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从姑获鸟眼中瞧见另一时空哪吒的经历后，便愈发觉得自己的杨戬实在爱他——有了对比后这种感觉愈发凸显。也正因如此，杨戬若无法接受他的离开，只怕会被伤得更深。
他纵容自己在公务之余和杨戬胡来，也让自己享受其中，无非是想给他多留点念想，但是细细想来，这对杨戬来说或许有些残忍。
“我俩还有很多时间。”杨戬总牵着他的手，对他这样说。他只能在心中回应：不多了。
“我俩还有很多时间。”他覆上哪吒握着膏药的手背，既在安慰，也在承诺，他知道哪吒或许已经从李翊的经历里领悟了自己的命运，而他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我今日要去西海巡察，二哥你——”
“我随你去。”
“……好吧。”
他并不排斥杨戬跟着他，他知道这是杨戬，而非假扮杨戬的李翊，但这举动无疑和李翊有些相似了。
西海龙王家素来难缠，天庭要驻兵，龙王先是百般推辞，又总找借口推掉他部署的人，说是家门不便，曾闹到非要他亲自出面才罢休——这罢休也不是真正的服气，而是畏惧他罢了。
西海龙王之女早年对二郎真君的那点心思也曾在天庭闹得沸沸扬扬，彼时杨戬灌江口也不住了，天天来他云楼宫躲人，笑得他直不起腰，打趣道：“二哥你干脆说咱俩是一对好了，谅那西海的再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他和杨戬已然是夫妻，这事想起来倒让他有些后知后觉地不痛快。
“二哥你还是别下去了，那龙女见了你眼直。”
杨戬微微一笑，攒紧他的手，抢先一步下了马车，连侍从都被惊到了。
“真君？！”
杨戬下车后并不走，站在马车旁回身来迎他，伸手将他扶下车，随后识趣地跟在他身后，从侍从手中接过披风，替他拢好。
“恭迎三太子。”
“恭迎元帅！”
他点点头，开始和驻扎此地的副将说话，杨戬与他保持着距离，并不近前。
“二郎真君。”龙王另给他行礼，他淡淡应了，也应了龙王子女们的礼，龙女见他随着哪吒来，面色收敛不少，又为能见到他高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哪吒全程和副将并排走，偶尔回头看他，见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又见龙王龙女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这千年来，杨戬的追求者能排上长龙，他每次都是看热闹的心态，从来未曾想过杨戬是否会真的对某位有意——这几乎是他下意识的想法。
而杨戬的反应也的的确确很好笑，温润儒雅的二郎真君不会费心和对他表达好感的神仙或凡人计较，但一来二去总会有些烦，遇到狂热的也不好翻脸，干脆躲——来云楼宫，一进门就叫苦不堪，扯着他喝酒下棋作画，他不陪都不行。
“二哥，还是你厉害，我身边就清净多了。”
杨戬放下酒杯，一把扯过他的手：“昨儿送来的那份军报里夹了什么？”
“西荒那儿的稀罕物，百年才开一次花的，他见花开了便送来给我。”
“那不就是了。”杨戬松开他，自斟自饮。
“这也算？二哥你不要歪曲人家的好意。”
“……再上次的画呢？”
“那是碧华姐姐的义弟，上次在她婚礼见过的，听说他善丹青，我没话找话夸了几句，没想到他竟给我送来了，二哥你若喜欢——”
“画得没我好。”
“……没趣儿。”
“你当真觉得那都不算追求？”杨戬好像喝多了，把他拉过来，他由着自家二哥动手，依旧笑嘻嘻地：“又没说喜欢我。”
“是，我看那都不算什么喜欢，就是馋你，心怀邪念，图谋不轨。”
“馋我？我又不是肉做的。”
“花做的更香，”杨戬浑身散发着淡淡酒气，凑近了来看他，揽过他的腰，“你不知道么？”
“我看二哥喝醉了，说胡话。”
“你不知道我的酒量。”
哪吒更想笑了，这人酒量大是不错，但心中有气无处发泄时就极易上头，好在这种样子只对着他显露过几次，没外人看到过，他说出去别人也不信。
“再陪我喝喝……”
“还喝！？”哪吒打掉他手中的酒杯，无奈极了，“可别再喝了。”
“杯子掉了……”杨戬依旧揽着他，收紧了力道，说话的酒气喷在他耳边，“怎么办？不如你用嘴喂我？”
当时他一拳打到杨戬胸口——忘了玄功，杨戬纹丝不动，反手握着他的拳头，依旧垂头“调戏”他：“贤弟你浑身都是花，花瓣盛酒会是什么味儿？”
“杨戬……”他无可奈何，心想这还好是在自己寝宫里，要让别人看了去非传自己和他的绯闻不可，“等你清醒了我看你怎么面对我。”
杨戬似乎真的迷糊了，扯开他的衣领，在他脖子上轻咬了一口，他浑身过电般哆嗦了一下，用力推拒，怎料杨戬越抱越紧。
“你完了，杨戬，我要拿这事嘲笑你半辈子，你给我等着……别……别用牙齿！……我的腰！”
“好香……”
他肯定不会让这样的杨戬被他人看到，因此不敢大声，但苦的是他。
