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杨季】四季 > 第1章 四季

第1章 四季

—壹—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在心底刻上你的名字。

积雪刚刚清过,不过一夜的时间,又落了厚厚一层。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整座城市都被冰雪覆盖,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在大人们口中,一场场大雪不免添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仿佛昭示着某种预象。

也是在那一年,父亲工作调动,我和妹妹跟随父亲从天津迁往北京,搬进了公安大院。彼时正值隆冬时节,天寒地冻,除了我们这些孩子没人愿意在外面呆着,这接连不断的大雪似乎也磨灭了人们清扫的兴致,只在大门口和屋门间扫出一道窄窄的路。我童年时最大的乐趣就是望着这条路发呆,这条路很有趣,从院门处向院内延伸出还算笔直的一条,大概能容纳三四个人并行通过,在院子中的某一点却突然分散,辐射出一条条更为细小的路,直接连结到各家各户门前。这些小路的形状则完全取决于居住人清扫时的兴致,有的宽一些,有的窄一些,有的弯一些,有的则要直一些…尽管形状不尽相同,可都清扫的很干净,直到露出埋在下面的青灰色石子,从远处看像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或者是一条流淌的河。

我第一次见到杨震时他还是个小豆丁,我们相遇的故事也不免有些俗套。那天,我如往常一样看着那条小路出神,头顶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紧接着一大片雪灌进我的衣领里,我哎呀了一声,下意识跳到一边,头顶的大红灯笼上粘着一团新鲜的雪沫,正在寒风中左摇右荡。

不远处,一个男孩蹲在近一人高的雪堆上,正重新团着一只雪球,兀自酝酿下一场‘阴谋’。打到人也不道歉,真是讨厌,我也没和他客气,把他倒着从雪堆上扯了下来。

幸好在那个相对淳朴的年代,碰瓷的概念还不流行,男孩摔了个倒栽葱倒也不恼,乐呵呵地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这样一来我有理好像也变得没理了,有些结巴着说道:“你…你的雪球弄脏了我的衣服。”

男孩道歉的速度比他团雪球的速度还要快,却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把一只还温热着的烤红薯塞进我手里,他说:“我请你吃烤红薯,你就别生气了吧。”

我头上的雪沫被他的目光烤得化成了水,不知我当时的样子是不是像一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小鸭子。

他问我:“你是季叔叔的女儿吧!”

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和你爸长得还真像,我爸和你爸是同事,我爸姓杨,我也姓杨,我叫杨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自顾自地说着,好像并不需要等我回答:“你爸姓季,那你也应该姓季,我猜你叫……季…系鞋带儿!”

真讨厌!我的那点愧疚重新化作愤怒的小火苗,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他我叫季洁,季节的季,洁白的洁。

大人们的聚会总是冗长又无聊,杨震正是讨狗嫌的年纪,坐不住凳子,我听噗呲噗呲两声,抬起头,他向我比了个‘走’的口型。我才不想和讨厌鬼一起玩,只是眨眨眼,装作不懂,可惜杨震没什么自知之明,跳下凳子大声说:“我想和季洁出去玩!”

一屋子的大人都笑了,我看见杨叔叔在他口袋里塞了几角钱,告诉他照顾好妹妹,别跑太远。

杨震像一只刚刚练习飞翔的小鸟,走路都是一蹿一跳的,似乎杨叔叔说的话让他发现了端倪,缠着我要我叫他哥哥,我自然不会同意,毕竟那时他还没我高呢。

我把这一理由原封不动告诉杨震,他抿着嘴,半天才挤出一句:

“我爸说了,我以后还能长呢。”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我心里得意的不行,“那就等你长高了再说吧!”随后向着道路尽头那棵大树快步跑去。

杨震似乎对团雪球情有独钟,他计划着团两只更大的雪球——堆雪人,并热情的希望我能加入。杨震很仗义的表示,他力气大,负责雪人的身子,我力气小,就负责雪人圆圆的脑袋。

我们的计划被一场意外打断了,就的雪球即将合体的那一刻,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一个人影从我们身边飞快蹿过,女人在后面有些笨拙地追赶着,嘴里大声喊着抓小偷。

