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璎珞本命小全子将那些被盗之物悄悄买回,放于宫市,谁知小全子却极是敏锐,在琉璃厂外几家当铺奔走一圈后,便立即回了延禧宫见璎珞,“娘娘,奴才发觉一事不对呀。有好几家当铺,明明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却说是活当。这宫中太监从来不会活当,都是银子落袋,不管不顾的。奴才又打听,这些东西是这几日刚卖出来的,不敢打草惊蛇,悄悄记下了样子,容奴才画来给您瞧瞧。”
待小全子画出,众人也认不出在宫里何处见过,只觉得样式老旧,是多年前的东西了。璎珞眼珠子一转,“宫中东西都有造办处登记,这事儿……珍珠,你去把袁春望请来。”袁春望是如今皇后跟前儿的红人,要查个记录,造办处总要卖他的面子。
不过两日,袁春望便回了话,东西是约莫七八年前赏给钟粹宫的。
璎珞眯着眼想了半天,忽然笑了出来,“尔晴啊尔晴,短短一年竟能将纯贵妃逼迫至此……看来,我的计划要再变一变,给纯贵妃一份大礼才是。”
果不其然,宫市上璎珞扮作沽酒女郎,引得太后高兴极了,然后太后便瞧见被盗之物悉数出现在宫市上,好好的苏州街成了贼窝,当下气得摆驾回宫。
纯贵妃请罪彻查,璎珞则看向皇帝皇后,“这太监们偷盗财物不是因苏州街而起,没有宫市,他们也定然有销赃之法。依臣妾的意思,定要抓了这些太监,查清倒卖流程,将宫外的贼窝也抓了个干净才好。此事关系极大,若无皇后娘娘坐镇,只怕轻易办不下来。”
皇帝深觉有理,当即便命皇后与纯贵妃彻查此事。待众人散去,璎珞悠悠行至淑慎面前,轻轻一笑,“皇后娘娘,臣妾出身市井,这典当行里的事儿,譬如那死当活当、赎买规矩,也清楚几分。若是娘娘需要臣妾帮忙,臣妾责无旁贷。”
淑慎是多么聪慧之人,便是当下不解,查了两日也就明白璎珞之意了,将钟粹宫小贝子抓去了慎刑司。小贝子称是纯贵妃主使,纯贵妃自然也说是小贝子栽赃。
纯贵妃在养心殿外跪了三个时辰,皇帝才肯见她,进来的时候,见璎珞在里头,脚步一滞,恨意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发出来。
然而此刻顾不得许多,纯贵妃跪地便哭求皇帝明察,称奴才诬告。
皇帝不置可否,张着腿自顾坐下,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令妃,你怎么看?”
璎珞微笑道,“小贝子没有证据证明是贵妃娘娘指使,自然是诬告。攀诬主子,乃是大罪。”
“是啊是啊!皇上,臣妾整日与琴棋为伴,与书画为友,所念仅仅是皇上一人,臣妾又怎会做出如此之事……”静好膝行上前,抱着皇帝龙袍下的云纹金丝龙靴,一派楚楚可怜。
皇帝听璎珞的语气,便知道她不是此意,只瞟了一眼璎珞,缓缓道,“哦?”
璎珞适时接过话茬,“只是,还请皇上从轻处置小贝子吧。素来太监偷盗,皆是死当,这小贝子是活当,说明想过些日子将东西赎回。可见,他并不是想偷东西,而是有什么难关,需要些银子周转。或是……家中亲人有事?”
皇帝挑眉,“正因缺银子,死当给的价钱,可比活当多出三成来。”皇帝搁下茶盏,“李玉。”
李玉进殿中来,躬身道,“皇上,奴才刚命内务府查了小贝子的档,他是义庄的孤儿,没有亲人。”
璎珞不说话了,静好面色苍白,然欺君也是大罪,只得嘴硬狡辩,“他虽没有家人,难保没有别的要用钱之处啊!皇上,臣妾实在是冤枉!”
