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夏恩是个不安分的,”詹森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把她放出来,不知道又要多出多少乱子——上次她弄坏的监控,我们可是修了足足半个月。”
“那是你们的技术问题。”特蕾莎这样回答到,“城市安全区的建造需要人手,把她弃而不用就是对资源的白白浪费。”
詹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这里永远不会缺人,你要是实在顾及同伴情谊,我也不介意将这事上报给佩吉女士。”
女孩扯了扯嘴角,心里嘲笑着詹森的无知——一直对森夏恩进行压制,只会让她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她会换种反抗方式,就像她不想成为精英候选人那段时间所做的。
詹森无知,因为他以为森夏恩像表面一样好掌控,他以为从十岁就开始为实验部工作的孩子脑袋空空。
“特蕾莎,你我是实验者。”男人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他的步伐显得无比悠闲,“而森夏恩,是实验品。”
“她是免疫者!”特蕾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清了清嗓子,“她们……是为实验做出贡献的人。”
“那不还是被你们拿来做实验吗?”詹森看着特蕾莎,嘴角挂着一抹笑,“等解药研制成功了,再把他们的名字换成……为世界献身的英雄——不就这么点事吗?”
“你得让她回到工作岗位上。”女孩斩钉截铁地说到。
“这是我负责的据点,所有人员听我安排。”詹森的眼中射出寒光,“而且这件事,我会告诉——”
“不用你说,我会自己告诉博士。”特蕾莎双手拍在詹森的办公桌上,“别威胁我,詹森——你才为实验部工作几年?还有……你还能撑多久?”女孩有意地看向男人手腕上的针孔。
女孩踩着高跟鞋离开后,詹森气愤地推掉了桌上的所有文件。
距离森夏恩被带到实验部已经到了第三个月,路易莎的个人实验进行到第二个月,但依然没有取得重大突破。
实验部的人又几次对森夏恩进行了刺激实验,但结果与曾经并无差异——他们发现女孩的抗体实际上并不强健,对于某些刺激信号的抵制能力却很强。尽管从她身上没有得到更多,但基于血缘的考虑,实验部还是把森夏恩列为重点实验对象。
她还是没能从隔离间中走出来。
所以森夏恩只能从实验人员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某些信息,她了解到,和自己一起的这批免疫者很快就要被转移。具体的位置她并不了解,但她知道——她要离开这个自己亲自参与建造的据点了,那么她的一切行动都变得难上加难。
下着雨的某一天,免疫者们像牛羊一样被赶上了火车。森夏恩和路易莎分别坐在第一节和最后一节车厢,她们的身边都留有一个空位。一根手臂粗细的铁链从车顶垂下,另一头拴在免疫者的手腕上。
那镣铐的分量太过沉重,森夏恩的手无法举起,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腿上。突然她感到车厢抖动了一下,一个身穿安保制服的人从外面跳上来。那男人走在中间的过道,左右清点着人数。等他的手指点到森夏恩头上时,他的动作愣了一瞬。
透过男人的眼睛,森夏恩看见了自己——脸颊凹陷,眼下乌青。要不是知道自己的身边没有人,她一定会以为那反光中是其他的什么人。
男人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转身离开了阴暗的货运车厢。森夏恩听到他拖拉的脚步声,一直持续到了驾驶室的位置。那人热情地和司机打了个招呼,接着按开他随身携带的收音机,播放了一首法文歌曲。
Les maudits mots d’amour——森夏恩觉得,她曾经听到过。
车厢里的光芒渐渐消失,车厢外传来了落锁的声音。伴随着最后一丝亮光消失,高跟鞋的声音渐渐传来,越来越近。森夏恩用余光瞥见,是特蕾莎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尽力去挺直后背,争取不比特蕾莎矮上一节。
火车开始发动,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驾驶室内的音乐,也在此刻消失不见。雨点尽情拍打在铁皮上,外界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森夏恩的心上也是。
“我和博士商量过了,等到了新据点,你会负责新的工作。”
森夏恩的大脑有一瞬间短路,但随即她就小声回答着:“好啊。”
对于女孩的这个反应,特蕾莎是没有想到的。
“我们要在西部建一个小型的安全区,工作的内容博格会和你细谈。”特蕾莎尝试对森夏恩笑了一下,但发现后者并无回应,“但在开始工作之前,他们要删掉一些……对你不好的记忆。”
这句话像是给森夏恩浇了一盆冷水,她感觉在这孤独地使人发疯的世界里,她终于被一阵风冻在了原地。
什么不好的记忆?
对此她们心里都清楚得不行。
女孩感觉眼底又是一阵发热,但她似乎已经流不出什么眼泪了:“没道理的,特蕾莎。”森夏恩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但显然不怎么成功,“我就是为了纽特才想要继续为实验部工作——那天晚上,我梦见他感染了病毒……”她编着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故事。
“我想,如果一切都有解药来解决就好了。”森夏恩的声音越来越轻,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一把刀,狠狠地戳进她的身体里,“为了解药,某些牺牲是有道理的——我知道,有些感情是为了实验而存在的……”
“但就算是为了坚持实验,我也需要那些感情。”
特蕾莎并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握住了森夏恩的手——森夏恩很久没有握过谁的手了,这带着温度的触碰让她觉得难受,一滴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那滴眼泪滴落到铁链上,对比强烈的两只手在此时握在一起明显的无比滑稽。
几个小时过去,森夏恩终于躺在冰凉的病床上。头顶是明亮的手术灯,明晃晃地让她产生幻觉。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女孩只能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
逃离控制,取得联系,拿走实验成果,找到血清……逃离控制,取得联系,拿走实验成果,找到血清……
在她不断念叨的时候,一个穿着绿色防护服的医生推门进来。他带上橡胶手套,一步一步,慢慢朝病床边走来。
“实验部已经这样缺人了吗,手术只让一个人来做?”
