秒吧……好吧，至少我今天可以少洗两个盘子。”蓝发的女招侍思考了一下，又重新笑起来，问他要不要再添一杯饮料，得到感激的婉拒后她过来收走了盘子和杯子，开始忙碌着清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馆里其他的人们也慢慢喝完了自己的酒，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迈耶尔也和所有人道了别，背着自己的小包踏上了回到农场的路。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再感慨更多，回去一头就栽倒在了床上，回味着韭葱的味道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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