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或许有些后悔,他那晚是说了很多惹你脸红的荤话,还一下一下宣示自己的主权,也让你的腰肢酸了好几天。
可他也没讨到好。
还好够忙,忙完了才发现,自己竟然断断续续吃了好几个月的素。
只是忙完了也不得闲,凉州城里又多了一个同他争宠的人。
虽然是个只会嗷嗷哭的小孩。
小张喝醉的时候喜欢抱着你,说要做你这把刀的鞘。
你知道的,他也有鞘,只是鞘回来的时候,鞘再也护不住的刀发出悲鸣,震荡在凉州上方,久久不能平息。
他没有把自己关在佛堂,可能是佛堂太小,撑不住他的痛。因为鞘把佛奴的死讯也带回来了。
小佛奴其实在叔父到长安的第二年就走了,和皇城的达官贵人的埋在一起,没有回凉州,更回不到沙州。
信是恒安法师带回来的,他不停告罪,说是叔父再三嘱咐,让他瞒着。
你觉得他很过分,张淮深都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在他心口捅第二刀。
但你还是很有礼貌的招待了他,他又给了你很多叔父写给大侄子的信。
延字辈的孩子用童言童语哄不住他们的父亲了,因为他们的阿爷选择自己走出来。
他越来越忙,朝廷也越来越松散,凉州丢了一次,他又倔强的把它收了回来。
但朝廷没有给他想要的,即便是他派了很多人,去千里遥远的长安求了三次。
可能因为圣人自顾不暇,管不了这看起来不重要的沙地。
这里不像长安,这里夏天热的要把人烤熟,冬天冷的要把人冻僵,这里女子热情奔放,那里女子……
你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蛮人,张淮深却跟你说不是,我们是汉人。
我们会一起去长安,去见圣人,这是大家的愿望。
你其实很想问他,你心里真的这样想吗?可你不能。
他的精气神全凭这口气吊着。他在等,等朝廷的旌节,等他该有的封号。
但等来的是兵部尚书的虚称,是万户侯,是检校尚书左仆射。
唯独不是归义军节度使、河西节度使。
你很庆幸除了你之外,还有个知心的人陪他。这个人叫张球。
他有很多名字,他作诗誊抄的时候叫张景球,还叫张俅。张淮深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他也用自己的赤诚之心回报与之。
他和悟真大师为这个失志的英雄撰了碑,还陪着这个英雄一起,造了窟。
小张很高兴,虽然这时候的他已不再年轻。
可能是上天看不下去,让朝廷开了眼,北大像竣工的那年,朝廷派了足足二十人的使团带着他念了二十多年的旌节,匆匆赶到凉州。
小张高兴极了,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堪比归唐宴的大席。晚上他又搂着你,他说夫人,你看,我马上就是真正的节度使了。
你没抬头也能想象出他此时的眉飞色舞,所以你选择亲他一口,
“是啊,我的河西第二任节度使大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不依不饶:“哪里老了?”
你掐了一把他的老腰,"孙子都有了,还装!"
疏忽了西边沙地或许是因为,东边的大唐太忙。故而使团呆了几天之后,又匆匆离去。
你和张淮深都忘了一件事,从淮澄到叔父,他们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留在长安。
唐廷想起来了这件事,所以凉州又来了他们的人。
张淮深一言不发的听着,宫里来的太监奸腔滑调的说着。
他说张大人,用你一人就能换得凉州平安。
他叹了口气,张大人,你父亲叔父亦是如此。
他垂首,张大人,你叔父对你,你对叔父之子,也应如此。
你看着在屋内躬身的老太监。
太监先称你为张夫人,说他来凉州之前,陛下从新提拔的官员那里听到了一桩事。
太监抬头说,夫人,不知您还记得陈老将军吗?
