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叶鼎之失忆了。
立冬之后,冰原开始持续降雪,几日前便大雪封山,如今已经彻底出不去了,不巧的是有两个小门派间为了点地盘大打出手,接到消息之后我本要去处理,但我的体弱之症是自胎里带出来的,一到冬日便精神不济,于是叶鼎之提出代我打理,我便应了。
但这一去,便出了事。去程还算顺利,这些年叶鼎之待在天外天,杀鸡儆猴这一套他用得很熟练,据带他回来的手下说,他教训了几个刺头立威后便将事情按下了,但回来的路上却遇上了雪崩。
他本可以躲过去的,但明德八年初春的那一战败了之后,他将一身虚念功散去,是以修为大不如前。我将他带回冰原医治,自此他便留了下来,助我打理天外天。
他是被手下抬着回来的,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血色,我只看了一眼,便回想起那年他自刎后浑身是血的模样,便踉跄了两步,若不是我的侍女扶住我,恐怕我已经跌倒在地。
如今我打理这天外天的大部分事宜,若是如此失态,想必手底下那些人又要不安分了。他们本就对我不满,这些年来,我连一个代宗主的名头都未曾挣到,只是叶鼎之余威仍在,莫棋宣见他不曾反对,所以也跟着默许罢了。
本以为只要他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没想到他醒来后等着我的是另一重打击,他失忆了。
这些年他留在我身边,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有时我觉得,他分明离我很近,有时我又觉得,他仍旧离我很远,于是便这样不清不楚地过了这许多年。
其实我心里一直是有他的,从南诀的竹林里第一次见到他,我便知道,这是我今生唯一会感兴趣的那个人。但情爱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很有意思,却没有我的复国和复仇重要,更何况就算我愿意放弃复仇,他也不会因此多看我一眼,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女子,即使相隔千里,也仍然念念不忘。
那个时候,我一直叫他叶大侠,是因为我知道,他想成为一代大侠,剑荡江湖、问鼎天启。他太好看懂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屑于伪装,有时我十分看不上他的这种狂妄自大,但一想到自己在仇恨中苦苦挣扎,又觉得做个像他那样狂妄的蠢货也没什么不好。
后来事情败露,他将我关进廊玥福地,一日日一年年,我抬起头,能看到的不过那小小窗口中投射下来的一片寸光,我开始恨他了。
不,确切地说,我早就开始恨他了,一开始恨他的目中无人,后来恨他对另一个人情深不悔,再后来恨他对我的冷血无情。但我终究不想让他死,所以我救下了他。
对我我救下他这件事,他并不心生感激,甚至几次三番想寻死,但我说了好多话,我用那些他在乎的人威胁他,我说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杀了那些在你心里无辜的人,他拿刀的手便顿住了,呆了许久后,用带着杀意的眼神看着我,说只要杀了我,自然就没人会受到伤害。
我知道,他是真的起了杀心,从前我骗他、利用他的时候,他都未曾想过要杀我,因为他觉得让我生不如死更好,但那一刻,他想杀了我。
我不想去叙述在这段感情——在我和他的这段关系里,我是否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难过,但他说完那段话后,我便废去了他的武功,他自然就不能杀我了。我不在乎他想怎么样,只想让他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哪怕做一个废人。
一开始,他寻着机会便要杀我,用各种他能想到的方式对我下手,有一回,他从我头上拔下的簪子都抵在我的颈项上了,却迟迟没有下手。那时候,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完全能看清楚我眼睛里的挣扎,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知道,倘若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像我说的那样去杀死那些人,也知道,我是真的想将他这个一心向着黄泉路而去的人留下来。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我的威胁便成了他的理由,所以后来的那些日子里,也算相安无事,他甚至不再抗拒我的靠近,但却也不肯再向我走近一步。
他重新修炼了武功,只是入了金刚凡境后便停止了,如同他与我的关系一般,也不肯再进一步。
他是今天早上醒过来的,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我从那里头看到了久违的杀气,医师说,他被滚落的碎石击中,脑子里的淤血让他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这五年,只当自己是刚成为天外天的宗主,莫棋宣自然是很高兴,他对我本就是因为叶鼎之才对我有几分好颜色,如今叶鼎之重掌天外天,他自然不再将我放在眼里。
叶鼎之做回宗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重新关进了地牢,还将那小窗缝上了,接下来的三日里,我没有得到一滴水、一粒米。那时我想,他真是变笨了,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武功为什么变差了,又有什么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子放我出来呢?