皇帝深吸一口气,“不管如何,事情出在你宫里,你身为钟粹宫主位,总有无能之罪。好在这次赃物全部追回,如此有辱皇家颜面之事,朕也不愿张扬。纯贵妃,回你的钟粹宫,静思己过吧,这些日子,便不要再出门了。其余涉事之人,一律杖杀。”
“皇上!”静好泪水涟涟,皇帝这是要软禁自己,甚至连个期限都不给。静好慌了,口中直喊冤枉,可皇帝已根本不想听,挥挥手,李玉便上前请人。静好无奈,只得遵旨离去。
然而过了两日,事情却急转直下。原来当初小贝子供出玉壶,玉壶便也进了慎刑司,听闻皇帝要杖杀,当即吓破了胆,向皇后求饶。也不知淑慎说了什么,半日之后,玉壶就招得干干净净,从纯贵妃是如何以国母责任为名逼迫容音有孕,到放生台设计容音小产未成又在除夕纵火企图烧死七阿哥,再到东巡容音崩逝当日,纯贵妃故意刺激容音,从而心力交瘁,落水身亡。
皇帝震怒,然而看在永瑢的面上,并未赐死静好,只褫夺封号,降为答应,迁居北三所。
这次加快了扳倒纯贵妃的过程,还保住了愉妃。
尔晴知道淑慎要立即送静好上路,于是得了消息便进了宫,要璎珞和自己一起去见她。
璎珞摇头,“不去。一个落败之人,有什么好见的?”
尔晴则道,“你来长春宫之前,我已入宫五年。这五年里,纯妃从不争宠,只一心一意追随先皇后。她而后便是想通了要争宠,也不应该如此怨恨娘娘,招招狠辣。璎珞,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璎珞仍然摇头,“不想。所谓原因,不过是她掩盖罪行的理由。我只知道,不管她有天大的苦衷,娘娘没有对不起她,她这样伤害娘娘,就该得到报应。不过,你若想知道,我便陪你去吧。”
尔晴点点头,“除了这个,我还想知道娘娘崩逝那一日,她都跟娘娘说了什么,才会让娘娘心力衰竭,以致落水身亡。”
除此之外,尔晴需要用苏静好来提醒璎珞,淑慎也从来不是与世无争,这才是尔晴真正的目的。淑慎实在隐藏得太深,从头到尾,她的手都是干干净净的。上一世,静好没有见到魏璎珞就被淑慎灭了口,所以这次尔晴才如此着急。
二人来到北三所,正是黄昏日落之时,静好刚被送进去。她正在沾茶水写着什么,见来人便立即慌乱地擦掉,见了璎珞,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来。”又看向尔晴,“你也来了。”
璎珞冷漠地看着静好,“娘娘待你这么好,你真是禽兽不如。”
“好?富察氏让我成了一个笑话,所有人都视我为无物,这叫好?!富察容音都是她活该的!谁让她自己不中用呢!还有富察傅恒!”提起傅恒,她便立即狰狞起来,“先是看上了你这个出身低微的贱人,又娶了另一个奴才出身的宫女!你凭什么!你又凭什么!是我先遇见他的!是我!我忍着心痛,为皇后举荐那么多满洲清贵女子,他却娶了你!哈哈,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富察氏这样害我,我怎么能让他们过得高枕无忧呢!”
璎珞皱眉,尔晴道,“傅恒从不以出身看人,你到最后,也不懂他。苏静好,你从来就配不上傅恒。”
“你胡说!”她暴怒之下,眼睛发红,“我是苏州有名的才女!我才貌双全,哪一点配不上他!偏他被你们这两个包衣出身的奴才勾引!”
璎珞平静道,“不必再自欺欺人了。我离了傅恒,照样能赢得皇上的心。你处处落败,是因为你人品卑劣,行事狠毒,报应不爽。其实这些年来,你早已忘了傅恒,心里只有皇上,只有权势地位,你只是在为你的恶行找借口罢了。你自己不是很清楚么?”
苏静好冷笑着看向璎珞,“魏璎珞!我真讨厌你这副看透一切的嘴脸!”
“就当你是在夸本宫了。”璎珞整了整头发,“说说吧,你对先皇后都做了什么?”
