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出门,景元和钟离便被一位白衣白发白眉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他简单介绍了自己,“仆名阎世罗,是元帅身旁的人。神策将军,恐怕您得单独去十王司了。钟离先生,元帅有请。”
“阎世罗。”景元细细咀嚼了下这个名字:“我记得你幼时便背井离乡,投靠了公司,且已经做到了[人才激励部]主管的位置。如今怎么回来了,打拼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岂不是可惜。”
阎世罗道:“将军折煞仆了。什么主管不主管的,不过是个打杂的罢了。公司人才济济,不缺仆一个。况且,仙舟是仆的故乡,离家时间长了也难免有思乡之情。如今回来,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景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金子不论在何处都会发光的。先前你在公司混得如鱼得水,如今在虚陵也是混得风生水起,都成了元帅身边的亲信了。日后,还要仰赖你的照顾了。”
阎世罗道:“将军抬举仆了。仆与元帅的关系,不及几位将军与元帅的万一。”
景元道:“所言极是。我已经不见元帅百余年了,如今来了虚陵,也合该是要去见一见的。”
阎世罗微微皱眉。
景元长篇大论来套近乎,原来目的在此。自己被他的糖衣炮弹迷了心思,说话也越发没有戒备,不想却被景元趁机钻了空子。如今景元端着一副笑面虎的样子,自己该如何应付。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义正词严地摇了摇头:“元帅也想念将军得紧,只是如今虚陵外患重重,军团虎视眈眈,实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既然不是叙旧的时候,我看钟离也不必去了。元帅的时间宝贵,可不能浪费在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上去。正巧,我们要去会一会绝灭大君焚风呢。世罗你有所不知,我身边的这位钟离先生高深莫测,说不准可以直接把焚风拿下。到时只有星啸,虚陵就好应付多了。”
阎世罗眉头紧锁。
早前便听说罗浮的神策将军景元是个难缠的家伙,幻胧集毁灭与丰饶的力量都未能毁灭罗浮,如今一见,果真是不好对付。
看来得转变策略了。
阎世罗作出了妥协,他低垂着脑袋:“将军若是想一同前往的话,待仆禀明元帅后,再做定夺。”
“原来元帅并未料到我会嚷嚷着一同前往。”
阎世罗垂在衣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联盟内皆知钟离与景元的关系,元帅邀请钟离单独前往时又怎会想不到这一层。既然想到了,又岂会没有对策。然自己方才却说去禀明元帅后再行定夺,这岂非变相说明元帅根本没有料到。稍微想得阴谋论一些,亦或者,是自己假传元帅的懿旨,肆意妄为。
阎世罗不由得吞了下口水。
景元身在将军之位七百余年,受到的猜忌不计其数。然从前都是旁人疑神疑鬼,不信任他。如今他倒是反客为主,怀疑起联盟内部的一些人了。
但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其实不仅是景元,还有前不久从罗浮回来的十王。从幻胧化作停云的模样在罗浮现身被景元等人当场捉住后,他们便开始怀疑联盟的内部出了叛徒。
起初阎世罗对停云说话闪烁其词含混不清意味不明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唯恐停云是假借幻胧的身份借机寻出叛徒,唯恐他们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寻常来说,自己本该是暂避风头的。然联盟的疑心向来是出了名的,阎世罗深知这个道理。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早晚也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与其坐以待毙,不若铤而走险一次,激化钟离与联盟的矛盾,除去景元这个和事佬,将联盟彻底推上绝路。
除却此外,还有就是在他送停云来尘冥府的路上,还是停云告诉他幻胧伏法时是顶着她的相貌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也是她告诉自己十王已经着手在联盟内寻找叛徒一事的。
这两个讯息成功打消了阎世罗对于停云身份的怀疑。他原本就不太能相信一个普通的狐人能有力量奈何得了绝灭大君,即便死里逃生,也不过是旁人的襄助而已。早在罗浮将停云的想法传回联盟时,他就对此不屑一顾。一个小小的狐人,竟不自量力到如此地步,妄图让毁灭的令使付出代价。这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较量,无非是拿着鸡蛋碰石头罢了。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如今停云将两个关键的讯息告知,更是坚定了他内心的猜测。倘若停云假借幻胧身份寻出联盟的叛徒,那么她就不会说得如此详细,亦或者,根本不会说出口。若是说出口了,岂非已经暴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阎世罗虽然对停云这等籍籍无名之辈了解不多,但因着幻胧的关系,也是勉为其难地了解了一下。停云惯会做生意,一些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也不如公司的某位狂热的赌徒冒险,稳中求胜才是她的上策。是以,倘若她真真正正是停云,她绝是不会主动暴露真实目的的。