杨震丢下那只硕大的雪球,让我在原地等他,自己追了上去,我没听杨震的,踩着他的脚印紧紧追在他身后。帽子手套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我不记得我们跑了多久,只记得冷风毫无阻挡的灌进我的喉咙里,这滋味不好受,像嗓子里卡着刀片。后来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等再有记忆时,我已经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喝汤了。

这么多年,每每回想起当时的事情,记忆总是不甚清晰,好像愈仔细回忆却愈发模糊似的。后来我问过杨震几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杨震总要将自己大肆夸赞一番,说他如何英雄救美,如何勇擒小偷,还讲我是怎样为他狠狠哭了一鼻子……具体细节早已散落在时间的长河里无从考证,只能任由他发挥,仅剩杨震肚子上的疤痕清晰印证着结论,那一刀确实扎在了他的肚子上。

当时正好是寒假,我们不用上学,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和杨震才真正熟悉起来。我还记得那个下着雪的下午,我们坐在一起写作业,杨震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一旁,向我展示着他肚子上的伤口,傻乎乎的告诉我,他现在有两个肚脐眼儿了。他的伤口已经结痂,正长出粉红色的新肉,我担心以后会留疤,杨震听了这话反倒有些期待似的,他说:“留疤怕什么,疤痕是男人的勋章,我以后是要做英雄的。”

—贰—

四季都有了意义,因为你就是季节。

我考入警校的第二年,季洁也踏入了警校的大门,她在不知不觉间出落的亭亭玉立,不再是那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儿,而我,也早就长得比她高了。

她的披肩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又是一种英姿飒爽的美。警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作为碾压一众大老爷们的出类拔萃的存在,季洁身边总是簇拥着一众不知死的追求者,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我相信,追她的队伍即便排到爪哇岛,我也是排在第一个的。

我这样想并不是因为我有多自信,而是我在感情这方面实在太过迟钝,我能意识到这一点还要感谢卢杰和朵朵。我和他们认识的时间比和季洁还要早,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朵朵性格像男孩,不管是下河摸鱼还是找人茬架,冲得比我和卢杰还猛,原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三人小团体逐渐裂变为他们两个人的单独行动,这感觉很复杂,有点像母集和子集,我们仨明明都在一个圆里,现在他们之间似乎建立了比朋友更为亲密的关系。

我心里不是滋味,就和季洁说了这事,季洁坐在桌子对面,小口啜着瓶子里的汽水,我猜她是没想到我怎么能问出这种话,因为她的表情比我的心情还要复杂。半晌,季洁从书包里掏出个信封放在我面前:“公安管理系的张涛晚上要约我吃饭,但我觉得他这人没什么意思,你说我去吗?”

我对她说:“哪有那么多顺眼的,接触几次就习惯了,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季洁明显生气了,汽水瓶子啪地磕在桌面上,拽起书包扭头就走,她身上优秀女刑警的素质当时就已初现雏形了,我跟着追出去连人影都没摸到。季洁这把火烧的莫名其妙,我琢磨半天也没明白自己到底错哪了,是不是我应该送她过去或者接她回家。

心里想着事儿,不知怎么竟走到了卢杰的宿舍,刚要转身往回走,我们寝室老大从身后猛地拍了我一下:“又找卢杰啊?”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我们老大拖着我往寝室走:“你小子能不能有点眼色,人家和朵朵约会你总跟着凑合什么,你要和他们俩过日子啊。”

草!我真是蠢,用智商盆地形容都不够贴切,简直就是一口深井,季洁没打我真是太有素质了,我终于明白过来是哪儿不对,谈恋爱和交朋友就他妈不是一回事儿,具体有什么区别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季洁见了张涛,她以后再也不会和我玩了。

我在警校学的这点侦查手段算没白学,终于在一家川菜馆门口截住了她。

季洁还穿着下午那身衣服,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一脸倔强地看着我,我对她说:

“这么晚约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吃饭,还让你自己过来,说明他对你不够细心。”

“你这几天胃疼不能吃辣,他请你吃川菜,说明他对你不够了解。”

季洁反问:“那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俩确实不合适。”

季洁学着我当时的样子:“哪有那么多合适的,接触几次就习惯了。”