静好存了一股炫耀的心思,恶狠狠地笑着,“玉壶不是都招了吗?哦,你想知道更深的细节。好啊,让我全都告诉你,让我告诉你富察容音是怎样被我一步步折磨致死的。我很高兴呢。”
尔晴气得浑身颤抖,璎珞平静地捏了捏尔晴的手,让她缓缓平静下来。
“是我先告诉皇后,皇上很需要一个嫡子,引诱得她明明身体不好也强行怀孕。然后我处处张扬吹捧,逼得她孕中多思。对了,你知道放生台的栏杆是怎么回事吗?这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孕妇一定会比旁人更用力地倚靠栏杆,那个栏杆一旦受力过重,就会开裂,所以太后皇上没事,她却有事。只可惜她只是受了惊吓,还是把永琮生下来了……除夕,对,是我让太监打晕了乳母,掀开了网盖,叫火星子窜出来点燃了暖阁,吉祥缸没有水,来不及救火。这本来是必死之局,本想到永琮还是福大命大,竟被你舍出性命救了下来!”说到此处,静好看向尔晴,然后又缓缓转身,看向背后漆黑的墙壁,“可是老天怜我!永琮受了惊吓,又因母体虚弱天生多病,他没活过正月!哈哈哈哈!东巡之前,皇后的身子就不行了!我必须要给她最后一击,不是吗?你们知道我都说了什么吗?我告诉皇后,皇上在泰山顶上,说连失两位嫡子是中宫失德,希望皇后能够明年再诞嫡子!我知道的,皇后为了永琏能与皇上生分三年,最后因为一道立储秘旨才重新振作。可是这一次,永琮刚刚夭折,皇上就要她再诞嫡子,你们说,皇后会想什么?”
璎珞咬牙切齿,“皇后娘娘会认为,皇上不顾惜七阿哥,更不顾惜她,于是心力交瘁,万念俱灰。可是皇上绝不会说出中宫失德这样的话!”
“当然不会了!皇上最爱她,怎么舍得!”静好笑了笑,眼底一派悲凉,“可是这样的话,她即便心有疑虑,敢问吗?”
璎珞感觉气得快要胸腔炸裂,面上却仍然紧绷着,甚至怒极反笑,“苏静好,你倒真是了解娘娘。在最后关头,设下她与皇上互相猜疑又无从问起的挑拨离间之局,逼得她万念俱灰。”
静好哈哈大笑,“对呀,你不知道,我一脸为难地告诉皇后,‘中宫失德’几个字,皇后又是哭又是笑,说她自己一生困于责任,失去自我,最后反倒成了笑话。魏璎珞,喜塔腊尔晴,你们知道吗?这是我此生最痛快的一天!富察容音也终于体会到了我的痛苦!”
璎珞静静看着她,“你罪孽深重,本宫不屑杀你,在此处受尽折磨,比死更难受。”
尔晴引诱静好道,“六宫嫔妃,哪个不称赞先皇后贤德?只有你这心如蛇蝎之人,惯会颠倒黑白!”
静好笑了笑,“呵,想她富察容音死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是我傻,到头来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别人的手干干净净,只有我……可笑,太可笑了!”
璎珞皱眉,“你是说……当年的娴妃,如今的皇后?”
静好跌坐在地,“是啊,是她告诉我宫中寂寞,要有一个孩子傍身。等我有了孩子,便不满足于此,一步一步……当年她协理后宫,你们当真以为,将长春宫暖阁的炭替换为菊花炭,她会不知道么?我是满身罪孽,她,也未必干净!”
“攀诬当今皇后,是大罪。你没有半分证据,这话,本宫就当没听过。”
“璎珞!”尔晴忍不住低声唤道。
璎珞只看了一眼尔晴,摇了摇头。静好看着窗外,“这样好的晚霞,是最后一次看了。你若不信,便等等看罢。灭口的人,想必已经在路上了。不过魏璎珞,她知你见过我,你二人之间,今后也永远存着嫌隙了。你要小心了,她的手段,可是高明得很呢……”
璎珞轻笑一声,“本宫从来不怕斗。”
璎珞与尔晴走出冷宫,璎珞面色不虞,明玉急忙扶住了她,“璎珞!你怎么了!”
璎珞半晌才缓过劲来,死死抓住尔晴和明玉,“我没事。回延禧宫吧。”
宫门将要下钥,尔晴要赶着出宫,便对璎珞道,“你听见她的话了。当心……”
璎珞点点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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