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说得真好啊……”一股寒气从地底升出，顺着齐娜的脚踝盘旋而上，阴冷且了无生气的女声钻入齐娜脑中，“齐娜，你为什么就没有这种觉悟呢？”
莫纱和荒石的表情没有变化，齐娜收回视线，直接在脑子里骂：你他妈谁啊！
那要死不活的声音冒出来道：“你的朋友似乎很关心你啊，不如我把她也带进来，你们做个伴儿？”
齐娜沉默。
“这就对了，”那声音很是愉快地笑了两声，“听话，你的朋友才有活路，现在……”
“向下看。”
——
人，有时做梦会梦见一脚踩空坠下山崖，通常在自由落体的时候惊醒，齐娜亦然，但多数人醒来时会在床上或其他相对安全的地方，而齐娜醒来时，却是被黑水托举着，飘浮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之上。
深呼吸。
齐娜努力放松身体不让自己下沉，可越是努力身体就越僵硬，墨汁一般的刺骨寒水，拥住了齐娜身后的每一寸肌肤，环抱着亲吻她的手指，她飘荡着，沉浮着，细密地战栗从后背蔓延至全身，黑水吞吃着神赐的祭品，不留下一丝残羹。
——
齐娜毫无预兆地倒下。
“齐娜！”
莫纱惊叫一声，慌忙托抱住晕倒的齐娜，自齐娜体内冒出的浓郁黑雾似要将她染黑，而法术罩外的亡从像是闻见腥味的捕猎者，幽绿的瞳孔里散发出势在必得的贪婪。
“死…………”亡从们嘶吼着蜂蛹而上，密密麻麻的指锥遍布在法术罩上，深绿色瞳光穿透法术罩，如同激光炮般的攻击数以百计轰向莫纱，“去死————”
法术罩只给莫纱争取了三秒的时间，三秒过后，那足矣毁天灭地的绿光击破防线的瞬间，法术罩内迸发出更为强烈的术法威压，一道势如破竹的剑气直冲云霄，所过之处，皆为灰飞。
莫纱立于巨剑之上，睥睨众生。
——
月光皎洁，死水无波，岁月静好——好个鬼。
齐娜调动全身力气奋力向上游，四肢灌铅，行动如龟，卡在水中央不上不下，这不上不下还是她全力以赴的结果。
「葬灵海深不见底辽阔无边，掉进去就没有活着出来的份，认了吧。」
「好吧。」
齐娜闭上眼，像条死鱼一样往海底沉。
意料之外的回答，死亡之主从王座上俯身向下看，那穿着灰风衣的青年真的一动不动，死了？不，没死，不过这样下去，没死也快死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死亡之主凌空一握，将齐娜从葬灵海里捞出来扔在空地上，齐娜砸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呛的一肚子水“哇”一下全吐了。
“咳咳咳。”齐娜咳了好一会儿，。
“我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死亡之主轻笑两声，如背后灵般附在齐娜耳边，死气沉沉地说，“它跟你说你不会死，你就真的不会死啊？”
齐娜学着死亡之主的腔调，重复之前的话：“你他妈谁啊？”
话落，一只苍白的大手凭空出现，抓住齐娜的左脚踝把她抛进了海里——怎么捞出来的就怎么扔进去。
这回齐娜很快浮了上来，火气很大：“我跟你很熟吗？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的破事，还杀人？人鬼殊途懂不懂？杀人犯法懂不懂？”
“你真让我大开眼界，”死亡之主从王座上走下来，瞬行至齐娜眼前，银色的瞳孔里满身不可置信，“……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
死亡之主一袭白衣，长发如雪，肤色惨白如纸，没穿鞋，光脚站在海面上，眉目如画，神情哀伤。
她这命苦的模样让齐娜一下子熄了火，齐娜抬眸直视她的眼睛：“请你做个自我介绍。”
死亡之主沉默半晌，转过身去，平静地说：“我叫殇柏，是这死亡之域的主人，死神。”
齐娜“哦”一声给了反应。
殇柏回头瞥她一眼：“你不怕我？”
“怕你还是怕死？”齐娜问。
殇柏正色道：“我即是死亡。”
齐娜毫无遮掩地笑了，只是单纯觉得好笑，没有其他意思，笑着笑着又沉下脸来，认真地说：“死亡和你都没什么好怕，人都会死，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
阴云退散，晨曦初露。
莫纱和齐娜躺在剑柄顶端，一个静默看天，一个昏迷不醒，小小的荒石坐在莫纱旁边，关注着莫纱手机屏幕上的定位共享，计算剩余法力还能撑多久。
——
殇柏手掌虚托，给予齐娜一处搁浅地。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只能帮你回忆一下，这个故事不长，你好好听。”
齐娜杵在由殇柏幻化而出的苍白手掌上，浑身**的，不高兴也没法儿。
“时春山是仙境中的万山之首，有两位神明降生于此山，一位是时间之神时希，另一位是命运之神，”殇柏的视线定格在齐娜身上，“你。”