这…我心里慌得不行,喘得也像只破风箱,这种事怎么能凑合,这种事绝对凑合不了,我死死抓住她有些微潮的手,说出了那句不知算不算表白的话:

“季洁,我可以有很多朋友,但爱人只能是你。”

—叁—

你一直在那,却不知何时走进我心里。

手头的案子还没办完,老郑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连拉带拽把我领到一个废弃的游泳池,说要带我见一个人。我隐隐猜到是杨震,可当看到他从门口进来的那一刻,还是掩不住内心的喜悦,这是这个夏天最好的事了。

杨震接到任务下沉,一走几年杳无音讯,他看着比之前黑了点,也更结实了,杨震走到我身边,一本正经地伸出了手,我也伸出手回握,却突然被他带向怀里,他嘴唇贴着我的耳朵说:

“好久不见,穿西装蹦迪的小傻子。”

我也学着他,凑到他另一只耳朵边吹了口气:

“好久不见,晚上戴墨镜的大傻瓜。”

我欣喜于杨震的回归,这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在阳光下重逢,不用见了面也装作不认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他的手臂接受所有人的注视,我想,在不久的未来,还会有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小家。

还没等我问他回来之后组织上是什么安排,杨震便空降六组,顺带抢了我的副组长,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把他堵在墙角,掐住他的脖子问:

“你知不知道同组之间不能结婚?”

杨震却耍赖似的去吻我的唇:“知道,我知道,但实在太想你……”

破案期限只剩两天,我一遍遍过着卷宗,依旧毫无头绪,杨震也不走,就陪我在办公室耗着。

能老老实实待着的就不是杨震了,这个讨厌鬼满屋子乱转,不是动动这就是摸摸那,一会又凑过来闻闻我的头发,偏要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恨自己没学几招法术,否则一定要把这只转圈儿的小狗拴在我的凳子腿上。

小狗停下来了,站在我桌子对面,我忍不住抬头,看他拿走了我笔筒里的壁纸刀,又跑到自己柜子里一通乱翻。

正事还没做完呢,我下定决心不再理他,没一会儿,杨震把一个饭盒放在我面前。

饭盒里坐着一只被削成雪人形状的梨,两粒梨籽做眼,削下来的皮变成了雪人的围脖和小帽子,一只手上还举着半只梨核,倒是有那么点儿精巧可爱。

杨震邀功似的问我:“你看像不像咱们当年没堆完的那只雪人?”

杨震在堆雪人这件事上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执着,我心想,你自己也说没堆完,鬼知道它最后会是什么样,不过看着这只没皮儿的梨,我倒是想象出了雪人融化的样子。

他眼巴巴的问:“如果我把案子破了,你能不能去我家试一下我新买的床垫?”

我算是服了他,不管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格外流氓,见我不理他,杨震径自走到白板前,在关系图上画了几个圈:“这几个人是一伙的。”

什么?我不敢相信,杨震竟说劫匪和死者的妻子是同伙:“你是说是死者的妻子和劫匪合谋,等她丈夫取完钱出来时把人打死,劫匪的目的不是取财,是要杀人?她之所以要和她丈夫一起去,又在外面等她丈夫取钱就是想洗脱嫌疑?”

我急着知道答案,杨震却卖起关子,我只得亲亲他催他快说,杨震目的达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不完全正确,劫匪是为了取财,她妻子才是为了杀人,她丈夫从银行取出来的钱就是酬金。这伙人动手前一定仔细计算过,以现场周边的环境,他们无法在安全时间内逃过警方的围捕。我试了很多次,从枪击的方位逃窜到周围的住宅区,横向穿过挨着马路的第二排楼,接着再向东跑动,这样转一圈回到银行门口有4分钟足够了。在我们的民警赶到现场之前,劫匪有充足的时间绕银行转上一圈,再钻进死者妻子开的车的后备箱里,之后再在警车的开路下,大摇大摆地驶出包围圈。”

真是精彩!这样就说得通了,那后备箱上很可能留下劫匪的指纹,杨震仿佛把我看穿了:“后备箱上发现了劫匪的指纹,死者妻子已经控制了,丁箭他们在审呢。”

这个杨震,早都有了主意偏要看我着急,我蹭地站起来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却被他直接抱了起来,倒像是我自己蹿进他怀里,气得我在他嘴唇上使劲咬了一口:“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去睡床垫?”

