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从张嬷嬷处得知了阿满的事,同纳兰淳雪在深夜将魏璎珞引到御花园,给她看在假山捡到的跟玉佩同样的满文腰带。
“这可是一等侍卫的贴身之物,难道也会随身遗失吗?”先后经历愉贵人诞下金瞳皇嗣被保、御花园唱戏等事,屡屡在陷害长春宫讨不得好的高贵妃党显然已是怕了魏璎珞的心智和手段,只得策反她叛主。
“皇后为了保护她弟弟的名誉,将阿满赶出宫,永绝后患。她如此愚弄你、欺骗你,难道你不想为阿满报仇吗?这一切的不幸都是皇后姐弟造成的,你不要心慈手软。”
魏璎珞假意应下,回头就将纳兰淳雪给的毒药呈到了皇后面前。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相信富察姐弟绝不是这样的人。那么便只有一种解释——正月初十那一日,有人换了傅恒的衣服,进了御花园。那个人不是宫中的侍卫,为了避开巡逻之人,不得不更衣,所以那人只能是乾清宫赴宴的宗室!
听着小宫女精准的分析,皇后姐弟对视一眼,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却没有马上开口。
富察皇后看一眼低下头的少年,轻声阻止:“够了,璎珞。”
依他们二人今日的权势地位,连怡亲王都不必放在眼里,何况寻常宗室。让他们如此忌讳的,还能有谁?魏璎珞在心中飞速思量。
傅恒离开长春宫后,径直去了武英殿翻查当值记录。
那夜本该是他当值,但富察夫人生病了,他不得不与人换班,衣裳和朝带都留在了侍卫处。因为走得太急,连玉佩都忘了。回来时,他拾到一个绣着木兰花样的荷包,一直堆在角落中,如今再拿出来,早已褪了颜色。
少年打开那个荷包,内里放着干枯的木兰花,夹层掉出半页诗筏,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井梧摇月影,犹似故人钗。
昭宁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富察侍卫查案,连故人遗物都不放过?”
傅恒顿住动作,缓慢转身,对上了少女同样已经知悉一切的目光。
深受帝眷,掌管宫中内务府、宗人府等事宜的,除了堂堂的天子胞弟——和亲王弘昼,再没有旁人了。傅恒本就疑心是这荒唐王爷,又因自小在宫中同皇子们一起开蒙侍读,对弘昼的字迹再熟悉不过,现如今便是彻底确定了。
少年猜到真相,但能让如此善良正直的端方君子选择缄默,无非因了那是昭宁的亲生兄长。纵使在外人眼中举止再放纵痴狂,也是公主最最可靠的倚仗。
“魏璎珞大概很快就会猜到…您想臣如何做?”傅恒鸦青色的眸子从桌上的诗筏转到公主的脸上,一瞬不错地看着她。
其实也毋须他们如何做,无论是说出真相还是遮掩维护,纵使是弘昼亲自杀了阿满又能如何呢?只要他这辈子不做出谋权篡位的事,无论如何,圣人都会无限宽容这唯一的弟弟。
昭宁比傅恒更先一步知晓真相,全因撞破了五哥在重制阿满的木兰花银簪,说要供在佛前。
前几日,她以查收京郊封地田产为由出宫,实则去了弘昼府邸夜访。
凄清月色下,她见五哥正对井亭独酌。走近了看,那亭子的柱上刻满“满”字,笔锋由狂乱渐至哀戚。
“五哥何时喜欢上了木兰花?”她看着院落遍地的木兰花树。
弘昼醉眼朦胧地摸出那支银簪:“那一年,我在御花园看到她踮起脚想要摘木兰花的身影,笨手笨脚的,像你小时候,就替她摘了一把。她红着脸对我道谢的时候,把我的心也摘走了。”
这电光火石之间,多年前太妃的手帕、在甬道上朝她行礼的温柔绣娘,细碎的片段在昭宁的脑海中涌现。
昭宁对上傅恒的注视,平静却坚定道:“五哥不是凶手,他喜欢阿满。是有人借他之手,将阿满杀掉了。”
她说什么,傅恒就会信什么,毋须再多的解释。这是他们多年来的默契、偏爱和信任。
魏璎珞跨进绛雪轩的朱漆门槛时,琉璃窗漏下的日光正巧映在十二扇紫檀嵌螺钿屏风上。金丝楠木梁间悬着西洋的水晶吊灯,上千枚棱镜将她的影子割裂成零落碎片。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绛雪轩,六宫皆知长公主不喜同妃嫔们走动,除了去陪太后太妃,便只去养心殿或长春宫,尊贵的身份与圣眷让她毋须看任何人脸色去同皇帝的女眷们违心交往。
揽月将魏璎珞带进殿内,慵懒的美人儿正倚在青玉枕上,腕间玉镯磕在和田玉棋盘上,震得玛瑙棋子发出清脆声响。
富察皇后曾笑着跟身边的贴身侍女感慨过:“从先帝到皇上,两代帝王都将公主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六宫一多半的珍奇玩意儿都在绛雪轩呢。”
如今一见,确是如此。
璎珞跪在厚实的波丝绒毯上,朝长公主行礼。
昭宁不喜摆架子,也不会为难人,今日又是有要事告知,抬手命揽月给她搬了个绣墩坐,又赐了茶水点心。
小宫女小心地抿了一口茶,并不用面前做工精巧的牛乳菱粉香糕。她抬眸,安静地看着昭宁。
公主不卖关子,将五哥与阿满的交往告知璎珞。
她就这样,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忽然得知了梦寐以求、苦苦探寻的真相
原来这宫中不是如履薄冰,也曾有人像皇后待自己一样,给予过姐姐幸福、温暖和希冀。魏璎珞红着眼眶,在心中想。
勉力压下情绪,她问出了昭宁预想中的问题:“那么,公主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昭宁的金护甲挑起卷宗递给她:“你看那月初五,嘉贵人母族进贡的云锦短了十八匹,那原是她想赠予本宫的,希望本宫能从中周旋,促成她侄女进和亲王府做侧福晋。”
璎珞紧紧盯着公主,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似在分辨她话语虚实。
公主坦然地同她对视,继续道:“五哥此前已同阿满于私下约定好,要娶她做侧福晋,对此事自然拒绝,本宫也一早拒绝了那十八匹云锦。”说到此,她眼底浮现几分不屑。
大清最尊贵的长公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把上位的野心放到她身上,也是足够蠢笨。
璎珞指甲掐进掌心:“所以,我姐姐只是碍了那高门贵女的青云路?”
