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面是狂风裹挟着的雨,寒冷刺骨,但屋内炭火无声燃烧,温度甚好。
“天灵灵——地灵灵——”
那颗木制的骰子被一双小手合十握在手掌心,少东家深吸一口气,在摇了好几次手掌心的骰子后,便把后者往棋盘的空地丢去。
“哎嘿!我又赢啦!”
烛火有些昏暗,但还是能看清骰子上的正面是如何。
“江叔,江叔,你子又一次给我吃完了,来来来,额头伸过来。”
少东家撸起自己的衣袖,手指在蠢蠢欲动。
棋盘对面的江晏微微一笑,而后依他所言,垂头并把自己的脑袋往自家小孩的方向探过去。
两指在他留有一道浅疤的额头上一弹,虽然力度不大,但还是很快起了个红印。
倒春寒还未结束,甚至有愈加寒冷的趋向,江晏给不羡仙等消息的寒香寻遣了信件,把他找到了小孩的消息告知后,便打算在这里留几天,一是这天气不适合小孩赶路(太冷了,容易惹病)二是小孩身上还有伤,可以休养一段时间再说。
这里的消遣活动不多,担心自家崽子会无聊的江晏今日去集市淘了一个六博棋回来,晚饭洗漱后,两人就躺床上盖着被子玩棋,江晏有意让着人,一个时辰下来,他输多赢少。
“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
少东家也的确累了,等江晏把棋盘收起来后,他熟练地给还背对着他的江晏的头发给散开,才把自己深埋进暖和的被窝里头。
散下头发的江晏在检查好火炉还有门窗后才熄灭蜡烛回到床边。
“要透气,整个被子闷头会被憋死。”
黑暗中,江晏准确无误地把少东家的小脑袋瓜子给挖出来。
“外面冷飕飕的,被窝里面暖和。”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说着,江晏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江叔,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去集市吗?”
“你这衣服还不够厚,外出很容易惹上风寒,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少东家报了几个甜糕的名字,他被抱在怀里,耳边就是自家江叔胸膛的心跳声。
屋内安静下来后,外面的狂风折磨树枝的声音就清晰了很多,这声音倒是不吵,反而有一些催眠的意味。
加之江晏在轻轻地且有节律地拍他后背,困意很快就占据少东家的大脑,他张嘴打了个哈欠,但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江叔,今天你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了隔壁院子里有哭声,我出去看了一下,那什么,但是隔壁院子的奶奶说,她家没人在哭,好奇怪啊。”
拍打着肩膀的动作不停,但江晏却留了心眼儿,毕竟现在是在外面,这世道又乱,凡事要警惕一些为好。
“明天我出门的时候,你好好待着,别开门,知道吗?”
但回应他的,只有少东家浅浅的呼吸声。
这是睡着了。
狂风依旧不止歇,像是一只恶兽在不断地咆哮,意在把整个大地都吞进自己肚子里。
江晏仔细留意屋外面的声音,很久过去都没有杂音,他才慢慢地合上眼。
窗户和门都有他留下的机关,若是被打开,他能瞬间被惊醒。
但今晚,依旧是一个平安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江晏推开房门,外面依旧肃杀严寒,但还没到下雪结冰的程度,他烧水后便打算出门置办今日的东西,只是刚推开院子门到外头,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墙头下,有还几个脚印,他弯腰仔细打量,地上还沾着几缕鲜血。
江晏围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想,但他还是觉得,出门还是把那孩子带上为好,不然该是要吓到他了。
于是乎,少东家被人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温热的布巾蒙住他的脸,他伸手自己压住后,便摆动肢体配合江晏给他穿衣。
“待会出门要是冷的话,就和我说你。”
“行。”
少东家没问为什么可以带他出门的原因,他现在已经被“可以出门”的喜悦还有兴奋给填满了整个脑子。
他现在头顶已经长出了一些头发,但很短,很扎手,像刺猬一样,不过还是容易给冷到脑壳,江晏前两天给他重新买了一顶帽子——以黑熊毛皮制作的“熊”帽。
青石板路上积着前夜的雨水,在晨光中泛着凛冽的光,集市上的小贩们支起油布棚子,吆喝声此起彼伏。
晨时热食的摊子被白雾蒙着,集市上皆是各种味道混在一起,闻起来都能径直暖和身子了。
偏角落的豆腐脑摊子还未多人,少东家自己爬上椅子做好,第一碗撒着卤子的豆腐脑送上桌子,江晏把它推到少东家面前,并嘱咐他留意烫嘴。
“你昨天有看到那个鬼吗?”
邻桌有人在低声交谈。
“我怎么可能看到,要是我看到了,我现在就躲屋子里不敢出来了。”
有一背剑的侠客问:“你们说的是什么鬼啊?”
