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天。
已是夜晚,街道却还是人来人往,人往人来。星期日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脑后的光环和垂在肩头的耳羽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抿了抿唇角,将白色的兜帽扣在头上,勉强将金环与耳羽尽数收在帽中。
虽然这副装束还是比较惹人注意,但是相较先前的确好了不少。星期日寻了一处茶摊坐下,听着西衍先生的说书,品着苦涩的茶水。
先前他是喜爱吃甜食的,然自成为家主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去吃了。从天际坠落之后,他曾试着回顾过去。然当品尝了一口甜糕点后,他有些悲哀却又有些庆幸,那种甜腻腻的味道始终不是他现在能够适应的。
悲哀的是,他有些受困于现在的自己,无法彻底放下现在去寻回过往。庆幸的是,若是连自己都全盘否定自己,世间还会有谁能真正认可自己。
茶水的苦涩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星期日竟觉得心中有些宽慰。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仿佛饮鸩止渴般不能自已。直到舌尖扫过之处,口腔内壁悉数都是涩涩的味道后,星期日才堪堪停下。
“所有人都来嘲笑你一顿你才安心是吧。”万维克的声音慵懒地在脑海中响起,他似乎是刚睡醒一般,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倦意:“我说老日啊,你成天这样活着累不累。”
“活着哪里有不累的。”星期日道:“神策府的两位怕是要比我累上百倍。”
“但他们可不是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万维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原形吗,你这张脸绷得我笑都笑不出来,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嗯。”星期日淡淡地应了一声,视线看向远处那个火红色的姑娘:“像旁边那位姑娘一样吗?”
茶摊的不远处。
“瞧一瞧,看一看啦!”
一个赤发少女正拿着锣鼓霹雳乓浪地敲着,一只小谛听咬着鞭炮在她脚边蹦来蹦去。
“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桂乃芬,化外民一个,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因缘际会来到仙舟罗浮,本欲好好玩耍一番,当个快乐的败家子。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身上所带钱财悉数丢失。幸而得神策府将军收留,才有个容身之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也不能白吃白喝,故而抛头露面出来为各位表演一番,也好全了在下自食其力的心愿!”
周围已渐渐围了些人上来,本就不太畅通的道路此时更是拥挤不堪。
桂乃芬将锣鼓放在一边,再次抱拳道:“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桂乃芬献丑了!”
说完,直接从地上踢起一根烧火棍,就地耍了起来,引得周围人连连叫好。表演到即兴之时,桂乃芬的口中竟又吐出火来,又是引来一片喝彩声。
星期日正看得出神,不料身旁一位伏在案几上听书听得昏昏欲睡的双马尾少女却是立即来了精神,一双眸子瞪得滴溜圆,直接抄起倚在案几上的大剑,一个跃步从人群头顶飞过,直接落在了桂乃芬的面前。
“呔!此地乃是西衍先生教书授课之地,岂容你在此大声喧哗!且本就拥堵不堪,又岂容你在此逗留玩耍!如此哗众取宠,我岂能容你。哈!吃我一剑!”
素裳厉喝一声,双手用力,气沉丹田,马步扎稳,直接朝桂乃芬身上劈去。桂乃芬却是不慌不忙,直接将烧火棍立在地上。待素裳将那跟根火棍一分为二后,直接称赞道:“姑娘好生力气,准头也准,做云骑可惜了,此等刀功,应是劈柴烧火之料。”
“哼!”
素裳大剑插在地上,大拇指刮了一下鼻子,“小桂子,今日纵使你再如何花言巧语,我也是要报胸口碎大石之仇的。你下手也忒没轻没重了,如今我这胸口还隐隐作痛呢。”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道:“打倒她打倒她打倒她!”
桂乃芬作痛心疾首状:“你们究竟是哪一头的,只是见小李子一脸正气,便如此待我吗?也罢,今日就让我们一决高下!”
素裳早已做好了准备,双腿分开,马步扎稳,“来吧!小桂子!”
“哈!”
桂乃芬厉喝一声,素裳以为是什么了不得招数,不料却只见一只谛听朝面门而来。
素裳的手提不动剑了。
小谛听将素裳抱了个满脸。
桂乃芬顺势丢出一串鞭炮到素裳脚下。
噼里啪啦声中,桂乃芬早已溜之大吉:“哈哈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本姑娘去也!”