杨震一脸流氓像:“不急,怎么也得先吃饭呐,吃火锅,我请!”

精疲力尽地躺在杨震家的大床上,他问我:

“季洁,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是什么感觉?”

“觉得你像只小狗,总是跑来跑去,嗅来嗅去的。”我反过来问他:“你呢,你是什么感觉?”

杨震说:“你的眼睛圆圆的,脸圆圆的,连手也是圆圆的,像一只小苹果,你一笑,苹果就红了。”

—肆—

她说去哪里都无所谓,有我的地方就是家。

墙上的万年历尽职的工作着,我在这个小屋子里已经待了52天。这里四季不清,昼夜不明,头顶上的灯24小时亮着,只有那道被封的仅剩一条窄缝的小窗偶尔提醒着,又过了一天了。

从这个房间出去要经过三道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可屋子里的摄像头却有四个,厕所都有,多讽刺,如此私密的环境,却比在大街上还没有**。

在这个房间里,你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软包,除非你是武林高手可以自断经脉而死,否则你找不到任何可以自杀的方式,这才是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负责我的安全员姓王,看起来五十出头,老王人很好,即便碰到大虾或是那种带骨头的不能带进来的菜,也会不嫌麻烦的把肉剔下来带给我吃。

今天的菜明显比以往丰盛,老王也换了件套头的毛衣,算日子也该是深秋了,我问他:

“今天是中秋节吗?”

老王点头:“是啊,转眼就过节了,今天食堂菜不错,给你盛了点相对清淡的,这还有水果,你看看喜欢吃什么,晚上我再多给你盛点。”

老王在杯子里倒了点热水,刷开门禁走了,我实在吃不下,不吃又会被认为是抗拒审查,老王那边也不好交待,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只好强忍着吃了半个馒头。

这半个馒头没过多久就开始造反,老王来送了一次药,看护的警察又换了波生面孔,这两个看着像新考来的,脸上稚气未脱的样子。

他们进来之前应该都受过培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吃药,看我确实把药吃了没有藏在枕头底下,才终于松了口气,在日志上刷刷写下:12:10,安全员送药(倍他乐克1粒),喝水。

我看着倒有趣:“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自杀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半个月前调查组来过一次,给我一张纸让我把我的违纪事实原原本本写下来。干了半辈子警察,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最好是写的铭心刻骨,写的声泪俱下,写我是如何对不起组织的培养,又是怎样像浓硫酸一样腐蚀了当地的zheng治生态…

我拿着笔,写下了那首季洁最喜欢的诗,我清清白白,没什么好忏悔的。

那天之后他们一直没再来过,可能是想我再好好反思反思,也可能只是回家过节了,不来更好,我的时间可以全部用来想季洁。

因为身体原因,对我的留置工作在第三个月被迫中止,转去医院接受治疗,其实在哪都一样,无非是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大概过了一个星期,调查组又来了,还是拿着张纸,不过这次是让我签字,他们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确实和我没关系,等走完手续就可以回家了。

这场闹剧搅得我疲惫不堪,累,打心底觉得累,主要还是对不起季洁。调查工作结束后我又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之前那些对我避之不及的人陆陆续续过来探望,不过都被季洁挡了回去,我知道她的心思,其实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局里来人看过我几次,无非是谈我以后的工作安排,诸如什么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局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复原职不太可能,但该有的待遇不会拿下去的,问我能不能接受调到别的分局做副局。

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等年岁稍长一点,一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就开始找上门了,我再也没什么心力应付这些事,索性向局里申请了退休,不过我没想到季洁会辞职。

我太明白这个职业对她的意义,更不希望她因为我放弃,我劝她没必要恨,错的是人,和这个职业没关系。季洁哭了,我从未在她眼中看到如此失望的眼神,她说:“我没法再面对他们了,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谁都知道你冤枉,可他们却连为你说句话都不敢。我受不了这种明哲保身的冷漠,更受不了他们这么对你,这是背叛,比死在战场上还让人难受百倍。”