“就这些年附近,我们这里啊,有一疯子,被她盯上,不死也得残,很多给她盯上的人现在家都不回了,直接在外另起了屋子,这个疯子神出鬼没的,所以我们都称她为‘鬼’。”
“官府不管吗?”
“管什么?现在的官就那样,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我们老百姓的生死。”
年轻的剑客低头思忖,约莫是想着自己该如何帮这里的人处理这只“鬼”。
有人看出他的心思,劝他:“年轻人,奉劝你啊,别趟这浑水,这只鬼真的不好对付,之前啊,前前后后都有像你这样的大侠去抓鬼,但后面啊,死的死,伤的伤,这疯子怨气很重,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
下巴沾了点白嫩的豆腐渣,江晏伸手替少东家拭去,确认人吃饱之后才付钱带人离开。
集市上人来人往,少东家一手帮忙拎着一颗硕大的比他手臂还粗的萝卜,一手被稳稳地牵着。
这里的集市和不羡仙的集市有很多的不同,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少东家右伸伸头,左探探头,双眸里皆是好奇。
忽而,有人撞了他一下,少东家下意识地抬起头,却与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对上视线,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被寒风撩起的竹帘帘子放下,隔绝了一切的视线。
以为是哪家戏班子或是哪个瞎眼的大侠,少东家没放在心上,继续着自己对这陌生集市的探索。
回到木屋后,少东家去灶台那里想把昨晚已经馊了的馒头拿出来去喂小鸟,但翻遍了锅碗瓢盆,他只找到馒头的是碎渣。
江晏说是给老鼠叼走了,他拿出刚刚在集市上淘的九曲连环,让少东家回屋里玩去,在等人进门后,他才解下腰间还剩一大半的钱袋子,往墙外抛了出去。
待那脚步声远去,江晏才挽袖子开始整午饭。
午后的天气依旧阴沉,少东家趴在榻上,听着屋外雨滴敲打窗棂的声响,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那九连环。
“数到一百下,我就回来。”
江晏说要出去一下,离开的时候,少东家见他把今早的集市买的用油皮包裹着的糕点也带走了。
少东家数到六十五时,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啪嗒”一声,像是有人踩进了水洼。
他抬起头,盯着紧闭的窗户。
江叔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僵了一下,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前。
窗纸半透,隐约能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和歪斜的树影。
又一声“啪嗒”,他这次可以听得很清楚,这就是有人踩水的声音。
少东家屏住呼吸,继续探身,朝窗缝凑近——
细小的窗缝,视野有限,他只能不断地扭着身子以让自己更好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没什么不一样,还是很平常的院子。
就在他打算歪开自己的脑袋,把这一切都归于自己错觉时,一只浑浊的眼球突然贴了上来。
“!!!”
少东家猛地后退,把自己摔在了厚实的被子上。
那只眼睛没有瞳孔,只有骇人的眼白,和如同蛛网般的血丝,以少东家的视角来看,这只眼珠子死死嵌在窗缝里,像一颗腐烂的果子在拼命挤进窄口瓶。
即使没有瞳孔,少东家也知道——
它在盯着自己。
“糯糯……”
沙哑的声音从缝隙里渗进来,带着湿冷的潮气。
“娘找到你了……”
窗缝外,除去那只诡谲的眼睛,便是骇人的脸,皮肤像泡胀的纸张,苍白发皱。
这场景实在是过于诡异,少东家浑身发冷,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连尖叫都发不出。
“你爹……把你藏得真好……”女人低低笑着,溃烂的指甲抠着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可娘闻得到……闻得到你的味道……”
“九十三……九十四……”
他死死盯着窗缝,声音细如蚊蚋。
那只眼睛转动了一下,突然退开,很快,窗外的脚步声急促地远去,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九十八……九十九……”
少东家蜷缩在床角,攥着九连环的手已经发麻。
“一百。”
院子大门被人推开,对于这再次闯入少东家耳朵的脚步声,他能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他家江叔。
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少东家猛地抬起头,鞋都没穿就往门口冲了进去,脚踝的伤还没好透,他的脚步依旧有些一深一浅。
江晏刚打开门,双腿就被人抱住了。
见人连鞋都没穿,江晏弯腰,把人抱起来,大掌按在他后脑勺上,掌心温热:“怎么了?”
少东家一手指向了床边的窗户,另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江晏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指向而去,他把人放在床上,才伸手推开窗户。
寒气裹挟着一丁点的雨滴掠入,空气里还夹杂着很细微的尸体腐烂味,他垂眸盯着某处,神色已然凝重。
一只老虎布偶安安静静地躺在了窗台外面的地板上,嘴唇是针绣的笑容,此刻却染着暗红的血迹,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正笑嘻嘻地与江晏对视。
等把这个小故事写完,我一定要过主线了,过完主线的桥段是最想写的故事啊啊啊啊[吃瓜][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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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老虎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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