齐娜回视殇柏，脸上无甚表情。
“命运之神受苍天护佑，生来便是神，因你年幼且古灵精怪，很受时间之神喜爱，二神同住一殿，当时的仙境主权者是空间之神辛灵，每年到你生辰，辛灵都会大摆筵席，邀请四海八方的仙神前来共贺，直到几百年后的某天……
一位小仙灵敲响四时宫的殿门，命运之轮就此转动，她已为了同一个目的三进宫，前两次你都拒绝了，最后一次，她跪地相求，你心软了，退让了，你告诉她仅此一次，莫要告诉旁人，她点点头，感激涕零。
你帮她了结心愿，她却回到族中大肆宣传你的善举，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仙灵都知道你有修改命图的能力，于是，四时宫前排起长龙，所有仙灵都奔着命运之神而来，来求你，替她们改命。
时间之神喜欢清净，所以将四时宫建在云层之上，这些仙灵扰了她清修，你愧疚万分，从她宫殿搬了出来，在时春山下辟出一座宫殿独居。
……
……
我诞生时曾远远的看过你一眼，那时你还十分青涩，毕竟才两百岁，被时间，空间，生命几位神明避护在身后，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殇柏抬手，一柄等身镰刀出现在她手中，白玉所造，通体冰凉，她用刀刃托起齐娜的下巴，二人对视，“命运引领众仙走入歧路，仙灵们逐渐疯魔，开始自相残杀，时春山下尸横遍野，万灵哀嚎。
就这样，我出世了。
……
因为你，命运之神带来了死亡，是生命之神也无力挽救的死亡，这些亡从怨念深重，栖身于葬灵海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弑神。复仇。”
——
法力消耗殆尽，荒石勉强幻化出两把趁手的法器给自己和莫纱防身，莫纱妄图背着不省人事的齐娜在马上大仇得报的亡从之中杀出一条通往光明之路。
这对强弩之末的他们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
“请问你拿什么作为依据来证明‘我’就是命运之神？”齐娜用袖口护住掌心，在殇柏诧异的目光下握住白玉镰刀的刀刃，将其从自己面前移开，“我是人，你们执念再深也要有个限度吧？随便找个凡人给神当替身，且不说亵渎神明，就说这仇报得隔不隔应吧。”
“命运之神已殒身于八千年前。”殇柏眉头一皱，震开齐娜的手，收刀至身后。
齐娜：“死了你还纠缠什么？”
殇柏笑了起来，镰刀指向齐娜：“死了当然没什么，但她又活了，还站在我面前！”
寒光滑过刀刃，煞气逼人，齐娜后退了一步，有种强烈的对牛弹琴的感觉，心底升起烦躁：“你有病吧？”
“你好像没有理解，”殇柏歪了歪头，镰刀一偏一进勾住齐娜的颈背往殇柏面前带，“死亡也是命运之神的造物，死亡也可以感受到命运之神的存在，你，我，是相连的……懂吗？”
——
穿过丛林，眼前是一片清澈碧蓝的镜湖，在水里，亡从的移速会更快，莫纱她们被逼上了绝路——援军未至，吾命休矣。
亡从蜂拥而上抢夺莫纱背后的齐娜，莫纱调动最后一丝法力凝于石剑剑刃，挥出全力一剑，藏蓝色的弧形剑气迎风而去，使出这一招后，石剑消散，荒石也颤颤巍巍，法力透支了。
亡从们终于抓住了齐娜，它们将齐娜带入湖中央，撑开她的手脚，像一个“大”字般平躺在湖水之上，一只亡从爬到她身上，所有亡从都为接下来的一幕感觉到无比兴奋，一声盖过一声的嘶吼震天撼地：“死！死！！”
那只趴在齐娜身上的亡从，五只成爪，用力刺向齐娜胸口，捏碎碍事的肋骨，直取那稳定跳动的心脏，幽绿色的眼睛仿若透着癫狂：“去死！去死吧！”
血液染红了灰风衣，齐娜的心脏被亡从掏了出来，莫纱眼睁睁地看着，无能无力地看着，看着亡从一点一点捏爆了挚友的心脏，莫纱崩溃了：“不！！！！！！！！齐娜！！！！”
——
“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我不是神。”
“不要再狡辩了，或许你的神力被那几位隐藏我探查不到，但这样正好，我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你。”
“……”齐娜沉默片刻，“那你杀吧，我没有遗言。”
殇柏眸光一闪，齐娜身后传来刺痛，抵在齐娜后背的镰刀轻轻一勾便没入了她的身体，殇柏握住镰刀用力回扯，临死前，齐娜听见殇柏在她耳旁轻声祷告：“命运……请你安息吧。”
齐娜咧开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还没笑完，就被殇柏连人带刀一同扔进葬灵海，殇柏闭上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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