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过白雾，在这方寸天地间忽然浮现的滚滚云海之中，折射出无数属于尘埃的彩虹。
空间内原本缓慢弥散的水珠微粒似乎产生某种异变，战栗着开始回缩。
丹恒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到意识被某种力量向后撕扯，如同异地投影般的身体闪烁不定。
眼前那个激动的陌生人好像意识到他即将消失，张牙舞爪地仿佛要扑上来。
“丹枫大人您别走！您还没告诉我怎样能开启蜃珠啊！呜呜呜您走了我可一点办法都没了哇！”
蜃珠？那是什么？
“我不是丹枫……我不知道……”丹恒听都没听过。
[不，你知道。]
忽然，茫茫雾色间飘入一缕灰烟，与此同时，这句话突兀地浮现于脑海。
丹恒感到灵魂在猛烈震颤，有什么东西试图从中挣脱，离开躯壳的束缚。他下意识地去阻止，头痛瞬间爆发。
仿佛脑袋里扎进了一把匕首，记忆思绪都被切割成凌乱的碎片。
“你知道什么……不……我知道什么？”
少年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那股牵扯意识的力道猛然加大，但他此刻却倔脾气上来，就是不愿回去。
“丹枫大人您是不是忘记了？我、我马上给您解释，蜃珠就是——”
红衣男子的嘴唇还在动，声音却戛然而止。
[龙梦蜃界，不朽永世。]
是谁在说话？
丹恒头痛得快要爆炸。
是……是我自己？！
更多灰烟从红衣男子背后飘出，弥漫开来。景象先是褪去色彩，随即像一卷染上阴火的画幅，很快燃烧殆尽，露出背后一面巨大的水镜。
镜面水波涌动，少年站在前方，很像是身处某个能连接另一个世界的洞穴，似乎只要向前卖过那灵流帷幕，就能穿越进那个世界的江河底部。
丹恒看到镜中映出自己的影子，那倒影也正盯着他，眼含浅浅笑意。
[我必须提醒你，这是唯一的机会。]
镜中的“自己”开口，声音并非由耳朵听到，而是直抵内心。
[在常世改变不了的未来，人人都将逝去，再无生还的可能，他也不例外。]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预言吗？
[何况，他的寿数已经不多了……]
风暴席卷脑海，同时在镜像深处掀起一幕幕可怖的将来。
战火肆虐，生灵涂炭，复苏的建木重新占据整座仙舟，源源不断的魔物将防线击垮。
天际红染，将军就立于那血线之上。邪异的枝叶从铠甲下生出，啃蚀骨肉，不断绽放侵吞灵魂的妖花……
不……不可能！
少年紧闭双眼，却逃不脱那些已经扎根脑内的可怕景象。
他终于挣开锁链，带着满身鲜血奔赴战场，在尸山血海间找到景元，抱起那早已异变的躯体。
可是命运仅仅施舍道别的时间，不会偿还他错失的数百年。
……
[为什么不能拥有自由？为什么不能获得尊严？]
[为什么不能做你想做，为什么不可爱你所爱……]
够了，停下！停下……
丹恒再也难以忍受失控的念头和情绪，放弃抵抗。
心口似乎被撕开一道裂痕，悲痛汇集如洪流，滚滚冲出胸膛。
[唯龙心得以不朽，唯洄梦才可拯救。]
[这是唯一的机会……解开封印，释放你留存在所有流光珠里的力量。]
[命运可以被改写，你们将会拥有一个世界，只属于你们的世界……]
“……”
情绪瞬间掏空，一直以来折磨他的怪力被释放过半，戒备警惕也随之消失了片刻。
偌大的心间变得空空荡荡，再然后，终于敌不过诱惑，被贪欲、执念，以及一点点好奇……短暂地占据。
此时丹恒已经脱离白雾，回到自身所在之处，本能地盘腿而坐。
识海间不时有灵光一现，频率越来越高。他就像在用石头不断擦出火星，只等待命定的那一次碰撞，将黑夜彻底引燃。
工坊内，玄光拿着仪器，站成了一尊挺拔的石像，几乎要将两只眼球瞪出眼眶。
在他面前，巨型流光珠活像只皮球，随着间歇性发出的青光，在地上弹来弹去。
终于，最后一次全力起跳，大球以神圣的姿势腾空，宛如冉冉升起的星辰，迸发强光照彻工坊的同时，撑破了可怜的天花板。
“龙尊显灵了……”玄关泪流满面，“感谢丹枫大人，无论别人是何看法，您在我心中已是慈悲的神明。我愿为您烧香祈福……啊，您需要的话，纸钱也行。”
匠人丢开爆表的测试仪器，双手合十，虔诚低头，随后不幸被屋顶掉落的砖块砸晕……
-
“成功了。”
丹鼎司海岸边的小屋里，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柳长衡被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醒。
“连垠？！”他抓紧海螺凑到耳边，几乎喜极而泣，“你总算有回音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你刚才说什么？”
“成功了阿录。”那个声音果然直接出现在现实中，即使不凑近也能听清，“比想象中顺利。我的大部分灵魂已经解脱。”
“太好了！”柳长衡大喜，不小心滑下椅子，索性就跪在地上。“没被发现吧？”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柳长衡长舒一口气，又问，“可是，大部分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未完全挣脱？”
“嗯。”连垠回答，“故意留下了一点。”
“为何？这样岂不是又有可能受制于他？”
“时机其实尚未成熟，只怪那小子比我想的要聪明。我本打算趁他力量被压制，再多经营些时间，可他念头转得太快，这几天已经决心不使用传承。我再逗留下去只会越来越虚弱，所以才将计划提前。”连垠叹了叹，“到底不愧是龙尊转世啊，佩服。我倒要看他能折腾出什么来。”
“至于为何故意遗留一丝意识……”他道，“我还不想断了这只眼睛。他身边还有个老谋深算的景元，此人才是最大的阻碍。”
“我明白了。”柳长衡点头，盯着手里的海螺，“你的新身体，用着习惯吗？那个人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吧？”
“呵，我平时根本不出现，他能发现什么？”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吗？”
“蜃珠已经开启。很快，那对兄妹会被投放进去，我先回收他们身上的力量，之后，需要获得更多滋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柳长衡说，“但是鳞渊境那边有点麻烦，昨夜地震，海底震开一条裂缝，下面就是“隐殇园”的入口。大长老新任命那个兰玉看护卵床，虽然我及时下去堵住了通道，但他估计还是会看出端倪。依你之见，该如何才能隐瞒？”
连垠笑笑：“瞒他作甚？”
“你的意思是？”
“他背后是大长老，大长老还是有利可图的。至于他和景元的关系……此乃持明族内务，又是丹枫造的孽，景元就算得知也插不了手。兰玉那小子，比他师父离安懦弱得多，不必担心。实在不行，送他去见他师父便可。”
“这……。”
“你觉得不妥么？”连垠的声音仿佛一条毒蛇，缠绕在柳长衡的耳畔。
“阿录，你知道我是什么，也陪了我这么多年，可曾见我做过任何不利于持明族的事？”
“从未。”柳长衡如实道，“我相信你。”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在所难免，包括你我在内。”
“嗯。”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不论生死，所以……别害怕。”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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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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