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自伤处爆开，雷电般迅速地沿着经络蔓延。
少年看不到自己是怎样遍体鳞伤，他仍听着耳边关于前世的宣判。
尽管脑中嘈杂盖过了柳长衡的声音，但是那些零碎字眼已能撼动镇压旧忆的高山。
犹如宇宙逆转，天崩地裂。如此庞然的信息远远超过此刻正在被封印的躯体可以承受的范围。
随着第五道锁链刺入脊骨，穿梭于肌肤之下的缚灵丝骤然收紧，少年张了张口，没有叫出声来。
法阵地面殷红的血花绽放到了极致，诡谲而妖异。封印终结，阵中人已失去知觉。
他仿佛又回到持明卵中，在波涛卷起的前尘幻梦里辗转来去……
灵魂坠入祭台上舞雩吟诵的身体内，他呼来雷霆劈裂了信仰的恒常，任风暴匍匐于血脉中撕断命运。
长阶上无数龙角尊者的背影踽踽而行。历代旧忆飞逝，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意识混乱扭曲。
好在千层重云终被拨散，丹恒得以望见漫长岁月里最为清晰的画面。
战场。
激烈的厮杀爆发在他之下异常遥远的地方，军阵与星槎都如蝼蚁般渺小。
他仿佛是端坐九天的神明，听不到尘世的嘶喊，看不见凡人的破碎。龙心内傲慢与冷漠像高空凝冰的水汽，冻结了同情。
不……他们在奋战，他们会受伤……
丹恒被突如其来的悲悯包裹，在一片凄冷的浓云中挣扎着接近世间。可是他找不到心中的“他们”，甚至不知“他们”究竟是谁。
“……丹枫？”
直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拂过耳边，像勾起水面惊澜的微风。
他脑内嗡嗡作响，回忆天旋地转，迸发出无数光影碎片。
有白发剑士冲阵当锋，有狷狂匠人御军械奇攻，有……
“你果然又睡在凉亭了。他们都找不到你，只有我知道你在哪里。怎么，不愿意同我们喝庆功酒？”
暖光笼罩着白发少年，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笑颜，只是很年轻，很愉快，仿佛永远不会被疲惫和忧伤侵染。
景元……
丹恒借着那不属于自己的双目，静静望着。年少的将军，意气风发。
他的眼睛总是明亮，但如今似晚星，而往昔曾是太阳。
“你总是太严肃。哈，我可没有抱怨的意思哦。只是，你至少也开心一次嘛。至少今天，像我这样，好不好？”
“……”
“走吧。”他笑着伸出手，“一起，好吗？”
丹恒想要牵住那只手，像溺水的人渴望抱住浮木。
没有考量，没有顾虑，只有信任和依赖。
可……景元要牵的不是他，他也不是丹枫。
前世的身躯禁锢了他，在久到足以消磨所有耐心、冷却所有情愫的时间过后，景元的转身没能遮掩住浮出眼底的落寞。丹恒因之而心痛。
天地随着少年的离开褪去暖色，战火烧毁了宁静的片刻。
这一次，兵刃闪烁在咫尺之间，火光映亮仙舟军士染血的怒容，长枪指向他所在之处。
禁地内满是孽物，疯长的金黄枝蔓扭断了参天石柱，有道极其模糊的青年身影落在妖花丛中，抚摸着新生的孽龙。
他喉头涌上一股血腥，就见眼前的青年被自己释放的力量击飞出去。
丹恒瞪大双目，慌忙想拉住他，画面忽然变得清晰。
那青年睁着血红眸子，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发出幽灵般摄人心魄的声音。
“也许您对我和我的手段深恶痛绝，但不得不承认，持明族内只有我与您心意相通。”
“您是对的，丹枫大人。伟业的成就必然伴随着牺牲，这场大乱真正意味着持明族的重生！您完成了我毕生夙愿，哪怕死在您手中，我也无怨无悔……哈哈哈哈……”
丹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着那妖异的青年重重撞在碎石上，尸体四分五裂，他的神识也似乎受到重创，摇摇欲坠。
再往后的景象如流星般飞速掠过，与孽物缠斗的青龙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仍护住了冲入禁地的云骑，自己则在望见手持长刀的白发青年后，恢复神智，放弃了抵抗，继而被赶来的龙师以长针贯穿……
“丹……枫……”
天地倒悬，景元的震惊、愤怒、悲凉、绝望，是他涛涛旧忆绵延至此，所有画面最后的终点。
幽囚狱底，锁链加身。
仍故人问询，龙师逼供，他再也没有睁开眼。
褪鳞极刑，千刀万剐也默默承受，却捱不住情感于生命之末破土而生，最是痛彻心扉。
记忆快要完全融合，深陷其中的龙裔少年没有察觉异常，更看不到自己在乾灵境内的神识化形正在发生畸变。
“他一定恨我吧。”丹枫在过去轻叹。
“对不起……”丹恒在如今呢喃。
似乎没有人听见，灵魂独自歉疚沉沦，浸入虚无之海，坠往幽暗死寂的深渊。
这时，远方依稀传来一声声呼唤。
他用尽全力睁开眼，看到一缕穿透水面的微光，像刺破炼狱的银刃，朝他飞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又化作救生绳索，缠绕于腰间。
失重感骤然消解，深渊的吸力在角逐中败下阵来，将少年脆弱的神识归还。
他能分辨出那熟悉的气息，这世上唯一可以给予他的温暖怀抱将他捞了水面。
“丹恒……没事的，有我在。”
“我知道这很疼。忍一忍……会好起来的。”
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天使们，最近三次元事情太多，更新很慢（抱头鼠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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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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