那男人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伸手推开了手术灯——炫目的感觉一瞬间消失,森夏恩终于看清了这间小房间。四周是白色的防水砖,一面巨大显示屏立在她的对面。头顶呢,是无数的传感器。
医生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发出结实的一声。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此刻对上,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自信。男人自信他这次一定能像迷宫实验前一样,成功删除她的记忆。而森夏恩自信,无论他们在她身上用什么手段,她都不会忘记该记住的事情。
逃离控制,取得联系,拿到实验成果,找到血清。
传感器贴满她的额头,医生将头盔按在了森夏恩的头上——在那一瞬间,世界像是进入了黑暗。过了许久,“笃笃”的敲击声响起,女孩不耐烦地皱着眉,却在下一秒被电流击中。
逃离控制,取得联系,拿走实验成果,找到血清——
“诶,新来的……女孩,把手放下来吧,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是啊,哪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
她看见眼前那个金发男孩,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只有两条手臂露在外面——肌肉线条很明显,却也不多得令人生厌。或许是阳光太充足的缘故,男孩的皮肤并没有像她的一样惨白。
女孩能感到额头上还有血液缓缓流下,只是这一刻,她对眼前这个面目不清的男孩感觉更清晰些——很安心的感觉,就像是渴望很久的玩偶突然出现在枕边。
“天,告诉我你真的还活着吗?”
她向上凝望了许久——久到快要流出眼泪了——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活着!”
她当然还活着,她一直这样活着。
宿舍的床铺上,森夏恩不自觉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周围都是均匀的呼吸声,只有她还想着克劳福德医生的话——
“恭喜你完成了第一阶段实验,为了做保密处理,我们需要删除实验数据。”克劳福德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辛苦你了,孩子,好好休息一阵吧。”
“可我……”森夏恩敲了敲脑袋,“我是这的工作人员……我为什么没有参与实验前的任何记忆……不对,那些和我一起的小孩们,她们也好好长大了吗?她们……也完成任务了吗?”
“这里是实验部,森夏恩。”克劳福德握住女孩的手,“你是我们最优秀的保密员——先去休息一下吧?”
森夏恩知道——这里是灾难总部,这里在研究解药,这里在解救世界,而艾娃·佩吉博士,是这里的领军人物。而她自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她明天要参与安全区的建设。
但为什么脑海中还有另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她说——逃离控制,取得联系,拿走实验成果,找到血清……杀了艾娃·佩吉。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她听不清……
南部的干将组织基地内,玛利亚正捉着一只蚂蚱的后腿,和其他四个小孩围城一圈。
“放开它吧玛利亚——”
“别放开,它会、会飞走哒!”
“放吧它要哭了!”
最后玛利亚还是松开了手,看着那只蚂蚱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接着跳进一旁的草丛里。
“哦你把它放了?”煎锅蹲到地上,笑着看向玛利亚,“那东西油炸味道还不错的,中午可以——诶诶诶你们别哭啊……”
“纽特!”远处的帐篷里一前一后冲出两个男孩——米诺拉住纽特的一只胳膊,却在下一刻就被甩开,“你能不能冷静点!”
纽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全都贴在了额头上:“你想让我怎么冷静!”他似乎从来没对米诺吼过,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激烈纷争的时候。
他怎么冷静,他已经冷静够久的了——从森夏恩被抓走后的几小时,直到听到她声音的前一秒,他都逼着自己保持冷静——纽特对自己的严格程度,像是举了一把手枪抵在太阳穴。
男孩听见了森夏恩的声音,那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是那样地清晰。纽特听到她说着话,说着每一句他熟悉的话——从“别过来,纽特”到“我当然没死”……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起初他以为那女孩奇迹般得出现了——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听到她的声音,没有什么比这更高兴了。
但紧接着——那感觉像是一幅幅画面在眼前倒流,他能听到她害怕的声音、焦急的声音、痛苦的声音——纽特知道自己冲出帐篷去做些什么都还无作用,他到不了森夏恩身边,没法抱着她,没法问她……
到底发生什么了?
兰登说非免疫者已经被转移,担新据点的位置还没能被探查到——她怎么了?她受伤了?她觉得孤独了?她又被抓去做实验了?
在米诺担忧的目光里,纽特感觉膝盖一软,跪在了草地上。玛利亚站在他的旁边,绞着衣服不敢靠近——纽特抬起头,又看到了那双眼睛,那样熟悉的颜色啊……他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这抹颜色的一点讯息。
他想到更可怕的事情——森夏恩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她是不是又一次穿上了实验部的白大褂,胸前别着WCKD……其实这些也算得上无所谓——他更害怕救不出她……害怕救出她之后,她早就割舍掉实验计划内的感情。
他怎么办?
纽特终于不再在意,也无暇去在意别人——眼泪就顺着他的脸上滑落,可潜意识支配他不断地搓着脸,他仍试图掩盖一切痕迹。
“纽特,”过了许久,阿里斯才谨慎地开口,“至少森夏恩还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所有人就都不会放弃。”
索妮娅在阿里斯身后赶了过来,她看着草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的哥哥,终于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她感觉自己的眼前也是一片水雾,但还是安慰着纽特:“不用担心,我们都在这里,我们都会一起……”
米诺和杰夫也走上前,几人抱在一起,又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团体——但纽特只是想到……森夏恩只有一个人,她只和自己一个人站在一起,她——
“你为什么确定,森夏恩还活着。”豪尔赫靠在树干上,他还是不太信任眼前这孩子。
阿里斯回望过去,在悲伤的氛围中他轻轻吐出四个字:“心电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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