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终于出现了。
他缓缓走到我跟前,步子踏在地上,很轻,一晃眼,还以为是八年前,那时他刚将我关进地牢。
“莫棋宣说,如今是明德十三年了。”
我咧了咧嘴,但连日以来水米未进,这一动之下便牵扯了唇上的口子,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我道:“是啊。”
“我同你,是什么关系?”
我抬起头来,因为没什么力气的缘故,抬了一半便放下了,于是改为抬眼看着他,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十分精彩,否则叶鼎之怎么会愣住呢?
“你来问我?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回答,看了我许久之后,将我四肢的锁链震断,我扑到在地。我听见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很轻,但一下一下,都像是踏在了我的心上。
他出去后,便有人进来扶我,那之后的日子里,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修养几日后却仍然不见好。
我撑着床沿坐起身来,喊道:“馨儿。”
馨儿过来扶我,我喘了两口气后问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形?”
馨儿犹豫半晌,还是将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天外天如今又流落到了叶鼎之手中,他自然是上上下下好好清理了一番,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未曾再提起东征一事,难道他不想救出易文君与叶安世了么?
一整个冬天,我几乎都是在榻上度过的,那三日的囚禁牵连出从前三年的旧伤,我便一病不起了。叶鼎之偶尔来看我,进了屋却又总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窗外的雪景,雪块扑簌簌地往下落,他盯着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是受不得风的,但他要开窗,我无力阻拦,于是每次他来时,我便咳嗽个不停,偶尔他心情好时,会吩咐手下将炭盆烧得旺些。有时我甚至会疑心,他是要用这种方式杀死我,慢慢折磨,倒也符合他的作风,当年他将我关进囚室,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春天来时,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便命人将叶鼎之找来。他似乎真的很忙,我让馨儿一连通传了五日,他才出现在院门外。
天气转暖,我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也能下床了,听到他进屋的脚步声,我便扶着窗棂,背对着他道:“那日你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叶鼎之嗯了一声,大抵是在等我的下文,我便道:“若我说,就是你想的关系,你会相信吗?”
身后的人默了片刻,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但却没有回头,接着,我听到他走到桌前坐下,馨儿为他斟茶,水流声停止的那一刻,我听见他又嗯了一声。
我讶然回头,叶鼎之将那茶水饮了,抬起头看着我道:“想来你不敢骗我。”
我垂眸看着地毯,心想自然没骗你,我说是你想的关系,但我又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想了什么?我是喜欢他,但若要就此被囚禁做个废人,于我而言那比死更痛苦,所以这不算谎言的谎言,再说一次也无妨吧。
那日之后,他便撤了我的禁足令,他也并未阻止我对宗门事物的插手,我们之间的地位似乎调转了过来,如今是我助他了。
想起去岁冬天,大雪封山后他出门替我处理门派恩怨,如今易地而处,我却忽然明白了那一日他的心思,同他一道回来的人说,雪崩时他几乎没怎么躲避,恐怕是想就此死在那场天灾里,就不用再回来面对我了吧?可惜如今他不仅回来了,他迫于心中的道义和责任不得不对我多几分关照。
他以为失忆之前,我们已经确定了关系。
可惜,他想错了。
其实也无妨,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但如今我却也已经懒得演戏,是以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某日用完午膳后,他忽然冷不丁对我说:“对不起。”
我震住了,他这一生,从未对我说过这三个字,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抹去的?