素裳怒不可遏:“小桂子竟敢行如此行径。”她提剑追去。
周围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随着素裳一拥而上。手头的巡镝也是纷纷掷向桂乃芬,桂乃芬早有准备,倒着逃跑收着钱,还不忘挑衅素裳:“小李子,来追我啊。”
星期日混迹在这群人中间,被周围人的气氛感染着。虽不至于和他们一起起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轻佻之举,但唇角的弧度却是压不下的。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得体端庄,他即便是高兴,笑容也是十分优雅端正的。
“啊受不了你了。”万维克又在脑子里叫苦连天:“这里又不会有人认识你,即便你OOC了,谁会知道啊。”
“……”
星期日抿了抿唇角,已经不想再搭理这个家伙。他从人群中退出来,意外地却见到同样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钟离。
男人单手负在身后,晚风吹拂起他身后的发丝,绣有龙纹的袍较轻微作响。他的神情显然是乐在其中的,然星期日能明显感知到钟离的这种情绪与自己不同。这种眼神,仿佛立在山头俯瞰万家灯火一般,温和儒雅且……慈祥。
“……”
虽然用“慈祥”这个词儿或许不太妥当,但星期日一时也想不出旁的词语。钟离的相貌实在有些年轻,然其低沉的嗓音、不凡的谈吐与儒雅的气质却尽显阅历与成熟。听无名客说,他其实比任何仙舟人都年长。
来罗浮前,星期日也从无名客处了解了不少有关钟离的情况。来罗浮的这些时日,有关仙舟对钟离的猜忌与怀疑也听了不少。大部分仙舟人不知道持明族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几位龙师接连出事。一些谣言也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钟离以龙尊导师的名义自居,实际却是代龙尊摄政,排除异己。如今持明族只余涛然一位龙师,不少仙舟人骂其卖主求荣。
现实谣言四起,网上也是骂声一片,且更为严重。不少键盘侠躲在阴暗的屏幕后,借着网络的隐匿身份,大谈特谈,美其名曰直抒胸臆。
“……”
面对这样的一切,钟离如今竟还能做到面不改色。流言如何蜚语如何,都奈何不到他。但这倒不是星期日最佩服他的地方,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个词——慈祥。
外界如何待他,他无动于衷,尚且还能说是不在乎和冰冷且不近人情。星期日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强大,反倒认为这是一种逃避。只有用一颗包容的心去宽慰那些用流言中伤他的人,用仙舟人的话说叫以德报怨,才是真正的内心强大。
但钟离却是以上两种都包含其中。亦或者说,两种情况都不属于。他不在乎仙舟人对他的流言蜚语,却在乎仙舟人的万家灯火。他并不因为个别谣言而一棒子打翻一船人,也不会将谣言者揪出来对其晓之于理动之以情。他似乎颇具有神性,但这种神性不是悲天悯人或是怜悯,不是束己高阁端坐云间,而是走下神坛与民同乐。
“于星神而言,天作棋盘人作子,逐鹿银河。地当琵琶路当弦,寥若晨星。众生皆苦,世间本不存在白白救人的神明,然如今……”
却分明就在眼前。
不。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混淆了神明的概念——星神并非神明。
星期日思考得深切,浑然不觉钟离已留意到他。直到钟离走到跟前时,星期日才如梦初醒。他轻轻抬眸,唇角轻抿:“钟离先生,好巧。”
“称我钟离便好,星期日先生。”
星期日唇角紧抿:“……钟离。”
钟离回道:“星期日。”顿了顿,回答星期日先前的问题:“不巧,时节正好,合该出来走走,寻一桌美食。”
“呃……”
钟离有些无奈道:“景元去买琼实鸟串了,他要我在此处等他。”说完还不忘抱怨道:“委实有些不够体贴。”
“……”
身处罗浮的地界,星期日有些不好评价将军,便只能以微笑回应。
钟离道:“记得小友曾提起过你的钢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今夜不知可否合奏一曲,让景元来当个听众。”
星期日有些犹豫道:“……我见将军白日里时时打瞌睡,此举恐怕……”
“夜里不听琴,白日也照样打瞌睡。既然横竖都是打瞌睡,不若听个曲儿,或许夜间睡得更沉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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