他说先帝记得,先帝临终前说自己一生做了很多糊涂事,但最起码为陈老将军沉冤昭雪。
他叹着说,只是先帝没等到自己来,就荣登极乐。陛下仁孝,自是要替阿爷圆了遗愿。
他说夫人,陛下说您在河西得了那么久的安生日子,也该回长安了。
他看着你震怒的瞳孔,张夫人,如果陛下看不到他回来,必然就是归义军叛了。
他声音轻快,归义军有乱臣贼子,他们隐忍蛰伏了十几年的狼子野心,还是藏不住了。
他盯着你举起的金簪,夫人,这哪能是腌臜事,这是陛下的恩赐。
他哂着睨你颤抖的衣袖,张夫人,张大人那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一直去皇城求圣人怜赐旌节,莫要负了他的衷心。
他笑眼眯眯道,您怎么能这样想,怎么能是折辱?这是陛下的恩赐,不管您身前身后,还是张大人和他的孩子们,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瞥着地上碎裂茶杯,将它们一一拾起,归义军内部什么样您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像张大人求了十几年都得不到的节度使官印。
他想要伸手搀你,看似安慰道,不是用水银灌成死物,就像您幼时在庙里修行那样,日日为先帝祈福。
他最后甩了甩拂尘,恭敬行礼。
他谄媚依旧,太妃娘娘,老奴等着,等您一起回长安。
是夜,躺在榻上的二人沉默未眠。
你忽的起身,掌了灯烛,从箱里倒腾出一本册子。
他也翻身下床,看着册子递在他手上,"那老太监说要为我父亲翻案,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带着他的手掀开书页,"这么多年改良的易容术都在里面了,还有在长安的一些注意事项。明晚多增一些人手,看着不对,就把他们——"
你停住,对上他的目光,抬手在自己颈间一抹。
"再挑个胖一点的心腹,这书里写的,你应该能看懂。"
他盯着你眼里烛火的影子,半晌开口:"为什么不是你亲自上手?"
你嗔了一声,嬉着捶他,"小张,我老了,只想在后宅带带孙子孙女。"
这是一场看起来普通不过的家宴,只是在座的各位看起来,都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你看着自己满手的宝戒,辉光在生皱的手背闪的扎眼。
斟酒布菜的是长安的宫人,仪态大方,同你们边陲小地的蛮人一点都不一样。
"等等——"
你脸上扯了抹端庄,说了两句场面话,侍女心领神会的递上银针。
你盯着宫人不变的脸色,把菜酒挨个试过,又施施然落座,笑眯眯的给张淮深夹菜。
宽大的袖口很好的掩住你的动作。
他看着你的满头珠翠,"重不重?"
你微微一笑,压住情绪,"不重,都是俗物,"同他桌下的手握了握,"哪有我们张大人身上的担子重。"
他无奈笑笑,招呼大家伙不要客气,吃的尽兴。
明明是家宴,为什么酒过三巡,还没有欢声笑语?
先是稚子吵闹着说难受,又是儿媳说想吐,紧张的氛围松了几分。
众人相视一笑,纷纷笑道这是喜兆,又要添丁了。
唇角刚弯,一阵撕绞窜上,痛的你弯了身子。再次抬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倒下。
明明都……怎么会……
你不可置信的起身,满身力气却散了个遍,踉跄跌地。
远处好像有密集如雨的靴声响起,你拔下簪子朝拦你的宫人刺去,再用尽最后一丝力道,推开爱人。
"走!……快走……"
已经晚了,张淮深看着门外的心腹被杀得片甲不留,蜂拥的兵士不知怎么从里屋冒出来,他看着自己倒地的妻儿被这些人…用刀用剑一下下扎透。
他大喊,他嘶吼,要同这些人拼了命,可剧痛从心口向四肢蔓延。
这场宴,不留活口。
他颤着捡起地上的刀,朝那个油头粉面的畜/生挥去,却被从后袭来的利器扎成刺猬。
他感觉不到痛了,只想最后拉着妻子的手,艰难的朝她爬去。
交握的瞬间,一柄剑狠狠钉下,将两只手永远的串在一起。
始作俑者满意的嗅着空气中的腥味,他的声音愉悦至极。
"这草啊,还是得斩尽除根呢。"
天边的鸟逃了个遍,又听这道声音蓦地尖利,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呀!不好啦,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呐!"
死了好,死的比活的安生。路那么远,一把火烧了,带点末子回去就是。
刚好陛下新得了几个手艺精巧的匠人,让他们把这齑粉混着陶土捏成俑,放在先帝陵里。
捏成执剑提刀的女娃。
捏成嫁进东宫的新妇,捏成卑躬屈膝的宫妃。
捏成这张大人,黄泉路上也不得相见的夫人。
哦,这女娃手里的刀和剑,得用那百年的桃檀贵木。
年数短了,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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