原本我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饭厅,闻言只得回头看他,彼时天光大亮,太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可他的表情里却没有半分暖意,有的只是几分无奈,“对不起,你的那个叶鼎之,恐怕我无法还你了。”
我不由一怔,竟是为了这个?其实他并知道,从前那个叶鼎之对我也并没有多么好,于是我摇了摇头,道:“没关系。”
我转身离去,不去管身后的人作何反应,雪已经停了,我的软靴踩在未化干净的雪地上,带来一连串咯吱咯吱的轻响。我知道,他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如今他的记忆退回了八年前,他恨我,但又不敢太恨我,因为他不知道这八年里我们如何相处的,是否对我有过任何承诺。他一定尝试过接受我,但现在看来,失败了,他心里还是恨我。
是啊,八年前的他,自然没有理由不恨我,所有参加计划的人都被他杀了,我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想到这,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我便独自朝梅林西面走去。
如今已然开春,梅花谢得所剩无几,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些快要枯萎的花,我穿行其中,钻进林子两刻钟之后,终于来到了钟飞离的衣冠冢前。
这衣冠冢是我当年出了囚室后为他立下的,八年前,他死于叶鼎之之手,临死前还为我说了话,此后我被关进囚室之中,无法为他收敛尸骨,等我出来时,才得知他的尸首早就被扔下了冰崖。那悬崖我去过,崖下白骨森森,已经找不出他是哪一具了,便在此处立了冢。
这些年来,我很少来此处祭拜,因为我们之间其实并无多少情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但他临死前对叶鼎之说的话,还是让我生出了些许感慨,像我们这样的人,虽然心是黑的,但总归也有那片刻的真心。
我带了一坛酒,喝了半坛,在地上祭了半坛,便转身回去了,初春仍然冷,坐的久了腿便冻麻了,起身时,忽有人自斜后方移步而来,扶了我一把。我抬起头来,便看到叶鼎之睫上挂着的小水珠。
想必他已经来了许久,否则也不会让挂在枝头融化了的冰水沾染了眼睫。
待我站好了,他便松开了我,我道了声谢,他负手而立,我们便一同往回走去。
“这里头,是谁的尸骨,你父亲么?”
我摇头,“是钟飞离。”
他脚步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初,道:“听人说,是我杀了他。”
我点点头,道:“是啊。”
闻言他便不再开口了,走了不多时,雪地里留下两道蜿蜒的脚印,我回头看了一眼,心想,等再过两天,雪化去了,脚印也会彻底消失,就如同我们之间平和的表象一般。
他不恢复记忆,那天外天与他我便会一同失去;他恢复记忆,我有机会重掌天外天,但我再一次骗了他,本就不堪一击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怎么办呢?
走到院门前时,我听下脚步,抬头看了眼西斜的日头,他回头看我,我便道:“叶鼎之,你的失忆,是我有意为之。”
那日的雪崩,是我算好了他回程的日子,命人制造了那一场意外,那击向他的碎石也是我安排高手为之,只是我没想到,他差点为此丧命,更没想到他的记忆正好停留在了最恨我的那一年。
他皱着眉,大概是笑话我说的话,我继续道:“原本,我是想让你忘记从前的那些事情,我们重新开始。”
叶鼎之转身走近我,道:“但你没想到,我忘记的不是文君,而是你。”
我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弄巧成拙了,世事总是不如人意。”
“虽不知那八年我与你之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那必然不会再回头,可惜,是你的疑心亲手毁掉了你想要的一切。”
他许久没对我说这么刺耳的话了,只是他不知道,我并非弄巧成拙,而是釜底抽薪。
人总是贪心的,一开始,我只想能同他多说几句话;后来,我想他能同我回天外天,我们一同复国;再后来,他真的留了下来,我却不满足于他的冷淡与顺从,开始想要更多了。
既然我所谋划的已经失败,那还不如回到从前,趁现在对他坦白,等以后他恢复了记忆也不至于太过恨我。
我仰头看着他道:“那你能恢复记忆吗?”