“是碍了六万两雪花银的路。”昭宁推开雕花窗,北方卷着雪片,空气散发着凛冽又清新的味道,“嘉贵人的侄女若能成和亲王侧妃,她父兄私贩的贡品便能借王府商队出关。本宫知道的便是这么多了,余下的,你不妨去冷宫问问她。”
魏璎珞离开温暖如春的绛雪轩后,立即去了冷宫。
她给侍卫塞了银子,推开结满蛛网的木门时,嘉贵人正对着镜子描眉。褪色的胭脂盒里盛着干涸的血渍,空气中隐隐弥漫的血腥气与霉味掺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眼前衣衫褴褛、形状癫狂的女子同初见时高高在上的嘉嫔判若两人,说来也是因果报应,她害死了阿满,魏璎珞入宫一步步打破她的诡计,将她从云端拽了下来。
“你可知和亲王为阿满绝食三日?”璎珞透过镜子看她面庞,冷声道。
嘉贵人突然癫笑,魏璎珞冷眼看着眼前人笑得佝偻成一团。
“为了这么个死人?”她乐不可支,似乎对璎珞得知真相并不意外。做过的事,总有被人知晓的那一日,她在冷宫中等啊等,终于等到魏璎珞来质问她。
私吞贡银是大事,足以致她母家于地狱。家族生养她,送她进宫,唇寒齿亡,已经成为废妃的她身上最后一点价值,便是以死来为家族保守秘密。
嘉贵人哼着小曲儿,从手边的首饰盒翻翻找找,拿出个鎏金纽扣,满意地点点头。
魏璎珞看着她举动,没有反应过来,只继续恨恨道:“他会迎阿满排位为侧福晋,入和亲王府,你家侄女可喝不上这杯合卺酒!”
嘉贵人哼笑一声,她怎么会在乎所谓的侄女呢?那也只是家族为了往上走推出来的又一枚棋子罢了,不是入宫就是入王府。她们这些女人,做的选择有多少是出于自己心意的?
她摩挲着那枚纽扣,忽然猛地吞下:“魏璎珞,本宫先一步在天上看着,看你,看富察容音,看你们这些人能风光几时!”
魏璎珞瞪大眼,冲上前想阻止,血沫却喷到了她的脸上。
凶手找到了,但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游戏里,没有人是赢家。
几日后,皇帝忽然来了兴致,邀请亲王贝勒一块在重华宫品茶。这茶会跟祭典不同,能去的都是宗室里地位显赫的人物。
茶会散后,弘昼随傅恒来到长春宫,见到了阿满的亲妹妹。
在外以放荡不羁出了名的和亲王,脸上头一次流露出如此浓厚的哀伤,仿佛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带走了。
他将荷包中的银簪拔成两截,露出中空处的婚书:“这是阿满生辰时,本王亲手打的簪子。”
“木兰花,是姐姐最喜欢的花。”璎珞哽咽。
和亲王垂眸,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子,叹息:“本王从阿宁那里知晓你入宫是为了找寻真凶,阿满有个如此挂念她的妹妹,九泉之下大概也不会太难过…你,在宫中看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可以传信来王府。我同你姐姐,毕竟夫妻一场。”
“还有,皇上同意了本王奏请,明日你父亲魏清泰会升任江宁织造。”
昭宁和傅恒立在檐下,看着不远处交谈的弘昼和魏璎珞。
少年的披风裹住她纤弱肩头:“殿下在想什么?”
“本宫在想五哥书房的《金刚经》,每页都夹着木兰花。”她低声道,“就像你在剑穗里藏着芍药花瓣。”
“您…您知道啊。”少年的耳根染上可疑的粉色。
他们说话时,池面薄冰裂开细纹,恍若阿满未绣完的嫁衣图样。
花了很长时间想怎么改原剧的走向,真正写出来其实挺感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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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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