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想不起来啦？！”
这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吓得祁晏一脸错愕，这简直比陈二虎看到的画本子里所写的还要荒唐。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床上的人缓缓摇了下头，祁晏本想继续追问下去，却见其眉头紧蹙，似乎是有什么不适。
“嘶——”萧晗翊轻抽了口气，刚准备抬手，却被人给制止了。
“伤还没好，别乱动！”祁晏眼疾手快，直接按下某人打算抬起的手腕，顺便招呼坐在桌案旁的范行章过来，“老头，你快给他瞧瞧，看他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昏迷了太久，脑子出了问题？”
“来，让老夫看看，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老夫一探便知。”范行章说着起身走向床边，与此同时，祁晏将脚边的凳子踢了过去。
范行章便顺势坐到凳子上开始为萧晗翊搭脉，良久，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丝凝重的神情。
“嗯～脉象的确有些紊乱，”范行章用他那略显沧桑的声音对着面前的人问道，“你说你想不起自己是谁，那阁下可清楚自己曾中过毒？并且，这毒直到现在仍存在于你体内，并未祛除。”
坐在床边的祁晏在范行章开口之时就开始注视着萧晗翊的表情，发现他听见自己中毒时，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眼神低垂，沉默不语。
“老头，你看他这样子，定是早就知道，”祁晏突然的插话，吓了范行章一下，后者眉头一皱，表示自己眼睛不瞎，随即又继续问道，“那阁下可否知道自己中的是何种毒？”
萧晗翊依旧不语，只是用眼神回应对方自己并不知晓。
“那此毒发作之时，阁下是何感受？”范行章见状，随之换了一种问法。
萧晗翊用难以琢磨的目光看了眼面前的二人，接着淡淡开口：“浑身疼痛，如同被冰锥刺骨。”声音平静却冰冷，仿佛每个字都裹挟着寒气。
范行章又问：“何时会发病？可有印象？”
“心绪不宁之时。”萧晗翊再答。
范行章深吸了一口气，将探脉的手收回，冲着祁晏回复道：“这就对了，少寨主，老夫此前探他的脉象，就察觉到其所中之毒虽罕见，但对老夫言，并不陌生，如今看来，此毒应为寒霜，虽不致死，但会慢慢侵蚀人的身体和心智，加之气血滞淤，所以才会如此。”
“什么意思？”祁晏疑惑：“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都是那个什么毒导致的？”
“没错，此毒极易摧残心智，若是因此丧失一部分记忆，倒也不足为怪。”范行章道。
祁晏：“可他为何还记得自己中毒一事？”
“以老夫之见，这寒霜发作起来非常人所能忍受，所以他才会印象深刻。”范行章解释道，“至于他如今还记得什么或不记得什么，老夫也未可知。”
“那他这是失忆啦？！”祁晏有些难以置信，“可有法子医治？”
“这寒霜之毒倒是能姑且一试，老夫多年前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只是这解法甚为复杂，得需要些时日好好琢磨琢磨。”
范行章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面露难色。“倒是这离魂之症相对来说有些特殊，有可能一瞬间就可恢复，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很难记起。”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范老头都解决不了的事，”祁晏气得一拍大腿，“这下好了，还真被你给说对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道本寨主就不自作聪明把那马车推下悬崖，这样说不定我还能寻些值钱的东西回来。”
说着，他忽然间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到那人眼前，试探性的问道：“对了，这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看看，是否能回想起些什么？”
萧晗翊目光落在那一抹翠色，可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那玉佩就被收了回去。
“算了，你这般模样，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倒是这玉佩嘛……”祁晏拿着系着玉佩的银色丝线在眼前晃了晃，“用来抵那救命的药钱最合适不过了。”
“多谢少寨主！”范行章急忙躬身行礼。
“又没说给你，”祁晏将玉佩重新放回自己怀中，“虽说这药是你研制的没错，可救他回来的可是本寨主，所以，这东西自然该由本寨主保管才是。”
范行章佯装生气的立起身甩了一了衣袖，眼神恰好扫了一眼床榻，便开口问道：“少寨主，那这人，你又该如何处理啊？”
“？”祁晏闻言眉头微蹙。
“老夫倒是有个主意。”
“哦？”祁晏抬眼：“说来听听。”
范行章将祁晏引至角落，放低了声音，“少寨主啊，左右此人想不起什么，只记得是少寨主您，救得他，干脆就像陈二虎说的那样，让他留在寨中，以身相许岂不美哉。”
床榻上的萧晗翊忽然发出一声痛吟，随即又轻咳了几下。
范行章本以为自家少寨主会一口回绝，却见他目光在床榻与地面间游移，似乎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祁晏走到床边：“范老头说的不错，既然你如今身无分文又不知自己是何来历，那你就暂且留在山寨，以身相许好了。”
——
日月轮转，不知不觉自萧晗翊醒来已过了数日，如今已然可以下床行走，只不过其内力才恢复了不足三成，想来是因为恢复的时间尚短，不过，却足够让萧晗翊对这里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鹿岭寨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三十余人，大部分都是流民。
寨主祁晏，虽身为寨主，长的呢，有些不修边幅，但年纪并不大，且深得老寨主的真传，武艺精湛，就是脾气不太好。
豆子将嘴里的鸡骨头吐掉，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给你治病的是咱们寨子的范师爷，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除了不会武，几乎什么都会，不过，他老人家最讨厌我们说他手艺不精了；还有冯婆婆，我听说寨主哥哥幼年时，婆婆就跟在身旁照顾了，很是和蔼可亲呢；至于虎子哥，他力气最大，能轻轻松松的砍断一棵大树，不过吃的也最多……”
