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姜终于知道方希成为什么要不停地工作了。
因为一旦停下来,他就会像今天一样,崩溃到无法自制。
那些看似美好的回忆于他而言不是蜜糖,而是砒|霜。
他就像在走钢丝,抬眼一碧如洗,低头万丈深渊。
只有和顾行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得到那么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
沈姜不再排斥他和顾行同框的画面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连顾行都失去了,方希成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顾行的伤势很重,那种情况下还能捡回一条命,纯属命硬。
但还是伤到了要害,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方希成就每天过来帮忙,清理尿管,给他擦身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
可尽管方希成这般尽心尽力,顾行却像个丢了魂的破布娃娃,无论方希成和他说了什么,他都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瞳孔深处一片死寂。
刘局请了宁州市最好的心理医生,咨询过程中,他每句话都答了,但每句话都答非所问,只是干瘪瘪地发出声音而已。
医生下了结论,创伤性应激障碍,一时半会好不了。
方希成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医生说他这种情况吃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把他的现状打个比方,就是身处一片汪洋大海,吃药只是给他氧气瓶让他续命,但没人带他逃离那片海。
会不会好转谁也无法定论,也许时间会成为良药,也许不会,如果哪天他出现明显的自毁倾向,那就神仙难救了。
方希成脸色铁青,嘴唇都在泛白。
他也是医生,也学过心理学,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诊断的严重性。
这么下去,顾行会死……
沈姜漂浮在半空,眼睛倒映出方希成的模样,他的面颊没有光泽,下颌角也削瘦了不少,整张脸靠着优越的骨相才不至于凹陷下去。
沈姜一阵唏嘘,“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有余力管别人吗。”
送走医生,方希成走到病床边坐下,顾行还是老样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他伸手碰到顾行的脖子,有些庆幸地感受着活人的体温,而后轻轻地唤了唤他的名字,“顾行……”
没有反应。
方希成修长的手指沿着他的喉结慢慢向左滑动,每当脉搏的跳动从指尖传递过来,他总觉得有一种特别的安心,“顾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脉搏平稳,情绪没有起伏。
之后方希成又和他说了好一会话。
“昨天你母亲来看你了,她说你小时候是个小混账,现在成大混账了。”
“我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很短,不太清楚普通母子是怎么相处的。”
“但我觉得,伯母一定为你骄傲……”
他一直说到太阳下山,都没有得到回应。
“顾行,师父养的盆栽又枯了几片叶子,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它养好,你教教我……”
“……”
“顾行……”
“……”
“为什么你听不见……”
沈姜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
但凡他没死,这拳就揍上去了。
方希成仿佛说累了,祈求一般把头靠在顾行的臂窝,声音混进了一丝哭腔,“别离开我……别留我一个人……”
话音未落,顾行的手指蓦地一颤。
“顾行?”方希成连忙去摸他的脉搏,发现比之前跳得快了,立刻又多叫了几声,“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事实证明这不是错觉,每一次叫他的名字,他都有反应。
方希成开心了一晚上。
后来,在方希成的帮助下,顾行的精神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看来全市最好的心理医生也会有误诊的时候。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想。
虽然顾行只是装作在变好而已,但是这件事被方希成发现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
回到岗位的两人每天都要独处两个小时,毕竟顾行还没恢复,大大小小的伤总是不方便。
刘局被上头好一顿批,崇恭支队的管辖权暂时由公安厅接管,常年紧绷的支队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
于是沈姜整天看着他俩你侬我侬俩小时,感觉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大草原的马儿奔腾而过。
他不想活了。
不对,他本来就没活着。
这天,顾行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蹦跶到方希成的办公室,把午饭放到桌上,悄悄地来轻轻地走,结果下一秒就看到方希成出现在门口,拿着一摞文件。
顾行脸上的伤口刚拆完线,留下几条发青的细痕,格外显眼。
方希成心想要是留疤就不好了……长相可是顾行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你怎么下来了。”他走过去。
顾行咧嘴一笑,“你太瘦了,给你送点肉。”
他嘴角有伤,只能扯动另一侧的肌肉,显得这个笑有些歪,歪得有些坏。
方希成拆开餐盒,见里面躺着整整齐齐的五花肉,眉毛剧烈一跳,但脸上滴水不漏,“你吃吧,我不吃肥肉。”
“那这样好了。”顾行像只扑腾扑腾的笨企鹅挪动身体,拿起筷子,熟稔地把肥肉部分剃出来,夹起送进自己嘴里,“肥的我吃,瘦的你吃。”
说着,他又夹起另一半瘦的,举到方希成嘴边,笑嘻嘻地道:“啊~”
方希成:“……”
沈姜:“我%#¥%*哔——哔!”