杨戬强行亲了他几口，随后伏在他膝上睡了过去，并在醒来后落荒而逃，躲他躲了半年之久。后来他隐晦地提到此事时，杨戬依旧捂着脸：“愚兄冒犯……”
不过那都是过去，现在的杨戬每晚都在疯狂冒犯他，但他想起来这事，却觉得一切皆有苗头。
如今的杨戬跟在人群中，眉头眼看着就要皱起来了，他适时回头：“二郎真君，劳烦你来看一下。”
杨戬走得比兔子还快：“怎的了？”
“这儿的地形你比较熟悉，你来说这阵法排布有何利弊？”
在下属面前的哪吒不怒自威，手放在地图上，姿态舒展，他径直走到原本站在哪吒左手侧的副将面前，副将愣了半刻，侧身给他让路，他也不含糊，很自然地挤在了哪吒和副将之间。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哪吒笑意盈盈，将骑兵棋子递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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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察结束，哪吒还在与副将交谈，他正准备往后退，龙王就凑上来了，手中捧着药罐似的东西，另有一条桃粉色丝帕。他正想逃走，龙王高叫：“真君！”
“……”
“闻真君受伤，西海龙宫特献此珍奇药材，以表心意。”
他见多识广，虽少了天目，但下面的两只眼睛不曾瞎，这药里加了龙鳞，可促进伤口再生，虽说本是好意，可这龙鳞多半不是龙王自己的。具体是谁的，在场的神仙怕是都清楚。
“谢过龙王好意，但我已用过药，药王嘱咐不可再用，以免相冲。”
“一番心意，真君还是收下吧。”
“……好，正巧元帅前些日子受了些伤，虽不重，但留疤亦是不好，多谢龙王费心。”
龙王的嘴角抽了下，看向哪吒的方向，正好对上哪吒的眼神。
“给我准备的？”没听到前半部分对话的人笑着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那带着香味儿的药膏，“有劳了，这药还怪好看的。”
他的确受了伤，不过和战斗没什么关系，一切要怪失控之后下手不分轻重的某人。
龙王不敢再说什么，见着哪吒拿走了药，虽不快，但也安静了。
回程的马车上，哪吒将药丢给了他，声调拔高：“一看便是给你的，亏得你拿我做借口。”
“我想你不至于为这些生气？”
“生什么气？人家也是好意，真君不用？”
“成亲了反而小器起来，”杨戬笑着拉着人的手，“我还要你给我换药呢，可不敢用别的。”
“那你拿着做什么？”
“这龙鳞是真珍稀药材，更何况是活龙身上的，昨夜你……还疼不疼？”
“问这些做什么……”
“敷上试试，”杨戬亲了下他的手心，“害羞什么？这段日子咱俩怎么过的，你府里的人大多有数。”
“我的莲身……可能和别人有不同。”
“我知道，因此格外小心，你放心，我事先找药王拿了避孕汤药，自己喝了，这数月来每月一副药，没落下过，你应该不会——”
“谁让你喝那些！”哪吒听到前半句便已经牙痒痒，到后半句已经急了，声音也不再受控。
杨戬见他突然变脸，也是一愣：“生育太苦，你我要孩子做什么？”
他怎好明说？只能垂头，零零碎碎拼凑出一个勉强能说服自己的答案：“从前……你不是说过想让我为你诞下——”
“那是顽笑，我怎舍得？”杨戬打断他的话，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尖，“你身负重任，每日操劳，我没想过这些，你也不必受这苦。”
“我不觉得这是苦……”
杨戬觉得好笑：“难不成你真想生孩子？我的玩笑话你居然也听进去了，看来我以后说话要小心些才好。”
“二哥你不想要？”
“不想，”杨戬拒绝得很干脆，“至少现在不行，你大病初愈，之前又受过惊吓，李翊这事还没完，怎能受这苦？”
“二哥，我不是弱不经风的人，我是能上战场的。”
“那也不行，你若这样，我从此便不碰你了。”
“说得好像你能忍住……”
“为了你我自然可以，”杨戬收敛了笑容，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千年都忍了，还差这一会儿？”
“可我真的想要孩子。”
“是真的想要，还是为了我？”
“……”
杨戬目光炯炯，毫不避讳：“若是为了我，最好的办法不是孩子，而是保全你自己。”
他默不作声。
“我爱的是你，假若以后真有孩子，我爱孩子也是因为我爱你，若你不在，孩子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可……可孩子也算是你我的骨血。”
“所以你要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把她抚养成人，每次看到她都会提醒我你已经不在了，而我无能到无法护住你？”