他的眼珠转了转,移开视线道:“医师说,没有即刻恢复的办法,瘀血散尽,自然会恢复。”
那日之后,我便开始四处寻些活血化瘀的名贵药材,熬制成汤后给他送去,只是每每都被人拦在门外,也不知他喝是没喝。
比这些更让我在意的是,叶鼎之开始变得深居简出,出了莫棋宣他们与我之外,他很少见人,天外天的事情也多是我与紫白二人在打理,他只是每月听听汇报,也不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究竟在做些什么。
不知不觉,夏天便到了,但冰原的夏天并不炎热,我记忆中最热的夏天,是在南诀时同叶鼎之一起度过的。那时他并不欢迎我,我便在他的草庐周围活动,隔三岔五去见一见他,劝他同我回天外天修炼虚念功,他自然不会搭理我,每每总是不耐烦地走远,留给我的只有背影。
如今明明近在咫尺,我倒是连他的面也不怎么见得上了。
我换上了单衣,从执法堂中出来后便朝他的院子走去,馨儿拎着食盒递到我手中,我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药送去。
我以为这一回仍旧入从前一般,有人将药送进去,但难得的,手下请我进去坐。
叶鼎之正倚在窗边擦剑,是雨生魔留给他的玄风剑。他的琼楼月断在了北离,玄风剑本也保存在刀仙凌烟霞手中,但两年前他去了一趟南诀,将剑取了回来,如今自然在他手中。
那时我本不欲放人离去,杀他的人不知凡几,但他看着我说,我会回来的,我不知着了什么魔,回过神来时才意识道自己已然应下了。
他回来后,我便不再拘着他,只是有人专门向我汇报他的行踪,他替我办事,知道回来,似乎不应该强求更多了,可复国之事遥遥无期,同他之间难道也要这样相对无言一辈子吗?我并不甘心。
他并不看我,只是自顾自擦着剑,问了我许多无关紧要之事,末了见我呆呆立于院中,轻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抬步要走,末了却又道:“给你熬的药,记得喝。”
我不知他会不会喝,但也并不强求,是以放下药便离去了,他却又叫住我,当着我的面喝了药,这才让我走了。
此后每次送药,他都留我闲话几句,或是生活琐事,或是门中杂务,我搞不懂他在做什么,莫非是不愿见外人,却又觉得院中无聊,只得每次见了我同我多说几句话?
如是想着,我便命人花重金请了个杂耍班子来,我带着那些人去他院中,彼时他坐在太师椅上,看这些年里里外外忙活,不多时便搭起了台子,他来回走了几步,末了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我怕他嫌吵闹,便道:“西域来的杂耍班子,碰巧路过咱们天外天,难得一见,我便叫他们来表演一番。”
他愣了片刻,意识到我似乎是请了一大半子人来哄他之后,颇有些哭笑不得,但见他最终也未曾拂了我的意,我便也放下心来。
那西域艺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变的魔术惹得叶鼎之笑了几声,我知他从前应当是见过的,不知如今再看,心境又是如何?
往后我又请了些戏班子和说书人来,一开始他还有些新鲜,末了似乎是受不了我这么折腾,便直言他不需要这些。我说不需要,我自然不能再请,否则惹他不快便得不偿失了。
时间过的很快,春去秋来,八月十五月正圆,中秋家宴便就此摆开了。说是家宴,其实这里头没有一个我的家人,玥瑶同百里东君退隐,早就不知所踪,叶鼎之本也不欲出席,但彼时莫棋宣请示时我正好在场,他看了我一眼,说二小姐一人恐怕镇不住场,叶鼎之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还是应下了。
其实听了这话我心中是有些不快的,他说我镇不住场,便是觉得我无法统领天外天,只有叶鼎之才能,可这也是事实,我在天外天的威望确实不及曾神功盖世的叶鼎之,是以并未有什么异议。
那一日月光很亮,照得大殿外的空地光洁一片,冷冷清清,殿中摆着几十个铜锅,一片热气腾腾,在酒水与炭火的夹击下,很快我便有些醉意上头。
馨儿扶着我离席,走了几步后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即使醉了我也能听出这是谁的脚步声,于是推开馨儿道:“不要你扶我,要叶鼎之扶我。”
叶鼎之扶着我站稳,朝我的院子走去,斜前方亮闪闪的,水光一片,十分晃眼。池塘这种东西,天外天自然是少有,但这处是前些年叶鼎之命人挖的,也不知用来做什么,莫非是怀念他在姑苏城外的草庐,旁边有一处水田?