想着府内还有一位绝灭大君在此,阎世罗紧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也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元帅当真没有料到我会一同前往吗?”景元双手环胸。虽面带笑意,但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
阎世罗不由得看向钟离,恰好与钟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视线交汇的刹那,阎世罗只觉得眼睛莫名被灼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钟离的视线。
不知为何,与钟离对视的时候,他竟有种心思全被看光了的错觉,仿佛被人剥光了丢在这里遭人围观一般。眼睛有些灼热感,有什么黏湿的东西从里面流出来了。
阎世罗抬手一抹,摊开在眼前。
苍白的掌心内悉数都是血迹,红得分外鲜艳,活像是青绿色的河水旁那极其妖娆的彼岸花开时的景象。
“仆……”
血迹逐渐变得有些许模糊。
阎世罗抬眸。
钟离与景元的身影逐渐交错重叠,模糊到轮廓泛起了边角,随即向左边闪去。
阎世罗重重倒在地上,意识陷入模糊的前一秒,他看到景元在自己的身旁蹲下。
暴露了吗。
他有些可悲地想,唇角嘲弄地勾起。
哪里漏了马脚。
未来得及想明白,阎世罗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蹲在身旁的景元仔细查看了一番,见还有微弱的呼吸后,心底稍微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有些埋怨钟离道:“悠着些,他并不显名于武力。”
钟离理直气壮:“我并未动武。”
景元指了指地上从头到脚浑身雪白,唯有脸颊上流出的两道鲜红的泪痕的阎世罗,笑着反问道:“莫非他是我放倒在地的?”
钟离轻咳一声:“我未曾想到……”
“未曾想到他如此不济?”景元补足了钟离未说出口的话。
钟离没说话,似是默认。
景元好奇道:“方才你可是从他的眸中看到什么了。”
钟离不想将话说得过分直白,只道:“在异邦的传奇故事中,阎罗一词与当今仙舟联盟的十王略微等同。”
景元默了半晌,开口为其辩解道:“幻胧伏法时,他也在现场。”
“既是如此,便当我上一句话未曾说过。”钟离十分淡然。
景元却是忍不住道:“倘若他们为同一人,何苦如此百般试探?”
钟离不想和景元辩解,重申道:“你只当我未说过就是。”
景元却依旧不依不饶:“倘若如你所说,他缘何去公司胡乱折腾。”
钟离看着景元那双金黄色的眸子,成色和自己相差无几,但景元的眸子要更为浅淡一些。
钟离轻轻开口,“景元,你冷静些。”
景元深深舒出一口气,“抱歉,你说罢。”
钟离提议道:“先前我们不是说要去十王司砍一批竹子吗,如今正好走一趟,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景元微微思索了一下,轻轻叹息道:“如此,也只能这样了。”顿了顿,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轻轻道:“我与十王虽算不上十分熟络,但也是有几分交情的。从前种种,诸如应星,诸如镜流,诸如丹枫,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原因,失去了平日里应有的理智,不再与我并肩作战。我虽表面装得云淡风轻,然内心深处到底是有几分心酸的。本以为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自己早该适应的。然只有再经历一次,才知自己并非如表面那般坚强。我如此追问并非不相信你,而只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你是应该有不相信我的理由的。”钟离双手负在身后,循循善诱道:“倘若——我是为报先前被诸多莫名怀疑之仇,伺机发难呢?留个心眼总归是没有错的。”
景元抬起眼眸,恰好迎上钟离有些深沉的目光。他扯了扯唇角,反笑道:“你我相识一场,我岂会不了解你的为人。此类话,我已说过不下千百遍了。莫非——你还没有听腻?”
景元唇角溢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双手环胸,故意道:“不若——我将这句话录了音,存放在你的手机内,你每日听上几遍,听到耳朵起茧子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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