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海里外，远离群岛的海面上，静静漂浮着一座岛屿。
不同于或苍翠、或峥嵘的群岛，这整个小岛连带着附近的海域，一片灰蒙，周遭的浓雾仿若山巅积雪，终年不散。就连雨季过后的烈烈白日，也驱散不了浓雾，只能够影影绰绰地映个岛屿的轮廓。
恰有一阵浪掀来，岛屿竟被袭得颤颤巍巍晃起来，似是成了被母亲推摇的婴儿床，来回地轻轻摆动。晃啊晃，忽地一根漆黑的长杆探出，三两下挑开浓雾堆叠而成的幕布，刺进腥咸的海风——赫然是一根没有挂帆的桅杆。
紧接着，愈来愈多的桅杆被海浪晃了出来，高低错落，俨然如一片死气沉沉的岩柱林。
途径的海鸟扑扇着翅膀飞来，停在桅杆顶上休憩，它一动不动，静成了一尊渺小的雕像。然而下一刻，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扎透了它快速跳动的心脏，可怜的海鸟连哀鸣都没能叫出来，就摔下桅杆，砸到了甲板上。
被泥污溅脏的羽毛飘摇片刻，落在了掩盖于浓雾的海面。
不远处，历经龙息和自己人火力摧残的战船也似单薄的羽毛，左侧豁口，右侧漏水，随波逐浪地颠簸着，漂向这片死气沉沉的岩柱林。
头批猎龙人们铩羽而归，比起刀枪剑戟，对于他们血本无归的怒火要可怕得多。于是这群野蛮人抓紧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在吱呀响个不停的甲板上，组织了一场刀斧乱飞的内斗，在鬼哭狼嚎的吼叫中，决出了那个首当其冲的倒霉蛋。
其实船上每个人都跑不了，就连吐着泡泡误游进来的鱼都得被刮了鳞剁成百八十段。
“我……我才十四岁……”倒霉蛋嘤嘤唧唧哭了起来，腿肚子哆嗦得站不住，其他猎龙人哪管那么多，直接用刀杵着把他撵到了船头，“第一……一回出征呜呜——等等，你们看……看，那是谁啊？”
不知为什么，“岛屿”最外侧的船只驶出了浓雾，船首处，站了十数个没配带武器的人，一齐眺望这群残兵败将。
眼尖的猎龙人隔着一眼就认了出来，如丧考妣道：“是百夫长……们。”
“呜呜哇……”首当其冲的倒霉蛋嘤唧得更起劲了。
海风一旋，携着他的哭声绕船行了一圈，所有人都似被当头敲了一闷棍，不由得悲从中来。
就在这批猎龙人给自己哭丧的时候，第二波猎龙人——也就是Hiccup准备撤退时姗姗来迟的那一波——从侧面冲出来，绕过这群哭哭啼啼的障碍，急于邀功般加速驶向“岛屿”。
可惜他们再快也快不过人翻脸。
“岛屿”端处，赶集似的挤了十来个百夫长，领头的叫Rage[注1]，是个显眼的人物。显眼倒不是因为穷凶极恶或是凶神恶煞，而是此人的体格格外魁梧，像一座敦实的小山，往那儿一竖，一个顶俩猎龙人。他还带着一顶沉重的头盔，尖角足有小臂那么长，若是打雷，怕是第一个就劈他那一弯腰就能戳死人的两只角。
为了彰显身份……和体量，Rage站在了最前面，直面惊涛骇浪。偏偏这会儿风大浪也大，直往人身上扑，没站几分钟，一堆人就都被浇湿了。而因为面积宽广，Rage比别人多承受了一倍的风浪，满身腥咸，活像一条刚被逮上岸的大鱼，引以为傲的茂密胡子经此一淋，成了把刷锅的刷子。
Rage抹了把脸，抹掉撑早了的温和，黑着脸吩咐：“去一条船，把东西取过来！顺便告诉那群吃渣滓的鲭鱼，再磨蹭就不用回来了！”
“是！”一艘小船被扔进水里，几个猎龙人跳上去，整齐划一地划着桨驶向归来的战船。
船还是不漏水的好，不消片刻，他们已划至战船前。为首的猎龙人站起来，压在喉咙里的话刚要往外嚷，一桶水“哗啦”兜头泼了下来——战船四处漏水，为防止在“家门口”沉船，猎龙人一人拿个桶，把海水舀出去。
“噗！吃鼻涕虫的木头脑袋！”被泼的猎龙人气得头盔一蹦，从腰间拔出匕首迅疾一掷，匕首打着旋，钉穿了那个泼他的桶，“东西！”
战船上的人回他以叫骂……和半根折了的箭。
被泼的猎龙人不甘示弱，污言秽语不打磕绊地喷了出来，满船扫射——若在战场上，他们有这般战斗力，也不至于被揍得找不着北了——临了，被泼的猎龙人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怒气冲冲地吼：“东西！Rage等得不耐烦了蠢货们！”
战船上的人狂骂，看也没看，凶恶地砸下来个匣子：“拿去换你的鳗鱼脑袋吧！吃碎骨头的臭——”
“呖——！”
骂战正酣，忽起一声龙的尖啸。