“大哥哥，”豆子注意到面前的人一直坐在桌案旁一动不动，不禁好奇地问道：“我发现自从你醒来后总是捧着书看，这些书有那么好看吗？”
豆子看见书本就犯困，所以很是好奇这人怎么可以一直看下去的。
“打发时间罢了。”
萧晗翊放下手中的兵书，发现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正好奇着盯着自己，眼神扫过书时眉头紧锁，那满是嫌弃的模样倒是自己那不争气的侄子如出一辙，便问道：“既然小兄弟不喜读书，为何这屋内还摆满了书？”
"废话，你现在住的可是寨主哥哥的房间，这些书自然也是他看的，包括这上面的批注，也是寨主哥哥自己写上去的，怎么样？厉害吧。"说起祁晏，豆子就满脸的自豪。
“尚可，”萧晗翊微微点了点头，“小兄弟说了这么多，那你自己呢？”
“我？”豆子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啊，”萧晗翊一边将手里的书放回原处，一边问道：“这几日，有劳小兄弟的照顾，可在下还不知晓小兄弟你，是何名字？”
“好说，我叫豆子，好听吧，这可是寨主哥哥亲自起的名字，他说豆子这个名字好听又好记，寓意也好。”
豆子说着说着表情变得沮丧起来，“只是寨子里的其他人都有他们有做或者擅长的事，只有豆子我什么也不会，就像这些书，寨主哥哥都教了我好多遍了，可我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更别说弄懂什么意思了。”
“依我看，小兄弟天真无邪，要比这世间上的许多人都要强上许多。”萧晗翊的声音虽依旧冷冽，但语气很是温柔。
“嘻嘻~”豆子瞬间恢复了笑容，“真巧，寨主哥哥之前也这么说过。”
萧晗翊：“若是小兄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将书里的故事讲与小兄弟听。”
“真的吗？！”豆子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哥哥你人真好。”
“不过，我还是奉劝小兄弟一句，这世间人心叵测，凡事不要太相信一个人。”萧晗翊说着，目光凝聚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豆子有些懵懂，不过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行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赶紧将这碗筷送回去呢，谢谢你的鸡腿，不过老规矩，可千万不能让冯婆婆知道，若是她老人家知道，送给病人的饭一多半都是被我给吃了，怕是以后都不让我过来了。”
“那是自然，小兄弟尽管放心，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萧晗翊顿了顿，道，“不过，有件事，可否请小兄弟帮个忙？”
豆子正将空了的碗筷放置托盘，随口回道：“什么事？”
“可否劳烦小兄弟替我向你们寨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寻他。”萧晗翊道。
豆子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后满脸警惕的望着萧晗翊。
“你想干什么？虽然寨主哥哥他是好人，但也不是什么事都理会的，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我替你转告就行。”
萧唅翊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好人？好人可不做这打家劫舍的勾当。”
豆子闻言，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大声反驳道：“你懂什么？别以为你给我鸡腿吃，还愿意讲故事给我听，就能说寨主哥哥的坏话，寨主哥哥他是有苦衷的，他和那些其他的山贼可不一样，他是……”
“豆子！”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豆子接下来的话。
小剧场：修缮屋顶
“小主人，我听说，你要将那人留在山寨，还说什么让他以身相许，莫非陈二虎那死小子说的压寨夫人是真的？！”
“婆婆，您这又是听谁胡说的。”
祁晏从屋顶飞下，前两日下雨，自己现在住的屋子有些漏雨，赶上今日天气不错，便心血来潮上来修缮一番，结果刚修缮到一半，就被人喊了下来。
冯婆婆哼的一声：“不用听谁说，老婆子我不傻，小主人因夫人的原因迟迟不娶妻生子，不就是怕人家将来会走夫人的老路，可你若因此得了什么断袖之癖，老婆子我该如何向死去的夫人交代啊！”
祁晏的娘在生他时，因难产而离世，当时的祁晏不过六七岁，却让祁晏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冯婆婆便以为是这个原因，自家小主人才一直没有娶妻。
“婆婆您多虑了，”祁晏扶着冯婆婆走至凉亭下，让她坐在石凳上，才继续开口。
“我不过是打算等这人伤好的差不多后，就让他帮寨子干活用来还债而已，总不能让他在寨子里白吃白喝吧，您说他有手有脚的，自然不能让他闲着不是，您放心，之后待我查清楚他的身份，要到赎金后，定会让他离开山寨。”
冯婆婆闻言微微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小主人有意将此人留在山寨，那就先留下吧，不过我老婆子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人心术不正，小主人还是尽早将他赶下山的好。”
祁晏赶忙附和，“那是自然，就知道婆婆您最是心善，向来刀子嘴豆腐心，那您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那还剩点没补完呢，不然若是再遇到下雨天，晏儿可就成了落汤鸡了，皆时婆婆您又该担心了不是。”
“去吧去吧。”冯婆婆摆了摆手。
过了一会儿，冯婆婆再一次对着屋顶喊道：“若小主人喜欢上他，一定要告诉老婆子一声，我好歹也是看着小主人长大的，必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祁晏脚下一滑，差点从屋檐处掉下去，随后稳了稳脚跟，道：“这都是底下的人胡乱说的，婆婆切勿胡思乱想。”
“哎，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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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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