或许真的是醉了,想到这里我便有些生气,道:“什么破池塘,难看死了,晃得我眼睛都快瞎了,叶鼎之!你挖池塘做什么!”
平时我不会这般同他说话,但叶鼎之并不打算同我这个醉鬼计较,自然也没在意我的语气,扶着我道:“从前你说它好看,怎么今日看它不顺眼了?”
我觉得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但走起路来就是东倒西歪,听了这话更是急得一脚踢在了路旁的石头上,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叶鼎之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将我送回了我的院子里,扶着我在桌旁坐下,给我倒了杯水,又叫馨儿来为我梳洗。我见他要走,当即便忍不住喊道:“叶鼎之!”便喊还便站起身来,结果因为站不稳,一头磕在了门框上。
叶鼎之不得不回身将我按回凳子上,等着馨儿打水回来,他站在我身旁,见我仍然挣扎着想起身,便啧了声道:“坐好。”
我见他凶了起来,便委屈道:“你为什么失忆?你怎么能失忆?”
“我说玥卿姑娘,你讲不讲道理?我是怎么失忆的你不知道吗?”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让你失忆你就失忆?这么听我的话,你怎么不把我想让你忘的都忘了?”
他蹲下身子仰头看我,似乎是在确认我是否真的醉了,我坐得东倒西歪,他便伸出手扶着我固定好,道:“还是这么蠢,我已经想起来了。”
听了这话,我的酒意登时醒了大半,从他手里挣脱出去,连凳子都带翻了,他一阵头疼,扶着我坐在榻上,这下我终于不摔了,我结巴道:“你……你想起来了?什么时候?”
他低头看了我半晌,道:“心肠不好,脑子也笨,野心还大,若是八年前有人同我说,我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我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惜……”
我正因为这话心头大震,馨儿便端着热水和醒酒汤进来了,叶鼎之听见动静,叹了口气道:“好好醒醒脑子,你我之间的事情,明日再说。”
后来馨儿是何时出去的我都不知道,只是在困意与酒意中晕晕晕地睡去了。第二日醒来时,头疼得厉害,我等着床幔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喊馨儿进来。
我去找的路上便遇见了他,他对着殿外的那口池子发呆,我走过去,道:“怎么了?”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道:“某人昨日说不喜欢这池子。”
昨日他直言相告,我自然知道这不是因为姑苏城外的水田,于是干笑道:“醉话,都是醉话罢了,醉话岂能当真?这池子好得很。”
“是吗?”见我点了点头,他便背着手朝自己院子走去了,我抬步跟上。
走了一阵子,他便道:“二小姐今日无事吗?跟着我做什么?”
我眨了眨眼,道:“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赖账?我可从未答应过任何事情啊。”
“你……你昨日说,你我之事,今日再说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都是醉话吧,醉话岂能当真?”
我停下步子,看着他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背影,忍不住气笑了,“你又未曾喝醉。”
他停下步子,回头看我,“昨日中秋家宴,我也喝了,这喝了自然醉了啊。”
从前倒是从未领教过他这一面,见他那副故作无辜的样子,我扯了扯嘴角,道:“是吗?可我今日觉得这池子不好看了,不如叫人把它填了,你说如何?”
叶鼎之点点头,“好啊。”说罢转身便走了。
“喂,叶鼎之。”见他脚步不停,我抬步跟上,继续喊道:“叶鼎之!”
“真是聒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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