季洁对我说:“我做了半辈子警察,对得起所有人,唯独觉得亏欠你,咱们谁也不当英雄了,从今以后,我的时间全都留给你,你不是说想去好多地方吗,咱们就走个遍,在哪累了就在哪停下,反正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从今以后只做季洁一个人的英雄,听起来也还不错,我想,那不妨再等上几天,等落了雪,堆个真正的雪人送给她,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吧。

—伍—

我在冬天遇见你,就在冬天与你告别。

冬天总是难熬,尤其对身体孱弱之人怕是不好,隔壁病房的老太太昨晚走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永远留在这个冬天。

今天天气还不错,杨震从早上就惦记着出去走走,催着我回去帮他带几件厚衣服,人越老反倒越像小孩,在我心里,杨震撒娇耍赖的样子和我刚见他时没什么不同。

杨震不喜欢医院,我也不喜欢,环境再好床再舒服也不是家,两只脚总像不着地似的,医生找我谈过几次,说到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治疗的必要了,家属受罪,病人也痛苦,我心里都懂,但还是希望他能再陪我一段时间,这日子过啊过的,好像怎么也过不够。

我有预感,应该就是今年了。我从入冬起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帮他收拾东西,什么衣服要搭配什么裤子,一套一套整齐叠好,免得他自己一通乱穿,到那边还要丢我的人。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过了几秒才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十安上着班,轻易不会回来,我心知不好,抓起那件没叠完的衣服冲到门口,十安看到我,哑着嗓子说:“妈,咱们去医院看看爸。”

越到这种时候,我心里反而平静了,我叮嘱十安车别开太快,注意安全,杨震会等我的,他做事向来有交代。等红灯的间隙,我忽然想起杨震之前说过的话:

人生和树叶其实是一样的

在春天就肆意生长

在夏天就尽情享受雨水的拍打

到了秋天就随着寒霜掉落

无论当初怎样青葱翠绿,最终都要随着岁月流逝枯萎衰败,归于尘土。

我问他:“人人如此,没有例外吗?”

杨震摇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区别不过时间长短而已,人再强也争不过命啊!”

抢救室门口挤满了人,护士拿着药品进进出出,我看到杨震被围在中间,医护人员不停为他做着心脏按压,把一支支不知名的药水推进他身体里,我不忍心他受罪,却还是想他能再看我一眼,我们还没好好道别呢。

杨震醒过来后精神好了不少,脸色红润,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就像在那个夏天,还是那个废弃的游泳池,少年穿越时光再次来到我面前。我握着他的手,他问:

“手这么凉,是不是外面下雪了?”

“是,雪下得很大,浅一点的地方也能没过脚踝。”

杨震很高兴:“那一会咱们可以出去堆雪人了,你帮我带冬天的衣服了吗?”

“带了,我还给你带了帽子和手套,累了就睡一会吧,等你睡醒了,咱们就出去堆雪人。”

杨震不愿:“我想再看看你。”

我永远拿他没办法,只得亲亲他:“我哪也不去,就在这,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如果你睡着了,我就去梦里找你。”

杨震听话的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他又忽然睁开眼看我,我问他:“这么快就想我了?”

杨震笑着眨眨眼:“要不要来试试我的床垫,又软又舒服。”

我如往常一样缩进他怀里,听见他说:

“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

我说:“变成鸟也不错啊,那就自由地飞往你的山。”

今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整座城市都被冰雪覆盖,杨震只带了应季的衣服,太多了怕他不好拿,剩下的就一点一点带给他吧。墓碑上留了一半空白,像他站在门口,问我要不要来看看我们的新家。我已经开始想他了,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依然是冬天,依然是大雪,只是堆雪人的只剩我一个了,我想,那就堆一个我陪着他吧,天气这么冷,应该能陪他一整个冬天。

——————————————————

“季洁,季洁!快醒醒!”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杨震正趴在床边,抻着胳膊给我擦眼泪,我好像做了个梦,一个好难过好难过的梦。

我一骨碌坐起来,问他:“我怎么睡着了?”

杨震捂着肚子冲我眨眼:“说好要聊天,没说几句你就睡着了,哥哥对你好吧,床都让给你了。”

把病号挤下床实在难为情,我揪着手绢擦掉眼泪:“那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杨震一下来了精神,得意地摇晃着小脑袋,他说:“说到我长大以后要做英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