方希成故作镇定地扯出一个笑,侧身去翻抽屉,几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刚才刘局要我转告你,伤没好透,可以回家休息。”他拿出抽屉里的文件,拍到他怀里,“你看领导多心疼你,知道你走路不方便,请假条都给你批好了,签个字就行。”
虽然方希成表情管理得很到位,但耳朵尖漾起的粉色出卖了他。
沈姜:“你他#@¥%@#¥哔——!”
顾行敷衍地哦了一声,左手接过请假条放到一旁,右手却没有放下那块肉,“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他老人家。”
方希成以为安全过关,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谁知一个不注意,顾行飞快地把肉塞进他嘴里,一气呵成捂住他的嘴,贱兮兮地挑了挑眉:“吞了,不许吐。”
由于顾行腿脚不方便,重心一大半都在方希成身上,而方希成靠着桌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耳朵尖涨得通红。
沈姜快哭了,“谁都别拦着我!我要杀了这小子!”
“咋不吃?”顾行看他眼神呆滞,嘴也没有咀嚼动作,就带了一点撒娇的口吻,轻哄道,“嚼嘛嚼嘛。”
知道的是喂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下毒。
方希成终究是没拗过他,捱着羞涩嚼了起来。
“真乖。”顾行生怕他吐出来,近乎是在用体重压迫他把那块肉吞下去,“好吃吗。”
沉浸在氛围里的方希成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惊讶道:“居然……很好吃……”
沈姜:“……”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方希成对某个食物评价这么高。
顾行又像个企鹅踉踉跄跄地退开,用筷子细心地把肉的肥瘦分开,故技重施举到他嘴边,“再来一块,啊~”
方希成看了看肉,又看了看他,无奈地道:“我自己挑吧……”
“不行。”顾行意外地固执。
方希成:“随便你……”
那天,支队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方希成写着材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他只需要张嘴“啊”一声,挑好的菜就会主动送上来。
顾行:“这就对了嘛,吃饱饭才有力气做事,再来一口。”
“不行了我吃不下了。”
“再来一口,就一口,最后一口。”
“你刚才也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你说的。”
“我说的。”
沈姜的泪水早已干涸,“妈了个蛋蛋的……”
方希成不知道顾行从哪弄来这么合他口味的菜,但是那天以后,他能吃进去饭了。
·
晚上回到家,沈姜顶着一副死人脸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希成。
语气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哀怨,“前辈,你好花心啊。”
方希成坐在书桌上打字,屏幕映在他的镜片上,闪出绿色的荧光。
沈姜:“前辈,我头上长草了你知道吗前辈。”
方希成:……
噼噼啪啪……(敲键盘)
沈姜:“前辈,再过几个月你俩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他越说越离谱,话茬子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方希成面无表情,金丝镜框压在鼻梁上,一副禁欲的模样,沈姜激动地大拍胸脯:“你是爱惨了他,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嘤嘤嘤……”
“你既招惹了我,却不爱我,爱我,却不怜惜我!”
他戏精上身,琼瑶台词一股脑地往外窜。
“那就来吧!千万不要因为我是朵鲜花就怜惜我!”
方希成:……
噼噼啪啪……
他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闷闷不乐地切了一声。
方希成全程连眼皮子都没抬过。
沈姜看着这样的他,总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方希成正经得有些不正常。
宛如是要玩弄人一般,他倾身上前,在方希成的耳畔轻轻地吐气,“方主任,你是什么性冷淡吗。”
话音甫落,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沈姜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只见方希成从耳根子到后颈全红了……
他慌慌张张地关上电脑,风速走进了浴室。
沈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脸红了。
诶???
为什么?!!
直到方希成穿着居家服躺到床上,沈姜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章应该挺甜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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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沈姜 方希成(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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