这一声尖啸格外尖厉凄切，像是经历折磨苦痛的鸟雀，从嗓子里挤出的哀啼，鸣得所有人心底生寒，不忍去听。钻进耳朵时，尖啸化作了一根烧红的细针，狠狠一扎，刺出绵长的灼痛。
猎龙人们痛苦地弯下腰，用手指去堵耳朵，然而堵得满手粘腻，拿到眼前一瞧，竟是流了血。瞬间，慌乱如瘟疫般席卷了海面上的船只。
“啊啊啊！”
“停下！快停下！”
“要聋了！要聋了！”
“呜呜呜——”
尖啸不止，一道阴影又悄声笼罩了海面。
哭号的猎龙人都没注意到，阴影极快地拉低了高度，俯冲向破烂的战船，如同一闪短促的雷电，降下的不是风雨和焦土，而是鲜血与诅咒。眼看海面将至，阴影拉开足有战船甲板宽的翅膀，骤然一刹，悬着停在了空中。
一只惨白不似活人的手伸出来，凌空接住了坠落的匣子。
小船上，跪倒的猎龙人痛苦仰头，恰与一张苍白的脸照面，他悚然一惊，鲜血自耳中汩汩流出，溢出指缝。
“G、Grim……不不！Mr. Grimmel！请、请您……”
Grimmel没兴致分辨砧板上的鱼吐什么泡泡，兀自弹开匣子瞧了一眼后，大发慈悲地一勒脚下的龙，掉头走了。
尖啸骤弱，猎龙人纷纷栽倒，麦子似的倒伏了一大片，漏水的战船摇来晃去，往水里沉去。
“Rage！Rage！Rage！”
正拧胡子的Rage被没轻没重地一碰，攥着胡子的大手一扯，下巴险些脱臼。他浓眉一竖准备发作，却见一条暗红如干涸血迹的龙逼近，一双宽翼掀起劲风，刮得人直站不住，连海浪都自行避让。
Grimmel踩着龙翼，缓缓踱步下来。
“Mr. Grimmel，哈哈哈！”浓眉落回原处，Rage摆出一副爽朗的笑，张开他那比桅杆还粗的双臂，想与Grimmel勾肩搭背，“你来得可真及时，我们刚凑够了‘定金’……”
Rage被一爪子拍倒，与那暗红的龙贴面相对，热情地抱了满怀涎水。
“我收到了——Soman[注2]，BACK！”Grimmel嚷退了自己的龙，才若无其事地扬起手里的匣子，嘴角噙笑，“‘定金’。”
“那、那就好……昨夜我一直闹肚子，没能亲临战场指挥，也没见着那群鲭鱼带回来的东西。所以，”其他百夫长合力，才将沾了口水溜滑的Rage拉了起来，他人虽站不稳，嘴却喋喋不休，“那真是Night Fury的鳞片吗？”
Grimmel睨他一眼，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自从Drago落败、带着他的Alpha销声匿迹后，他们这群猎龙人就失了主心骨，各事各务都艰难复杂起来，上不令下不行，上令了下乱行。来来回回日月更替似的换了许多领头的，没有一个在那位子上坐满一个月，直到铁腕如Drago的Rage上位，才勉强压制了各支。
就在捕龙大业重新有起色时，Brek的年轻酋长又盯上了他们，屡次三番搅乱，救走那些该死的龙。这几年里，他们的猎龙量骤减，继而导致收入大幅缩水，将近半数猎龙人跑路。
Rage夜夜对海发愁，一愁就饥，一饥就食，足足“增肌”了十来斤。
直到几个月前——
那时是严冬，一队猎龙人北上捕龙，行至半程，海冰从周围岛屿凝结而来，将船封在了海中央。
猎龙人纷纷被赶下船，扛着斧子去“嘿咻嘿咻”凿冰。
事倍功半之际，雪幕中乍有铁球抛来，落在厚厚的冰面上，“轰——”砸开一个巨大的冰窟窿。
猎龙人嚷着“敌袭”，抄起结满冰碴子的斧子防守。没想到，对方只是撂下十来发铁球，替他们破开冰面就远去了。若不是对方临走喊了句“愿奥丁保佑诸位”，猎龙人真以为是闹鬼了！
而当他们将此事说与Rage后，正因忧虑在大嚼龙肉排的新首领机敏地意识到：那“铁球”若能轰开斧子头厚的冰，是不是也能轰开别的什么？
譬如……岛屿和岩石。
顾不上风雪肆虐，Rage当即带队北去，经过多次交易协商，才见到研发了“铁球”的人——
G、Grim……不！Mr. Grimmel！
注1：Rage系瞎编
注2：soman是一种毒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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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Mr. Grimm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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