“二哥，我……”
“跟你说实话吧，”杨戬见他语塞，轻声道，“从封神大战起我就没想过要和你分开，于理你是我师弟，师父教我要相亲相爱，我也答应过太乙师伯要好好照顾你，师门嘱托不可不遵；于情你是我的生死之交，阐教第三代弟子里也唯有咱俩最默契，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生活的一部分，哪怕事情不如现在这样，你我没有成亲，你另有别的爱人，我也是要一直与你交好的。你事多，面对的人也多，难免有失意或难过的时候，你若受了委屈，我也必定是要陪在你身边的，因为我知道你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轻松下来。”
“自你托生后，陪在你身边的人都走了，师尊们闭关不问世事，金吒木吒各有造化，殷夫人已去世，那个托塔的更别提了，他就不配做你父亲，其余人虽和你是好友，但皆封神榜上有名，半路便魂归封神台，哪里有机会和你共度封神大战？”
“我也一样，哪吒，我的母亲已追随西王母静修，不老不死，我乃独子，在这世上没什么别的念想，也没别的情感寄托，除了我母亲便是你。封神时我将你视为亲弟，想必你能感受出来，我救你也的确不为同门情，若是单为了同门，我不会头脑发热也给自己迎上一刀，那个时候我可不知道会不会有解药……”
“二哥……”
“你上天庭后咱们几乎半年才见一次，可我也在追进你的情况，若不是知道你安好，我是不会安安静静呆在灌江口的。”
“这次李翊虽然可恨，但我也谢谢他，那层窗户纸是他捅破的，不然你我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从前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我们的感情，可能是因为开始时把你视作了弟弟，因此没那个胆量往这儿想，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时刻惦念你、离不开你、不想与你分离，也不能接受你和他人如此，这就是爱上了你，从很早开始我就爱上你了。”
“数月前咱们圆房，和你肉灵交融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修玄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超脱的平衡感……莲身属阴，玄功属阳；乾坤圈属金，三尖刀为玉；杨中带木，灵珠为石……他们说得对，我和你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还有……”杨戬俯身抵住他的额头，放低声音，“你包裹住我的那一瞬间……我杨戬活了千年，从没觉得如此快活过，那一刻哪怕你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他听得面颊发热，垂头靠在杨戬肩膀上，静静消化着这番话。杨戬又将他搂住，在他肩膀深吸一口：“还有，圆房后我趁你未醒，焚香叩拜，对师祖许过誓，若护不住你，天雷加身，身死道消……”
他头皮发麻，浑身渗出一层冷汗：“不行！你怎能这样？快撤誓！撤誓！”
“撤什么誓？早就发过了。”
“二哥！”
“你以为你死了我会苟活？”杨戬盯着他，“你太高看我了，我境界不够，做不到为了你好好活着，不过境界也暂时没低到要去害别人。”
“这誓也没道理，必不会应验……”哪吒抚上他的脸，“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二哥。”
“那就让自己好好的。”
“你越这样我越害怕……”
“怕我疯成李翊那样？”
“什么都瞒不住你。”
“我说过我还没丧心病狂到去影响他人的地步，不过我也能理解他……生前亏欠太多，骤然失去了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
“可二哥不曾亏欠我，”哪吒靠在他怀中，掰着手指头，“二哥对我好到我无言以报。”
“不是以身相许了吗？”
“你可没下聘求婚……成亲那天你还板着脸……”
杨戬干张着嘴，好半天才磨出一句：“怎么说到这儿了？”
“二哥，不如咱俩再办个仪式，就你和我。”
四个字标题的章节都是重要剧情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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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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